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以飒。”
男生叫他名字的声音低沉悦耳,自从出院那天到现在,三个多月了,费以飒有些习惯需要微微抬起视线才能和小竹马对视上。
对方目光隐约有异,欲言又止。
费以飒挑起眉,见他一时没说话,张开五指在沈聘的面前晃了晃:“哈罗?”
沈聘一把抓住那五根在面前晃的五指,想要把他拉过来,在抓紧了几秒后,眸色变得沉静下来,把他的手往下拉,随后慢吞吞地放开。
“……你在这里洗。”
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把手里费以飒的背包放到沐浴间的隔板上。
大澡堂有三十多个沐浴间,他们现在身处最里面那个,距离那些人选中的沐浴间最远,不靠近的话,连水声都听不见。
他知道为什么费以飒会答应来这里洗澡。
入学之后他们常常打球,戚宽也会喊他们一起洗澡,理由也很充分。队伍里有不少Alpha,浑身汗走在路上,有些控制不好的人也许会不自觉地挥发出A类信息素,如果在学校澡堂洗干净了,就不会有这种隐患。
戚宽喊他们的时候,他们总会拒绝。
然而拒绝的次数多了,就会让人起疑。
所以费以飒这次爽快答应了。
而沈聘之所以会默许,是因为不仅费以飒不想暴露性别,他也不想费以飒是Omega的事被人知道。
……他无法容忍别人看向费以飒的目光发生变化。
沈聘又往后退一步,准备打开沐浴间的门,刚背对过去,就听见费以飒忍笑的声音:
“要不一起挤着洗?”
“……”
沈聘回过头,看到费以飒作势要拉起衣服下摆。
手指抓住下摆往上,露出半截少年细窄的腰身,麦色紧致的皮肤,微微起伏的肌肉腺体,深深印入瞳孔深处。
沈聘眼皮一颤,他道:“不要开这种玩笑。”
不再理会费以飒无理的话,他打开沐浴间的门走了出去,把门合上了。
费以飒悻悻然地放下抓住衣摆的手,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一样:“以前也是这样一起洗的啊。”
并没有走远的沈聘听到费以飒的轻喃,他敛起眸色,往前走了几步,打开某个距离远一些的沐浴间,走了进去。
费以飒洗澡很快,从背包掏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明明打球是临时起意,怎么会刚好准备一套衣服还备有毛巾呢?费以飒的性格大大咧咧,以他自己的头脑更不可能会备得这么齐全,这些都是他的小竹马准备的。
而且沈聘不止准备了这些,还给他准备抑制剂、阻隔剂。
虽然并没有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但想起家长以及小竹马对他这方面总是很关心,费以飒便把阻隔剂往自己身上喷了喷,随后拉好衣服皱褶,简单地用毛巾擦了擦头发。
头顶那点长度的头发很快就干了,费以飒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打开门走出去。
说来也是他这个发型让人轻易不敢把他往是Omega的方向想。
哪有Omega会留着摸起来扎手的发型?!
费以飒爱不惜手地又捋了捋自己的脑袋,想到他上了高中后,知芷女士大概担心他一个Omega,在ABO混合学校会吃亏,所以没有阻止他一中确定录取后就跑去剃个板寸头的行为,眼看他肤色救不白,也就完全放任了。
费以飒再一次觉得沈聘选一中真是一个好选择,不用在娇滴滴的Omega群中格格不入,又能和平时一样和同学玩耍,自己的形象也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让他可以过着还算愉快的学生生活。
思及此,费以飒决定今晚请小竹马大吃一顿。
他听到前方五六米的沐浴间有哇啦啦的水声,直到这大概是沈聘在洗,正要准备就守在门口等他,听到门口那边传来戚宽的声音:
“飒哥,你洗完了?”
戚宽刚好沐浴间走出来,看到费以飒站在一个紧闭的沐浴间面前,便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出了一身汗显得脏兮兮洗涮过后恢复平时爽朗的样子,戚宽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头顶湿发,有些羡慕地看着费以飒头上已经干透的头发,道:“等聘哥一起去吃披萨?”
费以飒这会拒绝得很快:“不了,你们去吃。”
戚宽知道费以飒并不是那种会和你搞迂回话术的人,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那就真的不乐意去。于是戚宽没有勉强,拍了拍费以飒的肩膀,道:“行,那我们先走了。”
“喂喂,还有我呢,等等啊!”
