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明显有些僵硬,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从车里钻出来的萧恪——
虽然他是姚家家仆，可自家大小姐现在却已是嫁为人妇。
这些年来袁成也是听着有关姑爷的恐怖故事过来的, 可不敢想象，堂堂睿王爷会去学堂做什么先生。
犹豫了下，小声建议：
“王爷不嫌委屈的话，先做几日山长？”
虽然说三座学堂，其实距离很近。去年上清苑县收起来的赋税，除了一部分用作赈济南地水灾之用，剩下的舜华吩咐袁成全用在了农事和学堂上。
做主帮着百姓购置了些曲辕犁过来之外, 剩下的因为舜华并没有交代到底要怎么用于学堂, 袁成就自作主张, 把三座学堂之间的空地也都给购置下来。
想着效仿其他地方, 把三座学堂并成一个书院, 再聘请个山长。真是学院有了名气, 也给主子传些美名不是？
眼下学院也算是初具规模，袁成就兴致勃勃的准备聘请一个山长。他看上的，可不就是临县有名的那个老学究、新举子陈胄？
只是去了几次，陈胄都没有点头。
要是王爷肯答应做学院的山长，即便就是几日, 可也意义非凡呢。
却到底有些忐忑，惶恐之下, 大气都不敢喘。
萧恪反身扶住舜华，神情中却是多了几分散漫——
刚进清苑, 就能感觉到这里民风淳朴，尤其是所过之处，到处都是对舜华的赞誉。妻子会想到处走走看看，也在情理之中。
当下点了点头：
“好。”
“那我就是山长夫人了。”舜华脸上笑容灿烂。
“两位主子, 真的愿意？”袁成也没有想到，王爷和王妃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下来。
“嗯，我们一定要把咱们清苑县的学院，春晖学院是吧，办成大楚最好的学院！”
舜华信心满满。
“最好的学院吗？”萧恪沉思片刻，“正好我手头还有些藏书，不然让人送到清苑？”
身为抄家的祖宗，皇城司抄的可不但是金银财宝，还有很多书籍。虽然皇城司都是武夫，对文人却有种天然的敬畏，那些书籍也并没有和外界猜测的一般，尽数烧毁，而是都存放了起来。
再有萧恪走南闯北也颇有些奇遇，中间也得了不少书籍，一并放在一起。
要不是舜华有兴趣做山长，萧恪还想不起来那些堆在仓库里吃灰的书籍呢。
“那敢情好。”舜华眨了眨眼睛，“不然咱们建个书馆，用来放置这些书籍，凡是来清苑县的读书人，都可以……家里有不少农学典籍，四哥也不看了，不然，我给他去封信，他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运过来……”
那些农学典籍上不但有古人的宝贵经验，还有四哥自己批注的切身体会。听袁成的意思，来求学的孩子，有的资质并不甚高，科举大致无望。既如此，倒不如多学些农技，回去种地也肯定比其他人种得好。
既然有农技，那是不是还可以开设其他种类的？
“不然再给孩子们开个打算盘的课？”
都说艺不压身吗，多学些总归是有好处的。
除此之外，舜华的灵泉秘境里还有很多书籍，之前舜华只捡需要用到的，比方说有关农学方面的，其他的也就走马观花的看了一眼，除了一些深奥难懂的之外，还有一些根本是大楚历史上留有美名，结果却因战火频仍的缘故出现缺失的珍本或者孤本。
不然趁这个机会，也让人刻印出来，也算是自己为读书人做点儿事不是？至于说那些深奥的，说不好假以时日，春晖学子就能研究到呢。
“都依你。”萧恪点头——
之前获利的那一大船黄金，虽然八成都是先帝的，可即便是剩余的两成，数目也是大的吓死人。既然媳妇儿想花，那就让她敞开了花。
“要不要让袁成现在就找人去营建春晖书馆？”
“可以。”萧恪点头，随即吩咐袁成，“这件事交给你，去找靠谱的工匠设计一下，要建，就建最好的书馆……”
“那就说定了，明儿个咱们就去学堂看看！”离了京城，舜华只觉得整个人都由内而外的开始放松。
很快一则消息在整个清苑县境传开，虽然临县的举人老爷陈鼎暂时没过来担任山长，可他们的郡君娘娘却是委派了一位新任山长过来。
不但如此，郡君娘娘还要在春晖学院建一座大楚藏书最丰富的书馆。到时候凡是到春晖书院任教或者求学的读书人，都可以进去书籍。
这一消息很快以清苑为中心，传到了相邻几县。
距离并不算远的陈鼎，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只他的第一反应，却是不可能——
除非是那些武夫或者大字不识一个的升斗小民，但凡是读书人，都是把书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
等闲不是关系特别交好的，别说随便看，根本是借阅都不可能借阅。
“那位姚郡君，再是个宅心仁厚的女子，可也就是个女子罢了，如何会有这样的大手笔？”
再说了，姚郡君的娘家镇国侯府是以武传家，夫君则是恶名在外的睿王爷，无论是姚家也好，睿王爷也罢，怎么想都不是喜爱读书的主，既如此，要从哪里弄来书籍？
