章十三分内之事
闻灯收起竹笛,幽幽瞧了步绛玄一眼,叫上于闲,离开新台门。
用的是步行——闻灯委实不愿面对刀术课。
同明镜台那群人的距离拉远,步绛玄沉声开口:“若非那位谷长老来得及时,步靖华会使用步家秘术,于短时间内拔高境界,和你召唤出的灵兽对抗。”
闻灯“噫”了声,后背生寒,甩甩胳膊:“这样说来,我赢得还真有几分侥幸。”
“那秘术会对他自身造成不小的伤害,你召唤出的灵兽若是恼怒反击,他讨不着太大的好处。”步绛玄说了句宽慰的话,“再者,他不过清净初境,就算强行提升境界,也提高不了太多。”
最后一句,若换个人来说,很容易就成了嘲讽之词,但步绛玄语调平平,就跟书本上平板工整的陈述无异。
“这不就相当于以血换血?”闻灯嘀咕着,“也算一种不错的本事。”
步绛玄问:“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不错?比预计的要好。”闻灯放慢脚步,细细感受了一番,抬抬手,玩起只要自己才懂的梗,“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能上七层楼。”
步绛玄已对他口中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奇怪话语见怪不怪。
“闻师妹,你方才吹奏的那首曲子,我也见别的同门也演奏过,但效果远远不及你——他们的境界还高出你一些。这到底是为何?”于闲等着他两人谈论此事,可等了又等,都不曾听他们提及,忍不住问。
闻灯脚步一顿:“远远不及,是指多不及?”
“效果折半。”于闲道。
闻灯的确觉得那曲子带来的增益效果惊人,可实战当中,还有灵兽的不甘与愤怒、步靖华自身剑气灵力消耗、心态转变等因素,故而也能说得过去,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制造的效果是倍于他人的。
这恐怕就是步绛玄口中的“关键因素”了。当时步绛玄说起的语气,过于冷静平淡,加上后半句话着实恼人,闻灯便没太注意。
一时半会儿,闻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道:“大概是在这方面的亲和和天赋,我都点满了吧。”
于闲听得愣愣的。
闻灯思索片刻,在步绛玄不赞同的注视下,买了一份油炸糍粑,拿到手、回身时,小声对两人道:“我的水平是个什么样,你们很清楚。本来呢,输的人该是我,而我也打算认输了,但就在那时候,我察觉到了熊哥的想法,听懂了它的声音。”
“灵兽对你说了什么?”步绛玄眉梢微微一动。
“它让我做自己擅长的。”闻灯道。
“于是你就吹了那首曲子?于是你就成功了?”于闲惊奇道。
闻灯点头:“没错。”
于闲皱皱眉,眨眨眼,似感慨般摇摇头,从闻灯手里戳走一个糍粑,低语道:“这有些玄乎……”
继而抬头:“不过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到底在哪儿呢……”
直到走进白玉京,于闲都没寻思出答案。闻灯和步绛玄回大明楼,他敲敲脑袋,和两人就此分别。
正午早过,日头偏转,影向东斜。
大明楼前院里有三人,皆坐廊上。北间余和东和各执一杆鱼竿,远远地伸到院门口的小池里钓鱼,闻清云则以晚辈的姿态在他们身后,等待水沸煮茶。
半刻钟前,闻清云还不是这样一副耐心的神态。
在没来大明楼的时候,闻清云并不知晓闻灯要替步绛玄上场应战。他本闲适坐在家中,却收到北间余的邀请,本着以见一见自家小妹拜下的这位师父是何等风采的心思,应邀前来,不曾料到,新台门外竟有这样一个晴天霹雳。
他顾忌晚辈礼节,没有当场就走,在这清幽的大明楼前院里,将“坐立不安”一词演释得生动灵活,一直到结果传来。
闻灯推开半掩的门扉,目光触及到闻清云,惊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立刻撇下眼眸,低低喊了一圈:“师父、师伯、二哥。”
这三人神情各不相同。北间余一副困得要睡着的样子,东和惬意闲适,闻清云又是欣慰又是怒。
闻灯不敢看闻清云,小心调整视角,对北间余道:“想必师父你们已经知晓比试的结果。”
“此乃徒弟你的首战,赢得胜利,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北间余撩起眼皮,慢慢吞吞说道。
您当我拿着新人buff呢?闻灯不知该如何吐槽他,谦虚了一句师父说笑。
“还不过来?”北间余哼笑道。
闻灯慢条斯理挪过去。
北间余抬手示意:“坐。”
闻灯坐到了闻清云身旁。
步绛玄去到了东和一侧,闻清云开始分茶。闻灯帮着他将茶碗递与众人,听见北间余问:“这次对战,你有何感想?”
感想是我真厉害。闻灯小口抿茶,把先前和步绛玄、于闲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闻清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
和灵兽心意相通,一般只有专门修行召唤之术的引灵门弟子才可做到,而听见灵兽的话语,与之直接沟通,更是需要极高的境界。自家这个还未踏过修行门槛的小妹,显然不在此列。
北间余毫不在意地笑笑:“这并非什么怪异之事,也并非没有先例。它说明了,无论是这个世界的灵气,还是灵界的灵兽,都喜欢你,愿意为你所用。”
不过接下来,他语气变得郑重:“这份喜爱,你安心接纳,但不可过于刻意操纵。”
闻灯点头称是,抓住机会问:“那我是否该专注于此道,将所有的精力都投进去,学深学精?”
