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石?竟然有, 二十六石?
隆盛帝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竟然好一会儿都没办法说出一个字。
下一刻更是抬脚就往麦场去, 王全忙举高手里帮着遮阳的大伞,跟了上去:
“皇上, 您慢着些, 慢着些……”
隆盛帝哪里顾得上搭理他?大踏步冲向麦场, 那般精神矍铄的模样,哪里像是个三不五时就会病上一场的花甲老人?
王全紧赶慢赶, 才好容易追上。
隆盛帝已经一个一个的数地上的升斗容器,数了好几遍, 终于确定,确然如同陈靖安所言,这四亩三分地, 共收小麦二十六石!
“靖安, 诸位爱卿,你们快看,竟然是真的,真的有,二十六石……”说到最后几个字, 隆盛帝嘴唇哆嗦的简直说不下去。
陈靖安的激动明显依旧没有平息下去, 当下第一个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趴在地上哽咽道:
“臣恭喜皇上, 贺喜皇上, 天佑大楚,大楚必兴!”
一旦此种种粮之法推广开来,不止是皇上, 就是他这个工部尚书,也必然要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他几位尚书也跟着跪下——
身为天官,即便不懂农事,可也对农耕稍有了解,听到陈靖安报出产量的第一时间,也立即明白了,皇上会这么激动的根本原因。
倒是朱长波等人,平日里自诩身份尊贵之下,农庄产了多少粮食,根本就从没有关心过,看隆盛帝兴奋成这样子,未免就腹诽太过大惊小怪,至于陈靖安等人,也跟着被打上了“马屁精”的标签。
只不认同是一方面,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既然皇上要演,他们陪着就是。当下忙也跟着扑通通跪倒一地,随着其他人山呼万岁。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些闻讯赶来的农人,本来只敢远远的瞧着,等听清楚姚家农庄上的收成,哗然之余,也跟着全都跪了下来:
“老天爷啊,一亩地就能打五石粮食?”
“老朽早就瞧着他们家粮
食长得好,竟然这么好吗?”
“你们也不看看这粮食是谁种的?咱们去年入冬时用的曲辕犁还记得不?就是姚家大小姐和四公子弄出来的!”
“哎呦,听你这么说,那不就是神农在世吗!”
“这要是咱们种的土地,亩产量能达到这样,那不是说一年到头,都能有粮食吃了?”
毕竟是天子脚下、京畿之地,说起来相较于偏远地区,他们这些农人已经沾了不少光,皇上时不时的就会减免大家的赋税,可饶是如此,地里产出粮食有限的情形下,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依旧难免要饿肚子。
他们不求能和姚家农庄一样,一下增产这么多,能增产两成,不一成也成啊。
隆盛帝也瞧见了这边大家的激动,索性摆摆手,让他们选几个德高望重的耆老过来说话。
很快就有五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蹒跚着过来,却是一见隆盛帝,就“噗通”跪倒:
“小老儿给皇上磕头了……有皇上这样的圣主在世,才会有这样的兴盛局面,小老儿几个,想要沾一下皇上的福泽,还请皇上成全……”
平日里节日大庆时,为了表示与民同乐,隆盛帝也往宫中延请过几次耆老,那些人的神情和这几位明显有着很大的不同——
倒是有着同样的惶恐激动,却从没有哪次如今日般,这么顶礼膜拜、心悦诚服。
那么多渴望的眼神看过来,隆盛帝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他们敬仰和依赖的神祇一般。
一时心神越发激荡,伸手虚虚扶了一把,温声道:
“大家都起来,你们想说什么,朕明白。”
说着看向姚子冉:
“子冉是吧?你给朕说句实在话,这提高产量的方法,可能推广?”
自打得了舜华的支持,姚子冉可不是把全副身心都用在了种地上?
按照舜华提供的方法深耕施肥之外,姚子冉还摸索出一套独特的法门,虽然眼下还没有彻底成熟,可也大致确定,对增产确然有益。
除此之外,还有舜华提供的粮食种子——
姚子冉明显发现,但凡用的是自家小麦给的种子,整个生产期间,抗病抗虫性明显远远高于其他土地。
就比方说产量最高的这块地,就是全部用的舜华精心炮制过的种子。
只他也是个心思玲珑的,这段时间也察觉出来,自家妹妹身上,自有不可为外人道的奇异之处。
当下重重点头,用手指了指这些麦子:
“这些麦子用来留种,土地产量便可有所提高,另外,臣这里还有和小妹总结探讨出来的浅显经验,双管齐下,必然可以事半功倍。”
停顿了一下道:
“除非有不可违的情形出现,不然子冉以为,用了我们农庄上的种子并佐以这些经验,每亩地在现有基础上增加三成,还是有把握的。”
竟然能增加,三成?
