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我回来了。”
舜华甫一从车上下来，就孩子似的嚷嚷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江氏有些无奈的带着笑的声音跟着响起。
和江氏一起出现的, 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可不正是小名果果的侯府大小姐？
姚家自来阳盛阴衰，自打舜华出嫁后，阖府上下包括镇国候姚平远, 都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娃娃。
因此果果出生后, 说是万千宠爱在一身都不为过。
小姑娘却和天佑一般，最是粘着舜华。但凡见到舜华, 就必然会第一时间抢夺舜华怀抱的所有权。
即便她比天佑还要大上几个月, 却是绝不愿意做让梨的孔融。
甚至要是天佑让出怀抱的速度慢了, 小姑娘就会立刻红了眼圈。
眼瞧着果果长长的睫毛下, 全是晶莹剔透的眼泪, 天佑总是会被吓得够呛。到后来形成习惯，只要瞧见果果，立马会第一时间让出怀抱。甚至担心小丫头哭，天佑还会特意提前带上些好吃的好玩的给果果准备着。
时间久了，果果也学得大方了些——
姑姑的怀抱，谁都不可以分享, 只有天佑, 姑姑偶尔还是可以抱一下的。
这会儿瞧见果果花蝴蝶似的冲过来，舜华抱着天佑的手就顿了一下, 随即微微弯下腰，一手稳稳抱住天佑，另一只手就想同样去抱果果——
她可是将门虎女，同时抱起两个孩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想果果跑到距离舜华两三步远时，却是突然站住脚, 然后才放缓脚步，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姑姑，佑佑病了吗？”
奶声奶气的嗓音中，满满的全是担心。
“嗯。佑佑病了呢。”
“我可以看看他吗？”
舜华抱着天佑蹲下来：
“可以啊。”
口中说着，调整了抱得姿势，让天佑对着果果。
“佑佑你这会儿好不好，还痛不痛？果果给你吹吹好不好？”果果说着，踮起脚掀开天佑额前的发，就开始努力的呼呼。
这已经是果果大小姐能想出的最好的安慰人的法子了。
只可惜天佑却始终茫然的睁着眼睛，视线平平掠过果果，不知道落在那里。
果果就有些委屈，瘪着小嘴：
“姑姑，佑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怎么都不理我？”
看她委屈的小模样，舜华也心疼的什么似的，忙探手把小果果搂在怀里，柔声道：
“佑佑没有不理你，他，只是病了，暂时，不记得果果了……”
“不记得果果了？”果果抬头，眼泪要掉不掉的挂在睫毛上，“也不记得姑姑了吗？还有他爹娘……”
“嗯，都不记得了。”
听舜华这么说，果果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舜华要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时，果果迟疑了一下，却是摆了摆手：
“姑姑抱佑佑……”
停了一下，又探头瞧着天佑认真道：
“佑佑，乖，姑姑抱，你就记起姑姑，嗯，还有果果……”
“果果拿甜果果给你吃，还有小蝈蝈，小蛐蛐……”
不愧是侯府大小姐，小果果从小喜欢的东西就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
看她掰着小指头认真的样子，舜华就有些忍俊不禁：
“姑姑也想要呢……”
果果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天佑，又看了看舜华，终究是姑姑的分量占得更重：
“那就，先给姑姑？”
又慌里慌张的去哄天佑：“曹金宝捉蝈蝈好厉害的……待会儿他来了，我和他给佑佑捉好不好？”
“今儿个大殿下醒着的时间好像长了些呢。”春草一旁小声对舜华道——
往常天佑都是顶多能连续睁着眼睛一炷香的时间就不错了，眼下都有两炷香的时间了，竟然还没昏睡。
这样的情形又持续了盏茶功夫，天佑终是撑不住，慢慢合上了眼睛。
正好刚满三个月的小肉肉也睡下了，舜华索性把天佑放在小肉肉旁边，让两个娃娃一起。
果果平日里最喜欢来回跑，枯坐在两小身边收了片刻，终是耐不住寂寞，牵着丫鬟的手去花园里捉蝴蝶了。