“徒弟。”北间余语重心长地喊了一声,对他的心思一目了然,“为师要求你掌握的打人之术,还是要继续学的。这不仅能够减少干扰,还能防患于未然。”
闻灯肩膀垮下去。
行吧,打就打吧,说来若不练刀,拿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当辅助。
“今日之后,神京城中八大学院,都会对你加以重视。”开口的人是东和。
“白玉京就算了,别的学院重视我做什么?”闻灯不解。
东和道:“清净境是一道槛。一道槛,划出的两个世界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步入槛内,足踏大道,同调天地,转灵力,通术法,体无垢,不染讳病。在槛外,凡人死生,体弱不堪,脆弱不堪,心性如何暂且不提,周身筋脉骨骼,一触即断。
“你以未至清净境之身,大胜清净初境,这在修行界内,着实罕见。”
闻灯被这话说得有些恍惚。
步绛玄简述道:“你的情况和寻常越境挑战不同。你和步靖华,是境界外和境界内的交手对战,便如鸡蛋和石头一般——以卵击石,安得不败?”
“步师兄,原来你也会运用比喻的修辞手法。”闻灯明白了,幽幽说道。
闻清云极不明显地瞥了闻灯一眼。闻灯端起茶碗,将一整碗茶喝下,摊开手,环顾四周,面色复杂地道:
“所以其他学院重视我,是因为经此一战,都发现了我的特别之处,开始未雨绸缪,密切关注竞争对手?”
“而你们也发现了——可是,就不能表现得惊讶点儿吗?”
这话落地,北间余的神情依旧那般理所当然,步绛玄依旧一脸平静,东和捋了捋胡须,唯有闻清云表情微变,喝了口茶压惊。
也罢,毕竟你们不是当事人。闻灯做了一个深呼吸,稍过片刻,低下脑袋,颇为泄气道:“可我连清净境的门槛都看不见。”
“你试着去看过?”北间余问。
“当然。”
“看过多少次?”
“我一直在尝试。”闻灯小声道。
闻灯已将闻书洛的记忆消化完毕,知道这些年里,闻书洛虽然深知自身情况,表面上表现得无所谓能否修行,但私底下,总是忍不住试上一试。
而闻灯这人,本就是个对幻想元素充满幻想的中二病,成为闻书洛、来到白玉京后,接触的人几乎都变成了修行者,自然希望自己能早早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修行者可以飞天,不为赶路发愁,能以术法洁净自身,不再需要花大把的时间来拾掇自己,这样一来,他每日便可节省许多时间,睡更久。很可惜,他也试了又试,但始终没摸到那道坎。
“小妹,这件事在于机缘,切莫强求,也莫心急。”闻清云拍拍闻灯肩膀,宽慰道。
北间余摇摇头不语,喝完茶,将鱼竿一收,起身走向院外:“徒弟,再休息片刻,便该练刀了。”
东和笑笑,同他一道离去。
前院一下子静了,院中余下闻灯、步绛玄、闻清云三人。
闻清云给闻灯茶碗中添上茶。
闻灯从低落的情绪里回过神,瞟了他一眼,思绪回转,开始寻思如何解释比试的事。闻清云先一步开口:“我今日启程回金陵。”
“啊?”闻灯猛地抬头。
“昨夜我回得晚,便没跟你说,和程家退婚之事,已办妥当。”闻清云似是叹了一声气。
“谢谢二哥。”闻灯和他不同,心中的石头落地,神情放松许多。
闻清云将一串钥匙递给他:“家中在神京的宅邸距白玉京太远,每日来去,不大方便,我将隔壁街的一栋小宅买了下来,里面有你喜欢的池塘和花坛,约莫晚间整理干净,到时赵叔会来接你过去。住那里,每日至多花一刻钟,便能到大明楼。”
闻清云知晓闻灯懒惰,禁止了他的瞬移法器,勒令其上下学步行,借以强健身体。闻灯被迫接受,得知突然换了住处,又是一惊。
房子你也说买就买?他正为闻清云的大手笔砰然心跳,却见闻清云从空间法器中取出三个礼盒,往案上排开,转身向着步绛玄:
“这三份礼,都是给步公子的。”
闻清云抬手,郑重地向步绛玄致礼:“其一,答谢步公子那日乌龙寨救命之恩;其二,答谢步公子近日来对我家小妹的教导之恩;其三,还望今后步公子在白玉京中,能够照拂我家小妹一二。”
院中日光流金,秋花寂静。步绛玄绛衣黑发,背挺笔直,形如一柄锋利的剑,端正又肃杀地立在案后。
“顺手为之。”这是步绛玄对闻清云第一份礼的回应,嗓音清冷,语调如一贯那般没有起伏。
稍顿之后,他继续道:
“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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