可虽然百般否定，读书人爱书的性情还是刻在骨子里的，陈鼎到底心痒难耐。先是给几位好友写了信，说了清苑县的稀罕事，到最后，竟是一跺脚，吩咐仆人套上车：
“我亲自去清苑县走一趟。”
之前会拒绝春晖书院山长的职位，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陈鼎根本没把春晖放在眼里。
在陈鼎看来，春晖书院要想出人才，根本就和痴人说梦差不多。
毕竟，离得这么近，谁还不知道谁啊，清苑县这都多少年没出过举人了，怎么看都是文气没落之地。说什么书院山长，说不定就是陪着一群无知娃娃玩泥巴。
即便袁成开出的报酬相当优厚，可陈鼎眼下不缺钱，放弃官场，是真的想要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袁成给的那点儿钱，还不至于让他动容。
可书就不一样了。
陈鼎平日里最是爱书如命。而且书院里建书馆，还号称是大楚最大的书馆这样的事，说是前无古人也不为过。
若然是假的，吹牛的就罢了，是真的话，那可就是天大的盛事。
“爹您咳嗽还没好呢，不然将养几日，再做打算？”说话的是陈鼎的女儿玉娘。
玉娘人如其名，生的如花似玉，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女孩子。
陈夫人早逝，家里事务倒是大多靠这个年方十四岁的少女打理。就是陈鼎的衣食住行，也都是玉娘操心。
从陈鼎放弃科举，一心授途，中间也应聘去过不少书院，玉娘不放心，都会陪同左右。
“我没事儿，不过是换季的缘故，才会咳嗽两声。”陈鼎在原地不停踱步，最后还是决定走一趟。
看陈鼎坚持，玉娘没法，也只得进房间去收拾行李。好在清苑县近，顶多到傍晚的时候，父女俩就能到地方。
让仆人准备好骡车，两人随即上路。
待得来至城门外五里，车辆却是再难前进。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陈鼎忙着人去前面打探，长随回来的倒是很快：
“很多民夫，正往城里送砖呢，说是要建什么书馆……”
“是吗？”陈鼎顿时来了兴趣，让玉娘在车里等着，他则下车，徒步溜溜达达的往前走，却见前面牛车上拉的一水都是上好的青砖。
不觉倒吸了口凉气——
也就是中了举人后，家里才买得起这样的青砖。
之前还想着那位郡君是不是要搞什么噱头啊，才吹嘘说什么要建书馆。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这么舍得在书馆上用钱。
不觉喃喃出声：
“这位郡君娘娘真是女中英豪啊。”
驾着牛车送砖的是一位老汉，听陈胄这么说，忙频频点头：
“可不是咋的，咱们郡君娘娘啊就是菩萨下凡。”
“不过不但是郡君娘娘，还有睿王爷，也是个大英豪。”
“睿王爷？”骤然听老汉吐出这三个字，陈鼎明显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老丈慎言，莫谈国事。”
一直以来，陈鼎对那位姚郡君评价都相当高——
出身名门，世代忠良。要说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姻缘了。
你说那么好的郡君娘娘，怎么就嫁了睿王那个魔星呢听说，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尤其是读书人，对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魔王，说是深恶痛绝都不为过。
“啊呀呀，这位官人，您是不是对王爷有什么误解？”那老丈看陈鼎的做派，立马明白了什么，“不瞒官人说，我之前也和您一样……可其实那都是误会啊！”
“您想啊，都说出嫁从夫，要是睿王爷不答应，郡君娘娘能给咱们老百姓做这么多好事？王爷杀了什么人老汉是不知道，老汉只知道，眼下的日子可是好过多了，老汉记朝廷的恩，记郡君娘娘的恩，也记王爷的恩……”
“……单只慧眼如炬，娶了咱们郡君娘娘这一点，睿王爷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豪……”
“长得英俊潇洒，又对咱们郡君娘娘一片深情……咱们郡君娘娘的夫君，一定不可能是坏人！”
老汉说的唾沫星子乱溅，却依旧一副意犹难尽的模样——
总而言之，那些传闻他不清楚，他只认定一点，那就是娶了郡君娘娘的王爷，就是世所难寻的好男人。
陈鼎听得失笑不已——
只听说妻以夫贵，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有娶对了媳妇而连名声都能洗白的。
瞧见陈鼎沉思，玉娘“噗嗤”一笑：
“爹，女儿也觉得，那位王爷，说不定是个不错的人呢。”
单凭痴情不悔这一条，应该就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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