有人洗得比较快,有些已经走出去了,有些沐浴间水声还哇啦啦地响着。似乎听见戚宽的话,连忙喊了一嗓子,把速度加快,过了一会衣服凌乱地跑出来,跟费以飒打了声招呼,就跑出去了。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离开,很快整个大澡堂的空间变得空旷起来,安静了很多。
大概是周围因为安静下来了,显得费以飒面前那扇紧闭的门传出来的水声特别大。
和他不一样,小竹马洗澡的时间一般比较长。
费以飒耐性地等了一会,看了下钟表,发觉五分钟过去,里面仍然水声哗哗,而沈聘还没有出来。
是不是洗得有点久了?
该不会以为他跟着戚宽去吃东西了,所以这小子才洗得这么慢吧?
费以飒觉得自己猜中了,他伸手敲了敲沐浴间的门,揶揄道:“小聘,再这样下去,你身上的皮都要洗脱了。”
虽然小竹马变成大竹马归来,但皮肤仍然没变,白皙如昔,他估计着随便搓一搓都会变红。
“哇啦啦……”
回应他取笑言语的,仍然是不停歇的水声。
费以飒在某方面的直觉很准,没得到沈聘的回应,他一下子意识到不对劲,手握上门把扭了扭,发觉门从里面反锁了!
费以飒瞬间皱起眉,用力地转动了下门把,仍然打不开。
他干脆抬手拍门:“小聘,你怎么了?开门!”
费以飒话音未完,里面的水声戛然而止。
“咔哒——”
门从里面被人打开,白色氤氲雾气涌出,有那么会儿,费以飒看不清沈聘的长相,直到雾气散开了点,对方泛着水光的脸庞才清晰起来,对方凝视着他,问:
“做什么。”
做什么?
这话费以飒还想问呢!
费以飒上下打量着沈聘,发觉他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连最上面的那颗纽扣也扣上了。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整洁,只有头发不可避免地仍然湿着,有几滴水珠滴落在肩膀上。
一下没看出什么,他问道:“我刚刚叫你了,你怎么没反应?为什么要把门锁上?我还以为你在里面昏倒了。”
沈聘道:“抱歉,水声太大,我没听见。”
真的是这样?
前几个月这家伙可是住院了差不多半年的,费以飒没有轻易被沈聘的话打发掉,他想了想,往后退了几步,朝小竹马伸伸手指:
“你出来点。”
站在门口空间太小,里面的白雾又不断飘出来,一时之间难以看出沈聘的情况,腾出更大的空间,他要好好检查一下。
说起来这家伙到底洗多热的水,雾气未免太多了。
沈聘从善如流地往前走了几步,在费以飒的面前站定。
费以飒伸出手抓起沈聘的手,狐疑地看着他:“刚刚真的只是没听见?没有不舒服?”
“没有。”
沈聘任由费以飒抓住手绕着自己打转,目光不离他。
似乎是真的没事。
费以飒检查了好一会,又拍了拍沈聘的肩膀、胸口等,仔细瞅他神色丝毫没变,才相信他是真的没事,开始有心思调侃他:“你洗澡也太久了。”
沈聘道:“嗯,刚出了很多汗。”
确实,控球后卫要掌控全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们来大澡堂之前,基本上沈聘球衣的背后都湿透了。
理由很充分。
费以飒完全放下心来,道:“褒赏你今天的辛苦,我们今天在外面吃一顿?”虽然理由不是这一个,但原因只有费以飒自己知道就好。
一般他这样提议,小竹马都不会拒绝,费以飒完全没想到沈聘会摇头。
他道:“父亲今晚要回来,得回去吃饭。”
沈明季一年到头大概只有一个月在家,平时都在空中飞来飞去到处去。
沈聘住院那阵子他一直把工作压着不动,儿子出院后他才又开始工作。积压太多工作的结果,就是他飞得更频繁了,这三个月是第一次回家。
家就住隔壁,天天都喊沈聘到家里吃饭的费以飒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他高兴地道:“沈叔叔回来,那当然要回家吃了。”
反正褒赏计划什么时候都可以,还是和难得回家的家长聚聚更有意义。
于是两个人打道回府。
两个人家住正对面,一个电梯上到十二楼就是一梯两户。
电梯开启,费以飒率先走出去,十分识相地对沈聘道:“今晚你和沈叔叔好好聚聚,等明个儿有空了再找我。”
“嗯。”
沈聘颔首应道,看着费以飒哼着歌转向右边那家的大门,伸手推开密码锁按密码,一声清脆的“嘀哩哩”,门开启后费以飒走进去,又探头出来,对沈聘道:“我估计会晚起,电话喊不醒我你就直接过来找我。”
