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集团这栋实验楼已经被易格和缓冲带区安保部的人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检查出来。
倒不是这个实验楼被打扫得过于干净，什么线索都没留下。而是以目前的证据，不能证明中心区爆炸以及军部基地受袭事件与黑石集团有直接关系,更不能证明那些虫族就是在这栋实验楼里培养的。
所以,不管是军部还是缓冲带区安保部,都不能越过保密法,用设备或者专业人员探查实验室的情况，以至于损害黑石集团的利益，造成研究成果泄露。
周铭走过大厅,身侧的单向玻璃如实向他展示着实验室里被机器人整齐摆放的试管试剂和仪器。
临近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赤红的夕阳晕开，映在实验楼外的玻璃上。楼里照明灯常亮，他的身影隐约印在玻璃上，让他在观察实验室里情况时,不可避免地触及到。
——他身后,没有秦衍。
周铭眸光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回头看看秦衍现在在哪,但那点冲动又被他自己抑制住。
前方不远处是一扇被贴了“已检”标识的合金门,根据易格的说法,这个全封闭的实验室是整栋大楼安全系数最高的地方。
如果这里真的曾经被用来饲养虫族的话，九成是在这里。
周铭扫过旁边的身份验证器,拿出通讯器开始给广薇发简讯。
身后突然就传来了几声格外沉重的脚步声，就好像有什么人要故意引起谁的注意,所以用力踏在地上一样。
周铭就当没听见。
下一刻,还没等他把简讯发出去，整个人就被压了一下。
从后面走过来的秦衍硬抵着他的后背，将他朝身份验证器上顶,手却越过他，把一张高权限的身份卡贴在了屏幕上。
“滴——身份核验通过——”
随着不带情绪的电子音，特殊实验室的合金门朝两边打开。
周铭缓步走了进去，微微抬头打打量这件空旷的实验室。
在秦衍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在冷色灯光下更为明晰的眼部轮廓，眼尾略长，遮出阴影，看起来就很薄情。
秦衍抱臂，说不出的怒气和恼火在胸口聚集。
从一个小时前，周铭单方面宣布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停止到现在，就没有对他开口说过一句话。秦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以搜证为主，但那股子无法抑制的情绪让他满脑子都是周铭刚才的样子。
冷静、决绝、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说到底，从来都是周铭说可以就可以，说不可以就绝不能再进一步。
……凭什么？难道不应该在一起就会一起应对所有曾经发生过或者即将到来的险境吗？
“咔——”
一声从墙面中传来的机械启动声让秦衍猛地回神，疾步上前，一把按住周铭肩膀将人朝后连拖几步。
“你干什么了？”
周铭倒是没被实验室
缓缓升起的台子吓到，反倒被秦衍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偏头无言地与他对视。
“安保部的报告上写了，这间实验室做了两用处理，你没看吗？”
秦衍：……
他看了。但他刚才想周铭想得太认真，忘了。
罪魁祸首动了动肩膀，示意他松开，若无其事地朝升起的实验台走去。
所谓两用处理就是整个实验室的主要检测设备固定在了实验台中，必要时可以一起收进墙壁和地下，同时升起观测用玻璃。
这种实验室，一般都是用来研究有一定攻击性的动物的，虫族研究又在其中占了绝大多数。
四个模拟虫族生存环境的巨大玻璃罐里空空荡荡，但从石头上留存的痕迹来看，这里面肯定关过活体虫族。
周铭扫过周围，微微蹙眉，“有点奇怪。”
他后退一步，“这个实验室虽然做了两用处理，但从来没有放虫族出来活动过，他们的活动范围只限定在环境罐中。”
……
没有回应。
周铭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尝试触碰空气中看不见的弦。两秒后，他回头，若无其事地看秦衍。
秦衍简直就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一样。
他不知道周铭有没有洞悉他的想法，如果他也明白，这样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代表了什么。但如果周铭不明白——
他明明能那么容易地察觉别人的想法，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这么迟钝！？
秦衍额角的青筋一阵跳，他抱臂，声线硬邦邦，“对，照线索来看，研究人员从来没有把虫族放出来过。如果他们放出来了，墙壁地板上不可能像是现在这样，毫无痕迹。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在近期更换了墙壁地板。但据记录，这栋实验大楼一年内都没有维修过。”
周铭点头。
走上前打开实验台上的电脑。
果然，其中的研究数据实验记录，不管有用没有，全被黑石集团删光了，估计是人员在撤离这栋大楼时特意被交代过。
——这就难办了。
即使知道这地方肯定有线索，但法规摆在那里，秦衍的最高权限也顶多像是现在这样，强制黑石集团配合调查，却再不能更进一步。
