薨星宫外。
五条悟手指抽动,他猛地睁开眼睛,溃散的瞳孔再次聚焦,眼睛里白色的雾状光圈轻微闪烁了一下。
五条悟觉得一切都很奇妙,休克濒死的那一刻,靠近生死的边界瞬间,似乎有什么完全不一样了。
看待世界的眼光,流动的咒力,刻在身体里的术式。
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以前不知道的一切好似瞬息之间明白了。
比如说千钧一发之际掌握的反转术式。
他曲腿撑地坐起身来,手指作梳往后捋开一侧的头发。伏黑甚尔捅上去的伤口长出新肉,变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的斑。
“哈哈....”单手撑着额头,他低着头不可遏制地发笑,从喉咙底部发出声音,又低沉又疯狂。
他有种莫名的笃定,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强,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杀掉刚刚的男人。
他甩掉手上还未干涸的血液,起身往薨星宫的方向走。
此时的他既不为恐怕已经殒命的天内感到伤心,也不担心实力不及伏黑甚尔的夏油杰。耳边还回响着隐约听到的银粟哽咽的乞求,带着哭腔一句一句求他不要死。
兴许真的是回来支援的银粟,也有可能是他临死时产生的幻听。
但他毫不在乎这两者的区别。
灵魂好像高高飞到了云端,他将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这世间除他以外的一切都渺小得好似蝼蚁尘埃。
忽然,五条悟脚步一顿。
在他眼前,浑身是血的少女摇摇欲坠地往他的方向走来。她身体两侧巨大的白色墙体高高耸起,带来的视觉上的压迫似乎要将她的纤细的身体折断。
白色的短发上笼了一层红纱似的血雾,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每一步都好像是踏在黄泉比良坂上,五条悟总觉得似乎在她脚边看到了肆意摇曳的彼岸花。
银粟扶着墙抬头,原本清澈透亮的粉色眼睛变成了血红色,努力聚焦之后似乎看到了他。
浑身煞气的少女一下子愣住,虚无缥缈的表情变成了委屈难过,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冲洗掉了眼睛里浓重的混沌。
银粟向他张开双臂,小脸上泪水涟涟,水洗过的粉色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
“悟,我好疼啊。”
她说。
于是他那高高飞到天际的灵魂,宛如被快速收线的风筝,下坠得太快,似乎连翅骨都被折断粉碎,让他产生了疼痛和恐惧的错觉。
*
银粟在一个星期之后才醒来。
入眼是熟悉的宿舍天花板,转头看到淡蓝色的窗帘和撒了大片明亮阳光的桌面,她动了动手指,突然整个手都被攥紧,指骨被挤在一起骨头都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发丝蹭在枕头上沙沙作响,她皱眉往另一侧转头,看到一身白衬衣的五条悟垂着眼睫坐在床边,一手死死握住自己的手指。
他倏地回过神来,看向她的同时松开了手。
银粟问他:“你在做什么呢?”
他回答:“在练习长时间维持无下限术式,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哦。”银粟坐起来,轻薄的被子滑下床,她凑过去抬手摸摸他的脸,顺着下颚线划过下巴和脖子,然后用力抱住他,“我好像做噩梦了。”
“没有,不是梦。”五条悟抬手回抱住她,“不过没关系,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可能因为才睡醒,银粟有点累,她没说话,好一会才接着说:“我还梦到你哭了。”
“你都不敢抱我,说要给我治疗,结果没有用,然后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晃晃脑袋,“凉凉的。”
“我记不太清了,你是真的哭了吗?”她嘿嘿笑了一下,“我还没见你哭过呢,可想看你哭了。”
“嗯?”五条悟闷笑一声,心情颇好地开口:“那你以后都没机会了。”
“欸——”银粟瘪瘪嘴,“给个机会嘛?”
