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县主,小女……小女求你慈悲!”那少女悲悲切切抱着沈静月的长裙,泣道。
沈静月被吓了一大跳,差点跌倒在地,幸好身边有青兰扶着。
青兰呵斥:“你是哪里来的疯女?竟然半路拦人,你想吓谁呢……咦,怎么是你?”
沈静月定睛一看,只见地上跪着的少女十分眼熟,但她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你是?……”她问。
“小女白屏儿。”地上跪着的少女凄凄切切抬头,双眼泪水涟涟,“请风华县主收留。”
收留?!
沈静月哑然失笑。这白屏儿没事吧?怎么突然跑到她跟前求什么收留?
她退后几步,避开白屏儿的跪拜。她冷淡道:“白小姐好歹是大家闺秀,不要这么动不动向别人跪下。再说我年纪小,当不得被人拜,会折福的。”
旁边的青兰立刻厌恶道:“大小姐,我们还是走吧。这白家的小姐神神道道的,还哭着来。不知道的还道大小姐欺负了她呢。这个恶名我们不当。”
沈静月就要走。
白屏儿见她要走而自己这次好不容易来的目的都没达到。她急的满脸通红,不由咳嗽起来。此时在一旁躲着的鸣莺赶紧跑出来跪在白屏儿的身边。
她道:“风华县主请听我们家小姐一言。我们家小姐自小与江大公子订亲,这些年我家小姐一直守着这个承诺不曾嫁人。如今到了京城……我家小姐想……”
订亲?!
沈静月绝美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青兰呵斥:“你这人胡说八道什么呢?江大公子怎么可能身上有婚约?你们不知道……”
沈静月一把拦住青兰,冷冷道:“不用说了。白小姐,若是你当真与江大公子有婚约在身,那你应该去江府,不应该找我。你现在拉着我也没用。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者如今江家亲自入明宫求娶三次,京城皆知,你想让我让位也是决计不可能的。”
“不不不……”白屏儿哀哀道,“风华县主,小女子自知比不上风华县主,但如今心系江大公子……我……我实在是无法再嫁给别人……呜呜呜,求求风华县主给小女一个机会,伺候在江大公子身侧。这一辈子我便已满足了。”
她边说边哭还边喘,一副要随时断气的样子。
沈静月深深皱眉。她看见不远处已经有人在探头探脑往这边看。
她强忍怒火,道:“白小姐的心愿我恕难从命。若是你想要留在江大公子身边,你应该去求他才是。若是他愿意你留着,你便留着吧。”
青兰急了:“小姐,你怎么能答应……”
“闭嘴!我们走!”沈静月怒斥。青兰等丫鬟们连忙噤声。
沈静月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的白屏儿,冷笑:“白小姐既然苦苦痴恋着江大公子就应该去与他说,来求我做什么?且不说我与他订亲,就是没有订亲也瞧不起你这样子。”
她说完甩袖就走。
身后传来鸣莺不甘心的声音:“那是我家小姐没有像风华县主这般的家世,相貌……”
青兰咒骂一声就要回去撕打鸣莺。沈静月铁青着脸一把将她拉住,拂袖离去了。
回到了亭子中,众女还在,菊宴已开始了。江映月见谢清瑶没有跟着来。她失笑:“清瑶姐没回来吗?”
沈静月勉强撑起笑容道:“她说要独自饮酒,我便让她自去了。”
江映月笑着道:“这算是什么女主人?自个儿躲清静去了却留着客人们在这儿。”
沈静月勉强笑了笑,并不接腔。宴席开始,众女之间都熟络了,就算没有了女主人也不会拘谨,只是觉得奇怪。
江映月终究是金钗社之首,大家闺秀出身,见谢清瑶不在便张罗起来。过了一会儿,有丫鬟在她耳边说了两句。江映月面上变了变。她看了几眼沈静月。奈何沈静月面色寡淡,看不出什么来。
江映月寻了个空隙,拉了沈静月问道:“方才白小姐去寻你了吗?”
沈静月笑了笑:“是。”
江映月见她虽然笑着但眼底一点笑意也无。她顿觉得不妙。她连忙道:“风华县主先别生气,我可以替我大哥解释一下……”
沈静月打断她的话,笑道:“这事与我无关,白小姐的要求我也不能贸然做主答应。这事还是江府自己决断吧。”
她说着道:“谢姐姐不知怎么的还没来,我去寻她去。”
她说着挣开江映月的手就去寻谢清瑶。江映月看着她的背影,口中才道“糟糕”。她旁边的丫鬟弄月忐忑不安道:“四小姐,这可怎么办?奴婢听说白小姐跪在风华县主面前又是哭又是求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风华县主脸色都变了。后来那鸣莺丫头还说句‘那是我家小姐没有像风华县主这般的家世,相貌……若是有何至于来求?我们家小姐心性高洁,那可是十八乡有名的……”
江映月气得跺脚:“我就说了那女人留着就是个祸害,我娘偏偏不信,现在捅了那么大的篓子,怎么办?!”
丫鬟弄月被她的脸色吓得道:“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个可靠的人回去与我母亲说,再派人去与我大哥说,……唉,我去找找风华县主,可不能让她想不通。”江映月急得跺脚。
丫鬟弄月还傻乎乎道:“可是奴婢方才看见风华县主一脸没事。”
江映月哪和她解释得清楚?她一跺脚就要去找沈静月,却被听到只言片语的苏晓晓、林芊巧等围住。江映月见瞒不过只能挑着好的说了几句。
苏晓晓与林芊巧脸色纷纷变了:“这白家的小姐真是不要脸,自荐枕席,沈妹妹还没入门呢,这白家的小姐是在逼她走啊。”
越玲珑气得把手中的绣帕都要扯碎了。她破口大骂:“这白屏儿不要被我见着,见着我了一定要替沈姐姐给她几个大耳刮子!实在是不要脸至极!”