周铭一个一个打开下方抽屉和柜子，之间里面全都是些鸡零狗碎的没用文件、回形针、签字笔、实验设备零件。
他用手拨了几下，想也知道，如果有用，这些东西不会被放在这里。
就在周铭思索要怎么将这个实验室利用彻底的时候，手下装了半盒的杂物里，突然露出了一截黑色带金边的带字。
周铭本来没注意，合上抽屉正打算翻看下一个柜子的手却在两秒后突然停住。
他凝神细思片刻，猛地将那个抽屉重新打开。
“秦衍。”
秦衍立刻就从周铭这两个字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情绪。
他握了下拳，最终还是
走上前，“怎么？”
“带手套把它拿出来。”周铭吩咐。
秦衍目光在那袋子上一扫，说实话，他没看出这是什么，但在这种时候，他从来不会怀疑周铭的决定，依言拿出来，叫广薇进来装，作为证据。
秦衍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桌上这截平平无奇，大约一掌粗，手臂长短，材质类似塑料但更有韧性的黑金色袋子，向周铭要解释。
周铭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军队在战场上捕获虫族以后，会上报，由相关部门决定活体虫族的归属。”
这秦衍知道，军部的军费来源中，虫族所带来的“出让费”就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而捕获虫族的归属一向是由军部个上将共同商议得出的，所以秦衍并没有接触过这种标记带。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缓缓眯起眼睛。
周铭：“提供给皇室下设研究所的虫族，就会被带上这种标记。”
“这里。”周铭隔空点了点一段被剪短的痕迹，“本来应该还有一段，箍在虫族的腿上，记录着捕获的时间地点和编号。”
这段被随意放在抽屉里，和杂物混在一起的标记带，应该是这个实验室某个实验员在接收到新送来的虫族时，随意剪断的。现在却成了证明黑石集团有罪的重要证据。
至少，黑石集团可没有合法途径获得军部分配给皇室的虫族。
所以当时，克洛伊放虫族去攻击军事基地，除了利用他们确认林浅文的位置以外，应该也是想借由第九军团的手销毁证据。
要知道，官方使用的虫族休眠药剂能够长久作用，如果当时秦衍没有把它们打碎，很可能检测出相关成分，从而将调查重点定在军部。
秦衍缓缓站直，“……足够了。”
这条标记带上肯定留有和其他杂物上一样的指纹汗液DNA，或者其他任何痕迹，只要有一个能和黑石集团的实验员对上，就足够军部长驱直入，将黑石的底子翻起来查。
周铭的手指在冰凉的实验台上一下一下地敲击。
片刻后他开口，“你再去检查一下那边的抽屉，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秦衍才将线索连起来，一时有些心不在焉，反射性听话照办，走出两步以后才滕然回头。
周铭打开第二台电脑，见状微微抬眼，黑瞳清清泠泠，又淡又无辜。
“你凭什么指使我指使得那么理所应当？”秦衍微微抬起下巴凉凉问道。
周铭：……
秦衍：“咱们有什么关系吗？没有吧。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周铭垂眼。
他有点想告诉秦衍，就他现在这个样子，最多七岁，上了初中的都比他成熟一点。
“那你别管了，待会让广薇查。”
“广薇凭什么听你的？你和我都没关系，和她就有关系了？”秦衍乘胜追击。
周铭也不知道自己心底是什么滋味。
如果是平时，他大概会被秦衍
这嗷呜嗷呜的样子弄得好笑，但现在……()
周铭输入一串，在等待跳转的间隙里慢悠悠回答，如果要说凭什么的话，大概凭等我找到能遮掩omega体征和基因异常的方法以后，就会重新以原来的身份回到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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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衍就像是因为察觉到血腥味而竖起耳朵的猎犬一样盯着周铭，“你准备去找豺狼了？”
以他们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唯一能让周铭腺体暂停生长的，就是豺狼提供的腺体生长抑制剂了。
周铭所找到的证据已经将矛头指向了皇室，黑石集团肯定能查出不少的东西，他只需要等待秦衍的工作结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秦衍撑在实验台上，声音仍然沉冷，但手指骨节却因为大力隐隐发白，“你打算怎么做？在使用生长抑制剂以后，切除腺体？那……”
那周铭小腹之下，正在发育生长的生殖腔呢？
周铭所输入的那个跳转成功，展开了一个几乎空白的，只显示了一个输入框的页面。
如果秦衍在周铭身边看着，就会意识到，这个页面是登入军部内网的页面。
周铭随意在键盘上敲打，看似仿佛是在查看这台电脑中储存的实验数据，卡着十秒的登录时间，将自己二十四位的登录密码输了进去、
下一刻，军部内网的主页面跳转出来，密密匝匝朝他展示这些天因为自己缺席积累的未签字文件。
秦衍扣了一下实验台，发出闷响，“周铭。你到底准备做什么？”
“——没你想得那么可怕，我有分寸。”周铭不动声色地点开下属的简讯，抬眼看向秦衍暗沉沉的黑瞳。
“你有分寸？”秦衍狠狠冷笑一声，大步朝周铭走来。