五条悟斩钉截铁:“不行,没机会,绝对不行。”
*
银粟之前正在广岛和进藤光下围棋,因为她突然消失吓了他一大跳,一个星期里给银粟的留了几百条言。
她拿到手机吓了一跳,去教室的途中首先跟他打电话报了平安。
电话那头进藤光长长呼了口气:“吓死我了,老实说都快变成心理阴影了。”
“抱歉抱歉,没有影响你的比赛吧?”银粟有点紧张。
“没事,不用担心,比赛今年10月份才开始。”
“那就好,祝你十月旗开得胜。”
“谢谢,如果能进入决赛一定要来给我加油啊。”
“好啊。”
银粟挂断电话,余光看到了硝子就转头和她打了个招呼,因为没注意路前面,额头撞在什么上面传来一阵疼痛。
迎面走来的夏油杰后退一步,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没注意到你。”
说罢就脚步虚浮地往另一边飘过去。
“嗯?”银粟偏头问走过来的硝子,“他怎么了,好像有点怪怪的。”
“不太清楚。”硝子剥了根棒棒糖给她,瞥一眼消失在拐角的夏油杰,“不过听说那天的护送对象就是在他眼前被杀的,盘星教的任务后续也是交给他处理,之后还帮那个女孩收敛了尸身,可能一时受刺激了吧。”
硝子收回目光,“过段时间就能自我排解了,做这一行迟早要习惯的。”
就像她。
从一开始每日惶惶着拉开尸袋,生怕见到自己熟悉的脸。
到现在,不论做什么手都已经不会再颤抖了。哪怕那个时候五条悟怀里抱着生死不明的银粟来找她,她的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夏油杰一定也会习惯的吧。
硝子忽然侧身拥抱了银粟一下,她闭上眼睛嘴角微微勾起:“小兔子,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银粟茫然:“我们现在不是就在见面嘛?”
硝子又从兜里拿出一把糖来全都堆在银粟手上,只是笑,不说话。
*
十月初某个没有课的上午,银粟手上拿着分享装的薄荷绿冰棍,打算和五条悟分享。
这种包装的冰棒现在已经很难买到了,路过小店看到的时候一下子勾起银粟很多回忆,兴冲冲买下往五条悟的宿舍跑。
“悟!快看我买到什么了。”她哐当一下打开门。
五条悟正在换衣服,T恤脱到一半,衣摆的边缘卡在手臂和胸口,大剌剌露出了腰腹漂亮的肌肉线条。
见她进来五条悟愣了一下,维持这个动作和银粟眼对眼互相瞪了一会,衣服卡在半途,脱也不是,穿也不是。他干脆一咬牙,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慢条斯理换制服,先是衬衣,然后是高专外套。
银粟进门,背着身把门合上,笑着问他:“为什么要换制服?今天不是放假吗?”
五条悟随口答:“突然来了个任务。”
银粟笑容未变,手上冰棍的塑料包装纸被她捏在手里簌簌作响,她接着问:“是什么任务?”
“窗的观测说是在一级到准特级浮动,为了保险起见喊我去。”
银粟突然说:“不行。”
五条悟低着头扣完扣子,闻言觉得有些好笑,“说什么...”
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嘴里,他这才注意到银粟的双眼不知何时又染上了更重的红色。
并不是整个眼睛都变红,只是瞳孔边缘一圈,像是渐变那样由内到外颜色越来越深的红。
银粟随手把冰棍丢在桌子上,一步步靠近他,将他按在木制的单人椅上。
“我去吧。”银粟弯弯那双妖异的眼睛,语气却和平常没什么分别,“正好我还能顺路去看一眼进藤的循环赛。”
五条悟背后惊出一身薄汗,略带随性地笑道:“就是一个小任务,回来的路上还能给你带喜久福。”
这个回答似乎让她不满意了,边缘的红色往中心加重了一点。
银粟单膝跪在他双腿之间,低头轻轻蹭他的嘴唇,若即若离的触感让嘴唇又麻又痒,让他不由自主追上去吻。他仰着头微微眯起眼睛,像只魇足的猫,银粟从善如流吻得更深,先是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咬,再用柔软滚烫的舌尖抚慰那些浅浅的齿痕。
银粟在接吻的间隙分神看到床上快要掉落的领带,她伸手勾过来,然后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两手背着身绑在椅子后面。
“听话。”说话的吐息于他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乖乖在这里等我,姐姐待会再陪你玩。”
“这算什么?色.诱?”五条悟气息有些不稳,他随意晃晃身后被绑在一起的手,语气挑衅:“姐姐就用这个绑我?”
绑得松松垮垮,甚至是个蝴蝶结,不需要挣扎随便抓住尾端一拉就能解开。
银粟缓缓眨了一下眼,在他手指缠绕蝴蝶结末端,快要用力拉开的时候才慢吞吞地说:“如果你解开了,我会很生气。”
五条悟觉得又气又好笑。
她又补充:“还会很难过,说不定会哭出来。”
他慢慢松开手。
“弟弟好乖。”银粟满意了,笑容灿烂摸摸他的头。
“姐姐快点回来。”五条悟忍着她摸狗一样的手法,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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