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晚上下班的时间,秦衍从侧门上来的时候整条走廊安安静静，没碰到一个人。
他给了广薇一个眼神，后者了然地停在原地。
塞尔罗伊的办公室门留了一条缝,听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他手下没停，继续在文件上签名，“不好意思,公文还没有批完,劳烦您等一会。”
“没事，我不急。”秦衍也不等他邀请,径直坐到了旁边待客的沙发里，“就是你们研究院的保密程度不行啊。那么重要的报告，说泄露就泄露,而且还一次性泄露了两份。这些年经费全都用在了科研上,没升级内部监管机制吗？”
塞尔罗伊抬头扫了眼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收回目光,“阁下是这么说的？”
秦衍像是不懂塞尔罗伊为什么要问这一句一样，“还需要周铭对这件事情发表看法吗？你们的报告泄露，拉低的是整个政府在民众心中的信任度。”
“你能代表整个帝国政府来问责我？”
秦衍失笑,“这话怎么说？”
塞尔罗伊停下了笔，两只手捏着钢笔的两段轻轻把玩，“报告泄露的内情我这边已经有结果了,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这话带着没有点明的敲打，他在告诉秦衍，他级别不够。
“我觉得您可能对军部的规定不太了解。”秦衍笑着摊了下手，“周铭现在处于安全调查期，作为唯一的监管人员,在获得他本人许可的时候，我有权代行他的一切行为。”
“不好意思少将，”塞尔罗伊也笑了，“在皇室这，你们口中的代行人一般被理解为仆人。他们倒是可以代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重要的事务，还是得本人来谈。”
秦衍笑吟吟，“塞尔罗伊·里斯珀，你名字在古典语中的意思是‘未加冕的王’。未加冕，代行人，咱俩身份差不多。你替皇室服务，我为周铭跑腿，咱们两个劳碌命，就不用分个高下了吧。”
塞尔罗伊的笑意霎时间淡了下来。
秦衍垂眼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得不说，塞尔罗伊确实将冷落他这点清清楚楚地摆在了明面上。这茶壶里的茶居然都是冷的。
秦衍也不挑，尝了一口。
“茉莉青提，味道还行，但周铭不会喜欢的，他烦香气特别浓郁的东西。”秦衍抬了下茶杯，语气自然，“就跟烦你一样。”
办公室里外都空空荡荡，秦衍放下茶杯，瓷杯和漆面接触发出一声脆响。
塞尔罗伊盯着他，少顷，他将桌上的文件轻轻合了起来，“我觉得，您对上将的喜好有误解。”
“我觉得你对周铭有误解。”秦衍诚恳地说道。“周铭要是喜欢什么人，一定会在所有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表现出偏爱，唯独在那个人面前装不在意。”
就他之前对周铭做过的那些事，随便挑一件换个人来做，现在坟头草都两尺高了。
实践者比如说克洛伊，比如说靠投诚才逃过一劫的杜德伦。
秦衍站起身，抬了下军帽，“您现在坐着的这把椅子，整个帝国也就一把，实在是没必要再想方设法地垫高它。这是我的想法，同时也是阁下的意思。您觉得呢？”
塞尔罗伊只是微微抬着眼。
他就这么看着秦衍，像是要用目光将这个人刺穿一样。但很快，不等秦衍再说出些什么，这位研究院的主要负责人就露出了一个受教的微笑。
“人永远会去追求那些绚烂夺目的美好，如果这份美好独一无二，就更容易让人魂牵梦萦。”塞尔罗伊站起来，突然将话题一转，“时间也不早了，我带您去看看资料库的泄露排查方案吧。”
秦衍撤开半步，让塞尔罗伊先走出去。随即，他掏出通讯器，快速在上面打了一行字发了出去。
这栋行政大楼的某条走廊上，周铭推着保洁车转入某间办公室，待离开监控范围，他掏出通讯器看了一眼。
【我就说他们皇室说话恶心，你还不信。】
周铭无言地看着这行字，想起秦衍刚才和塞尔罗伊说的话，他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半晌，最终还是若无其事地将通讯器放回了口袋里。
这间办公室正对着衣架的地方摆着一面供官员整理服装的镜子，现在，那里映出了周铭如今的样子。
他站在保洁车前，身上套着宽大的保洁服，浅蓝色样式接近冲锋衣的衣服遮住了他的大半身形，只有手脸露在外面。
但所露出的并非是周铭自己的皮肤，而是金属片连接在一起的外观。
这时候，办公室外，一个保洁机器人推着和周铭一样的保洁车，缓缓朝前走去。
周铭顺势拉着车，跟上了它的脚步。
在下班以后，这栋楼里剩下的就是这些承担着最基本工作的机器人。它们是大楼的一部分，不联网，也不带任何接口。
周铭通过机器专用的电梯，下到整栋大楼的最底部，朝这一处行政大楼的机房走去。
穿着金属外骨骼的脚一下一下踩在合金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的声响。
“叮——”
周铭脚下极不明显地顿了一下。
随即，他听见了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声响。
“你们的机房就这个样子?一张身份卡就能长驱直入，连个防盗机制都没有.”秦衍双手插兜，有一句没一句地挑毛病。
“正常来说，你们这边的保密级别，要么得配一层甄别系统，要么得留一队安保人员。怎么，皇室的经费紧张到这种程度？”
塞尔罗伊倒是显得非常随和，“整个帝国的经费都得先供军部，少将您看我们这些设备可能觉得落后，但事实上大多数部门都是这样，日常不需要那么高的保密装置。”
“然后就导致了大量的信息泄露。今天透一份政策草案，明天少一份会议记录。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偷的，还是内部人故意放出去的。反正需要的时候，那些文件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媒体的手中。”
秦衍哼笑，“可惜啊，我在军部
用不上这些手段()，不然我肯定和您好好取取经。
周铭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他已经走到了总机房前。
身后?()，秦衍也不经意地朝这边扫来了一眼，眸光略微凝了下。
“怎么？”塞尔罗伊注意到他的目光，也跟着停了下来，“少将还有什么要指点的地方？”
总机房前的那保洁机器人已经通过核验朝内部走了进去。
秦衍古怪地收回目光，“虽然……”
他虽然了两秒，终于带着那么点让人难以理解的微妙喜欢接上了下半句。
“虽然你们的安保工作做得有点落后，但仿真人的外观做得非常具有艺术感。当初让谁设计的？”
周铭眉间一跳。
秦衍身上带着监听器，监听器连接着他的耳麦，清清楚楚地将那边所发生的所有对话，如实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这是被认出来了？
塞尔罗伊再好的修养也在秦衍这一路来一刻没停的叨逼叨下消耗殆尽。
“需要我送您一台吗？”
他这次根本就没有掩饰语气中的嘲讽，但秦衍却像是全然没有听出来一样，看着他陷入了沉吟。
片刻后，秦衍带着点大概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的迟疑，反问了一句，“可以吗？”
周铭拿着精密仪器专用吸尘器，背脊微微绷着。
他现在相信秦衍当初在缓冲带区，确实在第一眼就认出他的伪装了。
他是在自己身上加了识别器吗？都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
正此时，跟周铭一起下来的另一台保洁机器人慢悠悠地从一个机房中出来。
秦衍饶有兴味地盯着它，就这么盯了两秒以后，他又加上了一句，“可以的话我就要刚才那个。那个看起来比这个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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