几位耆老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之前想着,顶天了能帮他们增收两成,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毕竟哪家没有几亩薄田?
一亩地能增加两成,那么多土地合起来,就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大丰收了。结果小姚大人竟然说,可以帮助他们增收四成?
那不是说,他们不但青黄不接的时候能有东西吃,说不定还可以结余下些,想法子给儿子娶媳妇了。
“何止啊!”
一位耆老也激动地抖着手道:
“娶完媳妇,咱们还可以买些纸墨,供儿孙读书了呢!”
说道最后,竟是止不住老泪横流,趴在地上不停的给隆盛帝并姚子冉磕头:
“呜,小老儿谢过万岁爷,谢过小姚大人……”
“万岁爷千秋万代……”
远远观望的村民,瞧见几位耆老的反应,明显知道是事情成了,也跟着再次扑通通跪倒,山呼“万岁”的声音一时传遍整个原野……
依旧没有被叫起的朱长波几个,只觉得耳朵都聋了。尤其是照样抱着块大石头的威远伯——
石头沉,太阳毒,汗水糊进眼睛里,刺的人眼泪都要出来了。
偏是皇上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抱着的吉兆一个字。
又热又累之下,好险没哭出来。
好容易地里的狂欢终于停下,隆盛帝吩咐陈靖安,继续让户部的人跟踪姚家农庄上麦收的最后情形,才恋恋不舍的上了车辇,准备回宫。
其他人也都擦了一把汗,跟了上去。
威远伯想要起身,腿都跪麻了之下,却是猛一踉跄,抱着的石头随之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倒脚上,疼的“啊”的叫了一声,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这声鬼叫,声音不可谓不大,就是准备登上车辇的隆盛帝都惊了一下,下意识回头,恰好瞧见威远伯坐在地上,太过疼痛之下,下意识踹了石头一下疼的再次发出鬼叫的情景,脸色顿时很是难看:
“这就是威远伯所说的吉兆?朕瞧着,分明是灾星还差不多!”
威远伯怎么也没有想到,好容易送上了吉兆,好处没捞着,竟然还被皇上定义为“灾星”,吓得脸都白了,趴在地上不停磕头请罪。
隆盛帝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哼了一声,就上车离开。
什么叫欲哭无泪,说的就是威远伯了。
朱长波只看得心惊胆战,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处置手里的五茎稻穗,又一声惨叫传来,却是正治上卿明显被威远伯最后的倒霉结果给吓着了,竟然无意识的把手伸到了装有千年乌龟的坛子里,可不正好被乌龟死死咬住?
疼的正治上卿脸都绿了。亏得旁边有经验的农人,帮着他弄开,不然那只手怕是都要废了。
这样的结果,都不用隆盛帝说什么,就是正治上卿自己也深以为,这哪里是吉兆吧,它同样是个倒霉催的!
更是后怕——
这也就是咬着的是自己,真是咬了万岁爷,他们全家怕是都得下昭狱!
朱长波看的彻底傻眼,等家中小厮提醒他上车,才发现,大臣们早已三三两两,走的差不多了,至于他本来捧着的五茎稻穗,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三个头,就剩下干瘪的两茎,好像在嘲笑他的可怜。
气的朱长波直接把稻穗往地下一丢:
“回府!”
因为今天
发生的事太过戏剧性,各位大臣回家后,可不都第一时间让管家召集家里农庄的庄头和有经验的农人过来——
不就是亩产五石有余吗,说不好自家农庄也是如此。不过是自己不在意,才不知道这件事罢了。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他们各家农庄,也就是上田,能做到亩收三石,至于说中下田,两石有之,甚至还有不到一石的!
“就从来没有过亩产五石的吗?”不止一位大臣追问。
结果那些庄头和老农,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一个个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亩产五石,绝对不可能!”
“除非天降神迹!”
……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明白,为什么之前隆盛帝会高兴到有些失态——
换他们,可不也得癫狂?
什么是盛世,真等大楚家家有余粮,人人有饭吃,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真是大楚有这一天,那万岁爷的功绩,足可媲美建立了大楚王朝的太、祖、皇帝!
