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情’是什么意思？”
问出这句话后, 弹幕出现一瞬间的凝滞。
容白以为是网断了，赶紧切出去看了一眼“本地连接”，切回来后，成片成片的弹幕，把屏幕上人物的脸糊的严严实实。
观众1：“卧槽哈哈哈哈哈怎么没声音了，主播还好吗？”
观众2：“还说不是小学鸡？”
观众3：“家长：我是走程序还是直接开打？”
观众4：“我的妈妈呀, 这算直播事故了吧！”
观众5：“主播生前也是个体面人，咱们给他点个蜡。”
观众6：“弱弱插一句，只有我觉得家长的声音有点苏吗？”
观众7：“同意楼上。”
观众8：“＋1。”
观众abc：“＋1，＋1, ＋1......”
直播间里真实观众不足百人, 却硬生生营造出了两千多人的大场面，容白越看心越虚, 后背嗖嗖凉。
刚摔过鼠标的手颤了一下，无线鼠标啪叽掉在了地上, 容白摘耳机转头, 笑容逐渐尴尬, “沈小莳......”
“跟我出来。”沈莳看着热闹非凡的屏幕, 挑挑眉。
壁灯刚才已经被沈莳顺手打开了，灯光在茶几前投下一层浅浅的光晕。主播一般做什么事之前都会告诉粉丝, 可容白的狼心狼肝紧张的挤在一起，完全无暇照顾其他人的想法。
容白跟沈莳走到客厅, 沈莳捏着眉心, 坐在沙发上, 容白站在茶几另一边，低头看着脚尖。
“直播呢？”
既然被发现了，就没必要继续隐瞒了，容白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每天都播到这么晚？”沈莳低头看表，“到凌晨？”
“不是......平时宿舍熄灯前就下播了，今天是因为有疑问，才睡不着爬起来播的。”
沈莳嗤笑，“想知道‘奸情’是什么意思？”
沈莳坐着，姿态上低了几分，气势却一点都不弱，容白差点要被问哭了。
舌头也不由打结，“是......不，不是......是不是......”
却见沈莳突然站起来。
两人隔着一方茶几，沈莳的身子微微前倾，脸距离容白只有几厘米。
“在词典里，奸情是指男女之间的不正当关系，”沈莳直视容白，“随着时代发展，现在也可以指代男男......”
沈莳顿了顿，语调加重，“......之间的不正当关系。”
容白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谁跟你说的这个词，盛仁？”沈莳问。
“不、不是，”容白握紧拳头，“是白天吃饭时候，那两只母的说的。”
沈莳愣了一下，他怎么没听到？
容白咬咬牙，小脖子涨的通红，“但是、但是我觉得她们说的不对，咱俩之间不可能有、不正当关系。”
沈莳前倾的后脊蓦地僵硬。
一口气憋出这么多字，给容白累的够呛，他喘了好几口，才上气不接下气道：“咱俩就算有关系，也是正、正当关系......男男之间、也是正、正当关系。”
沈莳是个生活很简单的人，从这套公寓曾经的布置就能看出来——除去交房时自带的装修，和前几天刚被砸碎的花瓶，这间房子几乎没有任何赘余的东西。
可现在不同了，鞋柜里多了好几双白球鞋，浴缸里飘着黄鸭子和小鳄鱼玩具，冰箱被水果和酸奶填的满满当当，就连原来空无一物的茶几上，也倒扣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这样年轻而时尚的款式，不可能属于早度过学生时代的沈莳。它隶属于眼前这个同样年轻的少年，说话表意不清，傻里傻气。
又单纯善良的可怕。
沈莳轻笑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我知道，”容白说，“她们说的就是不对，男男之间，就算大多数人不认可，也是正当关系。”
沈莳低下头，片刻之后抬起来，已经弯了眼角。
他伸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
“很好。”
.