“所以皇上眼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江氏拉着女儿的手，神情中全是心疼——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她是做梦都想着抱抱大胖外孙子，可是不敢肖想大殿下。
倒不是说她不心疼天佑，而是现在情形不对啊。
这会儿朝野上下可是都传遍了，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要过继萧玦的幺儿了。
竟是前脚把大殿下送出来，后脚就开始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开始给那个即将成为宫中新主的小婴儿修建宫室。
大殿下可不是就成了烫手山芋——
怎么说大殿下都是皇上唯一的骨血，真是改朝换代新帝登基，除非天佑依旧痴傻，不然怕是会成为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结果皇上不想着给天佑这个烫手山芋好好规划规划，竟然直接就把人丢给了女儿女婿。
皇上这么做，分明是暗示众臣，他已经把大殿下给放弃了。
你说这不是给女儿女婿招祸吗。
即便不关心朝中大事，江氏可也知道，五殿下萧玦和女婿之间可是有旧怨的。说句不好听的，当初要不是女婿横插了一杠子，救回萧瑢，那这会儿坐在皇位上的板上钉钉就是五殿下了。
好容易朝中那些大人不再处处针对女婿了，江氏还想着女儿女婿的日子往后终于可以顺遂些了，要是能赶紧再添个大胖小子，那就更加完美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陆家和云家竟然会对天佑下毒，然后之前还对天佑疼爱的无可无不可的皇上会那么轻松就放弃了天佑，合着这之前疼的都是假的啊？
可偏偏天佑那么可爱，眼下还是病中，听说人是彻底不成了，这辈子注定痴傻一生。
江氏对着天佑只有心疼的，那又是个小孩子，自然不好说什么。可看见舜华时，就开始止不住的担心——
明明皇上从前是皇子时，瞧着很是儒雅风度翩翩的，对女婿这个弟弟也很爱护，怎么当了皇上，就变了这么多？
那叫一个无情，尤其是在对大殿下这件事上——
再是过继个嗣子，也不应该对亲生的这么狠啊。
“谁知道。”舜华顿了下，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皇上想要做什么。
甚至已经很长时间么见过皇上了。
事实上不但是她，还有萧恪。一并被皇上隔离在朝堂事务之外。
外面的议论她也不是没听过，不外乎就是皇上虽然处置了云家和陆家，却是对睿王也生了嫌隙。毕竟就是睿王一手掌控着皇城司，竟然没有发现有人想对大殿下下手的事。
近来又有另一种说法甚嚣尘上，说什么，其实这一切都是睿王设计好的。目的就是想要把云家和天佑一块儿除去，他好问鼎大宝，就是现在刻意接走痴傻的大殿下，表面上看着是要替皇上分忧，其实根本就是心虚……
明明都是没影的事，可偏偏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很多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影影绰绰的全都在暗示睿王萧恪心机深沉，根本是从一开始就对皇上抱有利用之心……
“那你真准备养大殿下，一辈子？”江氏叹了口气——
虽然可怜天佑小小年纪亲爹就厌了他。可江氏心里还是女儿更重要。
“要是他始终不能好了，那我就一直养着。”舜华却是没有丝毫犹豫——
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是在她怀里活过来的，注定和她有缘。真是大楚没办法立足，不然就和王爷也坐船到海外去。
“你……我怎么说你呢。”江氏越发无奈，却也知道女儿自来性子犟，她认准的事，怕是很难回头。又想起一事，便道，“对了，曹家少夫人过来了，和她一起的，还有曹家的玉兰和金家的永芳……”
曹家也是勋贵世家，曹家现任家主雍国公曹路，眼下下正担任着上柱国大将军的职位，镇国候姚平远之外，曹路也算得上大楚武将中的翘楚。曹玉兰，就是雍国公府的大小姐。至于说金永芳，则是曹路妹妹家的女儿——
金家老爷是当年的新科状元，跨马游街时被曹家大小姐一眼看上了。