几位闺秀们围在一起小声骂着白屏儿,只恨不得现在白屏儿立刻在跟前好好好声讨一番。她们皆出身世家嫡女千金,自小家中父亲叔伯们娶亲纳妾,争风吃醋的琐事每日都在上演,她们本能对白屏儿这种横插一杠的女人敌意与厌恶。
江映月无奈听着她们咒骂,心中越发觉得不安。自己怎么就漏了白屏儿这人呢?怎么会让她来到了谢府的菊宴上呢?
……
沈静月离了亭子,独自一人走在谢府花园中的梅林中。谢清瑶是个风雅随性的人,整个谢府的后花园恐怕被她都亲自改造过了一遍。有些地方妙不可言,有些地方却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梅林便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所在。梅林中只有梅树孤零零未能搭种别的花树夹杂映衬。
沈静月随意走着,心中郁气吐了不少,不过心底那股黯然却止不住升起。
“这位小姐是怎么了?好像遇到了不高兴的事。”一道温和苍老的声音-传来。
沈静月抬头看去,顿时愣了下,只见眼前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一身灰袍,那袍子洗得很旧,但却十分干净。他身材修长,虽然年迈但精神矍铄,观之可亲。
沈静月只觉得他十分眼熟亲近,但却从未见过他。
她看了那老者良久,问:“老伯伯是谢府的人吗?”
老者微微一笑:“是故人。”
沈静月见他笑了,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微笑。她道:“原来是谢府的客人。老伯伯,你怎么不去前边,反而到了这儿?”
老者呵呵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也许是因为老天要让我碰见你这位小友。这叫做有缘吧。”
沈静月打量他上下,只觉得此老者气质不似凡人,年轻时必定是风采绝世之人。她心情正抑郁。
她笑道:“老伯伯难道还会算命?”
她只是随口说说却不想那老者点头道:“是的,老夫碌碌一生,但五行八卦,周易算经却是精通。”
他看着沈静月,慢慢道:“你是你,你却不是你,是与不是?”
沈静月浑身一震,不由退开几步。
老者一双晶亮的老眼带着怜惜:“冥冥之中有定数,你既已是你,那就不要再想前尘往事了。”
沈静月沉默良久才道:“说得容易做得难。我每日活在刀刃上,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又要重蹈覆辙。”
“可是你已经走下去了,再也不能回头了只能埋头走下去了,是不是这个道理?”老者道。
沈静月抬起头来,眼神带着水光:“是,只能走下去。那怕前路荆棘遍地还是刀山火海都要走下去。”
老者眼中浮起激赏的神色。他问:“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是。”
“若是走下去是绝路呢?”
“那便走到绝路缝生。”
“那若是一去不复返呢?”
“那便……一去……不复还。”
“若是要你赔尽一切呢?”
“那便让我一无所有,这身皮囊拿走,这三魂六魄都让它烟消云散,我也决计不会再回头,再也不悔……”
老者定定看着眼前的沈静月,忽地他哈哈大笑。他声音笑得很爽朗,振聋发聩。
良久,他点头:“好,不愧为是我杨令显的孙女。”
“好,这身皮囊拿走,这三魂六魄都让它烟消云散……说得好!说得好!”他说着大笑离去。
杨令显?!
沈静月深深震动。这位……这位是她从出生至今素未谋面的祖父!
是他!
沈静月正急急要去跟去。忽的,背后传来青兰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谢大小姐留书离家出走了!”
沈静月愣住,半天回不了神。
谢清瑶留书离家出走?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急忙问青兰。青兰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将事情道来。原来江映月等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谢清瑶前来。谢府的管事也觉得不对劲,连忙派人去寻。
她们原以为谢清瑶不过是如往常一般喝多了在哪儿睡一觉就回来了。可没想到寻遍了整个谢府后花园都找不到谢清瑶。
还是谢清瑶的贴身丫鬟在一处桃花树下发现谢清瑶今日穿的裙子。裙子旁边还有一封书信。书信中谢清瑶写道自己不愿嫁人,志在云游天下,于是便离家前去天下游历,请高堂双亲们不要寻找等。
青兰道:“谢大小姐一定是换了男子装扮出了谢府。而且那贴身丫鬟还说前几日谢大小姐已经开始变卖首饰,她问缘由,谢大小姐说自己想要换一批新首饰。……”
沈静月从怀中掏出谢清瑶给的册子。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沈静月叹道:“难怪谢姐姐要给我这些珍玩古籍。她定是不想再回来了。”
青兰急了:“谢大小姐真是糊涂啊!她娇滴滴的一位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如此莽撞留书出走呢?万一在路上遇到歹人呢?唉……”
她唠唠叨叨地说。
沈静月却忽地打断道:“不要说了。这是谢姐姐的选择。她想要的和寻常人不一样。”
青兰疑惑:“有什么不一样?”
沈静月不语。耳边却回想起方才祖父杨令显的声音。
“可是你已经走下去了,再也不能回头了只能埋头走下去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若是走下去是绝路呢?”
“那便走到绝路缝生。”
“那若是一去不复返呢?”
“那便……一去……不复还。”
“若是要你赔尽一切呢?”
“那便让我一无所有,这身皮囊拿走,这三魂六魄都让它烟消云散,我也决计不会再回头,再也不悔……”
她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开。
是的,若是此去是绝路,便走到绝路,若是一去不复返,便一去,不返……她沈静月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过前世一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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