“主播还回来吗？”
“主播被家长抓去睡觉了吧？”
“小学鸡明天开始怕是要被强制断网。”
“我建议咱们集资买一套王后雄，为主播践行。”
直播间里，围观完“小学鸡偷玩游戏被抓包”的观众意犹未尽，都在等着仲裁结果。
等了一阵儿，发现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纷纷开始刷礼物：
“两块钱不成敬意，主播拿去买创可贴。”
“我出五块，买冰棍冰敷更高效。”
“二十块买哇哈哈，补钙长得高更抗揍。”
“鄙视楼上一群抠逼，我出一千，主播的医药费我包了！”
一千是拾光TV第二高级的礼物，会在全平台最顶端滚动播报三次，容白直播间瞬间涌入一大批观众，不出三分钟，突破了千人大关。
“新来的，求各位兄弟告知，主播怎么了？”
“强撩妹子挨揍了？”
“跟少丨妇偷丨情被老公发现了？”
“网恋奔现，结果对方是男人？”
直播间没声音，画面一直停留在游戏结束界面，新来的观众一头雾水，经由土著科普之后，才了解事情真相。
“.....666，所以主播现在到底挨没挨揍？”
土著们刚要回“等裁决”，耳机里突然传来“刷啦啦”的噪声。
是耳机摩擦衣服的声音，随后小学鸡憋憋屈屈、犹犹豫豫、细细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谢谢大家的礼物，嗝~我、我没挨揍。”
弹幕先是沉默几秒。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都他妈揍打嗝了，还嘴硬呢？？？”
“23333333点波关注，被家长揍成这样还回来感谢观众，冲这敬业的态度，粉了！”
“......”
容白看着弹幕，欲哭无泪，叉掉直播助手直接关机，回身扑到床上，抱着被子。
他刚才是不是被狼神附身了啊。
怎么能说出“就算咱俩有关系”，这样的话呐！
他想表达的，是他支持同性相恋的态度。因为了解沈小莳的经历，知道沈小莳冷漠严肃的性格因何而来，容白便一直想要抹平他心里那道伤口。
结果......
容白把脑袋插进被窝里，狭小黑暗的环境终于能让他释放出所有情绪。
“啊啊啊啊啊啊！”
.
容白挂着两坨大大的黑眼圈醒来，光着脚丫拉开小卧室的门，踮脚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很好，沈小莳不在。
容白大松一口气，收拾收拾卷着铺盖卷——小背包滚蛋了。
这家短期内是没法呆了。
回学校要倒三趟公交，容白在车上晃悠了两个小时，周日没课，室友们都在。
容白一进门，盛仁就跟诈尸似的，唰地坐了起来，“你还好吗？”
他上下打量一番，“嗯，看着还行，就是憔悴了点，看叔叔那样也不像下手重的。”
容白没理他，把他扯起来去食堂吃了顿午饭，坐在桌子前进入直播间。
看着直播间左上角粉色爱心旁边的632，容白愣了好一会儿。
爱心是“关注”的意思，所以，他有632个粉丝了？
容白一时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数据没有任何变化。
他真的有粉丝了，还不少，六百多个！
其实关注数据里也有系统赠送的机器人，没有观看人数水分大，膨胀的不是很厉害，容白又去看了后台的收益情况。
......快两千块啦！
兴奋冲淡了赧然，容白激情点下开播按钮。
五分钟后：
“挨打主播来了？”
“叔叔，你家孩子又偷玩游戏了。“
“想知道主播现在怎么样了，可以说话吗？”
容白：“可以，但我真的没挨揍。”
“啧啧啧，嗓子哑的这么厉害，估计眼睛也好不到哪儿去，主播可以开摄像头吗？”
“想看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
容白：“......”