“……嗯。”
沈聘看到费以飒把头缩回去,直到那边的门关上了,他才转身打开自己家的门。
门关上,掩住外面走廊的灯光。
沈聘背贴着门板,大手抓住胸口心脏位置,手背青筋微凸,他缓缓滑坐在地上,低着头,室内没有开灯,光线十分昏暗,脸庞陷入一片阴影中,看不真切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微抬起头,露出满是冷汗的脸。
又过去了片刻,沈聘缓慢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越过玄关走近客厅,几乎在他无力地躺下沙发的时候,大门就响起嘀哩哩开启密码锁声音,从外面被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踏进来。
正是出差三个月的沈明季。
沈聘没有欺骗沈聘,他说沈明季会在今天回来,确实是真的。
但他没有说的是,这是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定好的行程。
沈明季一踏进来便看到儿子躺在沙发上,虽说惊讶也不算惊讶,他今天回来并没有带行李回来,只带了一个锡铁盒。
他先把锡铁盒放在一边,走过来看沈聘的情况,道:“发作应该还不到时间。”
时间似乎提早了。
沈聘体内的信息素紊乱根本没有根治,这东西无药可治,每个病例的症状都不一样。
他们用了半年的时间,比起一开始的束手无策,只能让沈聘硬生生抗着,现在就是用某种特效药,强行将症状减到最弱,而药一般只能维持三个月,时效慢慢过去,症状会越来越明显。
在医院时,第一次给沈聘用药的时候,只能维持几天,随着渐渐渐渐精进,药效从几天到半个月到一个月,到现在的三个月。
只要没有什么大的刺激,信息素紊乱就不会发作,如常人无异。
于是,沈聘迫不及待地出了院。
沈聘的触发机制只和费以飒有关,沈明季心知肚明:“你干了什么?”
“……打篮球……”
沈聘把手臂横在眼前,完全遮住了自己脸上的神色。
沈明季光是看到他下巴上的汗,以及微弱很多的嗓音,就知道他十分难受。
在医院那半年,儿子这副样子已经见惯不怪了,比起一开始的心疼,他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打开锡铁盒,抽出其中一支细针,抬起沈聘的手臂将液体注射进血管。
药剂只有沈明季手上有,为什么不直接放在家里,还非要他回来一趟给沈聘注射,主要是他怕这孩子乱用。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
年轻人总是想要碰触自己喜欢的对象,如果把药剂放在家里,有了可以控制病情的东西,那么他便会肆无忌惮地碰触费以飒。
沈明季语气有点耐人寻味:“只是打篮球?”
沈聘没回答,眼前闪过一截麦色肌肤。
就算用力闭上眼,也无法抹去那留在眼底的鲜明痕迹。
他已经很克制,在这阵子很少碰触费以飒。
可是他们不再是小孩子,随着身体日渐变得成熟,有些东西开始冒出头,就很难再掩下去。
沈明季把细针放好,道:“你注意些,要是又弄得住院,可能又要折腾很久,头疼的还是你自己。”
沈聘放下遮眼的手,对上父亲的黑眸。
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然后沈聘也很清楚,让他再住院那么久是不可能的。
他道:“我不住院。”
沈明季不置可否,只道:“这样下去,你迟早会露馅。”
沈聘静默片刻。
他知道,今天就险些暴露了。
沈明季看了沈聘一眼,突然道:“我教你一个解决的办法吧。”
沈聘闻言看过来,沈明季低头锁住儿子和他相似的狭长黑眸,微微勾起嘴角:“不想住院,那就光明正大地把你这一面给他看到。”
既然怕他在自己住院期间被小虫子缠上,那么选择示弱,也是一种攻略方法。
尤其对那个重情重义的心软孩子来说,比起用强硬的态度威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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