事实上隆盛帝远比这些文武大臣所能想到的还要激动,甚至连亲手割的那拢麦子,都放在车辇里,一同带了回来。
到了皇宫时,王全本是要接过去的,却被隆盛帝让开:
“取物什来,朕要亲自脱粒,然后碾成面粉……”
把王全吓了一跳,忙阻止:
“皇上您是真龙天子,这样的粗活,怎么能让您做?”
无奈隆盛帝心意已决,又让王全找来几个出身农家的太监,询问一番后,还真就亲自动手脱粒。
到最后,真就让隆盛帝折腾出一大瓢白面来。
“皇上您瞧这面,可是比咱们御膳房的面要细腻的多啊。”王全本来想要奉承几句呢,等瞧见那些白面,神情顿时就有些惊奇,“还有这味道,也泛着清香……”
甭说是他,就是隆盛帝,可不也有这种感觉?
抓起一把白面,捧到鼻端,那种隐隐的麦香顿时更浓了。隆盛帝只觉,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上来了
。
“把这白面送到御膳房那边,让他们蒸几个馒头送过来。”隆盛帝当即道。
这可是皇上亲自割的麦子,又亲手碾出来的白面,王全自然不敢大意,一路送到御膳房,又一直盯着,直到馒头成熟,亲自用食盒装了,小心翼翼送到隆盛帝面前。
一起送过去的,还有几样御膳房精心制作的小菜。
隆盛帝正在原地不停打转,远远的瞧见疾步而来的王全,顿时开心不已,搓了搓手:
“可是好了?”
“回万岁爷的话,一共得了十二个馒头。”
王全说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御膳房那里,馒头蒸熟的那一刻,香气萦绕的整个御膳房都是,即便自诩有十足的自制力,王全还是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口水。
这会儿食盒一打开,王全可不是“咕咚”一下,又咽了一大口的口水?
“是不是很香?”盒子打开前,隆盛帝还有心和王全调侃,等上面的盖拿开,就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只想第一时间把馒头塞进嘴里有没有?
“皇上且慢!”看隆盛帝要动手去拿馒头,王全忙探手阻止,“待老奴替皇上您试食!”
隆盛帝皱了下眉头,神情明显有些不悦,只这也是吃饭的规矩,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瞧着王全先撕了块馒头,塞进嘴里。
眼瞧着王全眼睛一瞬间眯了起来,那样享受的模样,瞧的隆盛帝顿时窝火不已,抬脚踹了王全一下:
“成了吗?还不快让开。”
王全那里可不是幸福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呜呜呜,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馒头?
和这美味的馒头相比,那些山珍海味都不算什么了。
就是一向讲究养生之道,从来吃饭都是七分饱的隆盛帝,都一气吃了两个半馒头,一直到最后实在塞不下去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半个馒头——
呜,果然不愧是天上亲家的手笔,这样的馒头,是不是亲家在天上时,经常食用的仙物啊?
从前也吃了那
么多年的馒头,却从来没有这般美味的。
闭目回味半晌,才睁开眼睛,吩咐道:
“余下的各拣一个,分别赏赐给皇后娘娘和两位贵妃……”
“剩下的着御膳房妥善保存,朕晚上还要接着吃。”
一句话说的王全脸一垮——
身为大楚帝王,隆盛帝何尝吃过什么剩饭?不拘是山珍还是海味,但凡吃不下,按旧例都是赏给身边侍人,王全可是馋了好久了,还想着等皇上吃不下,剩下的他就大快朵颐呢,结果皇上却说,晚上还要吃?
“这半拉馒头赏你。”看王全一脸哀怨的模样,隆盛帝随手把吃不下那一半给了王全。
喜得王全忙跪下谢恩,同时又有些疑惑:
“皇上既是爱吃,何不让姚家多送些粮食进宫?”
“那可不是姚家的粮食,或者朕的粮食,”隆盛帝边慢慢走着消食边道,“那是大楚盛世的保证!”
回宫之前,隆盛帝已经下令,姚家农庄上所有粮食,按照一比五的比例,尽数兑给户部,并由陈靖安做主,连着刊印的姚子冉的农事经验,送往不同的地区……
等大楚百姓彻底摆脱饥馑,说不好他活着时,就能亲眼瞧见一个先祖心心念念的盛世了!
“传我的旨意,户部加设农事司,最高长官由姚子冉担任,暂定官衔为五品……”
从从八品直升五品大员,姚子冉堪称旷古烁今第一人了。
“姚舜华敕封郡君,封邑扩大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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