在那秒都不到的时间里，周铭的手指几乎无声地连按十几次，将简讯发出的同时关闭页面。
秦衍的理智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一把揪住周铭的后领，强迫他微微抬起头，凸出的指骨隔着衣服抵着omega柔软的腺体。
“你要有分寸，根本不会拖到现在。”
广薇停在实验室门口，震惊地看着对峙中暴怒到几乎已经压制不住情绪的秦衍。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铭极速跳动的心率缓缓降回正常值。
他和秦衍的距离不过咫尺，如果秦衍真的是一头长有犬齿的兽类，完全能轻易咬断他的喉管。
“如果我要去做，你能拦得住我吗？”
不带情绪的话语仿佛刀一样狠狠在秦衍的理智上切下。
广薇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她长了眼睛。现在就差扑过去抱住上将阁下的大腿求他别讲了。
领口的缩小让周铭呼吸有些困难。
他看着凶狠到几乎像是要掐死自己的人，连眼睫都没有颤一下。
同一时间，首都星。
正在专供高级军官休闲的俱乐部里，萧泞最后一杆清台，靠着台球桌休息。
() “上校。”()
萧泞看向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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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铭失踪以后，第一军团被紧急召回首都星，但按照日程却并没有什么工作。下属这个时候来能是为了什么？
萧泞示意他进来。
下属神情非常古怪，抱着电脑紧走两步，像是害怕有人察觉到他的行动一样。都已经走进房间了，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身关上了门。
这可不多见，俱乐部就是用来提供交流休闲的地方，在这的军官经常穿来穿去找朋友，关上门反而引人遐想。
萧泞拧眉站直，开口时声音有点冷，“议会又来找麻烦了？”
周铭失踪，军部上下肯定是团结一心。不管平时有没有利益争斗，这时候都是一致对外。皇室态度暧昧，相较之下，议会中的有些人，就像是苍蝇一样，没事就来试探一下。
“不是。”下属深吸一口气，点开悬浮屏。
他的权限不够查看直发给萧泞的简讯，但能看见另一端的发送人。
比如说现在，他就能看见自己的悬浮屏清清楚楚显示着——【周铭上将-简讯1】
……
萧泞不可置信地怔愣在原地，倏忽才反应过来，立刻拿过一边由他随身携带的电脑，直接登录内网。
——是上将吗？阁下还活着？亦或者有人冒充？
萧泞脑中一片混乱，但手下利落而迅捷地打开简讯。
页面跳转，一行来自缓冲带区的文字映入他的眼底。
【去查军部这十二年中分给皇室下属研究院的虫族研究样本，有哪些批次，转交后，在缓冲带区就再无记录的。】
周铭没有告知他自己是否安全，现在在哪，身边都有谁。
是忘了……不，不可能。
是他时间不够，只能匆忙发这一句。
但是，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匆忙？上将现在正身处危险之中吗？
萧泞注视着这句话，出于保密原则不能看的下属紧张地盯着他的脸色。好半晌，才见这位周铭上将的副官合上电脑。
“……你去干你的事吧。”萧泞说道。
·
无论首都星怎样，死一般的寂静仍然在黑石集团的实验大楼中蔓延。
天色抽空最后一丝夕阳，人造的光亮彻底取代恒星的光芒。
秦衍的力道一点一点松下来，新鲜氧气重新充盈肺部，即使是周铭，呼吸节律也难以掩饰地加快了些许。
周铭感到秦衍原本压在他后颈的手，缓缓覆在了他的颈侧。
反正之前的挑衅也就是为了转移这人的注意力，周铭索性没动，任由秦衍动作。
秦衍定定看着他，用手指描绘那圈因为衣领收紧而勒出的红痕。接着，低头，压在了周铭的肩窝处。
——无声中，周铭感觉自己肩窝处似乎多了一丝被洇湿的触觉。
秦衍他在……哭？
就好像他真的是被逼到了绝境一样，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宣泄情绪。
秦衍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姿态。
周铭蹙眉按在秦衍胸口，时间长到手指被军装外套的银质纽扣硌出痕迹，都没有真正用力推开靠在他肩膀上的人。
算了……是他做得过了。
周铭抬手，有点艰难地想要像个哥哥那样拍拍秦衍的后背，手还没有触碰到军装外套的布料上，耳边就传来了仿佛不带感情，但细听之下阴狠沉冷的声音。
“我真想把你的腿打断，周铭……想找个谁都发现不了的地方把你关起来。”
周铭停在空中的手顿了一下，未几还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般按在了秦衍后背上。
“我没真打算去切了腺体，别发疯。”
他从头到尾都没肯定过秦衍的猜测，也不相信自己随口的两句虽然刻意引导，但不痛不痒的刺激能让秦衍真相信他要去胡来。
秦衍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滑下，抓住了周铭的手臂，然后一点一点收紧，将衣服都攥出了复杂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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