他嗓子哑，是因为昨晚闹心一宿，没休息好导致的。
更没想到的是，他第一批粉丝，不是喜欢他打游戏的技术，而是因为他“挨打”。
容白无言以对，也总算了解了什么是“越描越黑”。
兴许过几天观众就忘光了，容白喝水润润嗓子，“对不起大家，我长得太丑，就不开摄像头吓你们了。”
观众表示无所谓，开摄像头不过是部分人的恶趣味而已，他们的志向并不在此。
他们有别的更好玩的。
比如说狙击主播，和他一起匹配，一把游戏一百个人，总有能匹配到的时候。
真的匹配到了，就窥着屏，追在主播后面跑，让主播赶紧下游戏写作业。
与此同时，只要主播爆头了，补死人了，扔炸丨弹了，满屏幕齐刷刷的：“叔叔，你家孩子杀人放火啦。”
“挨打主播又在阴人啦！”
就真的很后悔，非常后悔。
好在容白游戏技术中上等，天赋顶级，除了玩梗之外倒不至于没内容可看，观众看着看着，看成了习惯。
人气渐高的附带产物是收益增加，看着后台一点一点攀升的数字，容白终于破罐子破摔。
“大家好，我是挨打主播，猛狼：）”
.
北方的初冬如期而至，沈莳把那件穿了又穿的绿衬衫放进柜子保存，换上了厚实的衬衫西装和大衣。
临近一年收尾，便意味着要开始准备年会了。年会是给员工们的福利，沈莳只要出钱就行，其余细节一概交给陈小涛，从不插手。
不过今年不同，因为成立了拾光TV，陈小涛等几位行政便琢磨着，可不可以借助新平台，把公司的知名度打出去。
“直播年会......”沈莳看着手里的提案。
“对，”陈小涛说，“可以设置一些有趣味性的游戏环节和抽奖环节，体现出咱们集团的企业文化，这是咱们的优势。”
“人气也不用怕，可以让拾光TV那边多请点人气主播，穿小裙子唱唱歌跳跳舞，绝对夺人眼球。”
沈莳把提案放回桌子上，“你确定直播年会不是为了看女主播，而是为了把公司知名度打出去？”
陈小涛：“额......那个......”
“叮铃铃~”这时，沈莳桌面上的座机响了。
是行政的内线，“沈总，李经理过来了。”
“让他进来。”沈莳把提案压在文件底下，对陈小涛说：“我再考虑一下。”
“知道了，”陈小涛点头，“对了，沈总，你让我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沈莳垂下眼睫，抿了口咖啡，“好。”
陈小涛往出走的时候，李经理正好和他擦肩而过，两人互相点头示意。趁这个间隙，沈莳给电脑里正在直播的主播刷了个小太阳。
两千块一个的礼物，能在首页顶端滚动播出五分钟，附带一百个宝箱，每个宝箱可开出来19~199不等的光币。
光币即是拾光TV的通用货币，可以买礼物送给主播，也可以买道具用于自己升级。
总之“小太阳”是帮主播招揽人气的大法宝，不管喜不喜欢这位主播，观众为了钱也得进一次直播间。在此期间，只要主播足够有梗，或技术好，或有其他吸引人的地方，就有概率留住一部分观众。
大概是第一次收到“小太阳”，主播那边开心的都要变形了，沈莳关掉页面，对已经走到面前的李经理点点头，“坐。”
李经理是拾光TV那边的负责人，他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落实“主播新人王”的方案。
前端时间他提交过“主播新人王”方案，被沈莳压下来了，现在看来确实有道理，在平台不稳定的情况下，还是先推已成名主播巩固人气，更为重要。
现在人气基本稳定了，李经理拿出一沓A4纸，放到沈莳桌子上。
沈莳打开翻了几页，是一些新主播的资料，做成类似简历的形式，还做了综合评估，看起来非常直观。
这也是沈莳能把新领域交托给老李开发的原因，这人无论驭人，还是做事，都很有一手。
“这个项目可以开始准备了，”沈莳继续往后翻，“可以把奖励设置的丰厚一点，然后......”
声音戛然而止，沈莳的手停在倒数第二份主播的简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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