所谓榜下捉婿，说的就是这两家了。
江氏之所以特意提了这一嘴，则是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看，不出意外的话，金永芳就会和姚子澜定亲了。
“娘这是已经看准了？”舜华皱了下眉头。
她其实更中意的是曹永兰。
姚家本来要相亲的对象，也是曹永兰这个曹家幺女。既然彼此都有这个意思，自然要相看一番。
姚平远和江氏就带着姚子澜去了曹家做客。谁知道金家姑奶奶就那么巧，也赶在那天回娘家。
瞧见江氏，金家姑奶奶那叫一个热情，逮着江氏那叫一顿夸，然后就开始夸她的女儿金永芳，如何如何貌美聪慧、通情达理，末了又叫金永芳过来拜见。
金永芳当下就送了一副精美的双面绣给江氏，说是她自己亲手所做。
母女两个围着江氏言笑晏晏，一直到要走时，江氏才恍然想起，她是为了曹家永兰而来，结果从头到尾，也就远远的瞧了曹永兰一眼，别说性情了，就是相貌都有些模糊，就记得是个端庄大气的……
等回去的路上，姚平远问起江氏对曹家永兰的印象，江氏怎么可能说得出来？
然后第二日，金夫人又亲自登门，言辞间透露了想和姚家结亲的意思，又暗示说她兄长曹路也乐见其成。
江氏那会儿才明白，原来是曹家没有结亲的意思，金夫人之所以那天带着女儿回去，也是曹家的意思。
一时就有些憋气，想着你曹家要是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这么耍人呢？转念一想，觉得金永芳也不错，不然就她了。
事情传到睿王府，舜华就有些不喜，觉得金家人心眼子太多，再有她之前也见过曹永兰几次，对她印象颇好，不免就有些惋惜。
“眼下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江氏略略犹豫了下——
说还没有确定也不对，事实上金江两家已经默认了要定亲的事实，这几天就要请大师给两人合八字了。一旦八字相合，下一步就是过礼。
只她也知道女儿不大喜欢金家人，想着睿王府眼下这么多烦心事，就不想让舜华操心。
还想再说，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号哭。
舜华一下就站了起来——
天佑和肉肉可不就是在隔壁房间里睡着呢？
看舜华拔腿就跑，江氏忙也追了上去：
“你慢着些，不碍事的，那么多丫鬟婆子守着呢……”
肉肉可是镇国侯府长子长孙，他身边向来都是伺候的一堆。而天佑也是皇上仅有的骨血，或者皇上看重江山不在意这个儿子，他们作为大臣的却是不敢不在意。
和舜华前后脚进了院子，才瞧见哭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金永芳的弟弟金宝善——
作为金家太夫人最宠爱的金孙，金宝善在家里也是妥妥的小霸王一枚。这一点从他吃的浑圆的小身材就能看出来一二。
本来正和林氏说话的曹家少夫人韩氏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可不也和林氏、曹永兰以及金永芳姐妹一道急急慌慌的跑了进来？
一进门就瞧见舜华和江氏，忙不迭和两人见礼：
“啊呀，这是怎么了？金宝你是不是淘气了？”
不怪韩氏这么问，实在是在场几个小朋友就数金宝善最是人高马大——
在场的除了婴儿床上的肉肉和天佑外，就只有果果和昌平侯府的小林萧以及东阳侯府的金孙江恒。几个小家伙最大的也就是林萧，也才四岁多一点儿，怎么看都不像能欺负得了金宝善这个五岁小胖墩的样子。
瞧见天佑没事，其他孩子也都是好好的，舜华松了一口气，招手叫来一直噘着嘴一副不高兴模样的果果：
“果果乖，这是怎么了？”
“金家哥哥最讨厌了，我不想看见他了。”小姑娘气的直跺脚，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就是江氏也听得糊涂了——
小果果完美的继承了姚家的性情，一向宽厚的很，还很少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金宝善听她这么说，顿时哭的更大声：
“佑佑漂漂，果果也漂漂……我就是想要你们两个都当我的新娘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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