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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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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内顿时一静, 正寒着脸训斥江氏穆久林神情明显僵了一下,脸色顿时就有些难看——

因为妻子叶氏事,穆久林本就一肚子邪火。结果晚间时, 镇国侯府这边派去报,说是侯府这边发生了了不得大事, 他们家大小姐姚舜华,竟然做出了暴力劈开库房门这样匪夷所思事。

姨老太太周氏本就缠绵病榻, 经此一事, 更是直接昏厥……

穆久林气一夜都没睡好, 深觉叶氏所言极是——

姚舜华那死丫头, 果然就是个惹祸头子。

之前还真是看走眼了, 再想不到平常沉默寡言小姑娘,突然就变得如此乖戾难缠,目可憎。

今天一大早, 可不是早早就偕同叶氏, 一起过来姚家兴师问罪了?

至于说训斥江氏这样事,穆久林并不觉得自己做有什么过分,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眼下姚平远不在府中,那一切自然就是江氏过错。

会选择江氏作为突破口, 也有为了避免重蹈叶氏前车之鉴原因——

毕竟还是年龄小, 昨天叶氏和裘氏陷于困境时候, 才会任凭叶氏被六殿下那个魔鬼为难, 却丝毫没有上前帮着解围意思。

殊不知大世界复杂着呢,想要为难一个小丫头,法子多是。

比方说眼下,只要江氏低头认罚, 她一个当女儿还敢忤逆不成?

至于说江氏会反抗,抑或会找娘家出头,穆久林根本一开始就摒弃了这样可能性——

那死丫头砸烂库房大门,可是为了给江氏娘家送东西。

这样不告而取,和偷盗有什么两样?再加上如此泼辣性子,真是传出去,是什么好听话吗?

小丫头正是在议婚年纪,以江氏柔弱又没有一点儿主见性子,借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把事情闹大。

倒是没有想到,江氏这回竟然涨了胆,敢让去娘家通风报信了。

更让穆久林无法忍受,是江承佑对他称呼——

以堂堂国公爷身份,长时间屈居在侍郎位置上,可不是穆久林不可言说痛?

大受刺激之下,瞧着江承佑模样,就带出几分狠绝之色来:

“嘿嘿,江侯爷瞧着还真是春风得意,也是,江侯爷这外甥女孝顺,当真是世所难寻,想来靠着这个孝顺外甥女和听话好妹妹,用不了多久,镇国侯府东西都会自己长腿跑到东阳侯府去吧!”

言下之意,分明是指责东阳侯府勾、结外嫁女,盗取镇国侯府财物意思。

江承佑脸上笑容跟着敛去,冷冷直视穆久林:

“穆侍郎意思,我妹夫平远,就是个无情无义,即便妻侄病入膏肓,也决不舍得拿老参去救妻侄一命?还是说,我妹妹身为侯府女主,却要受穆侍郎义妹辖制,连拿一棵老参救性命垂危侄子权利都没有?”

最后几句话,江承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穆久林手一下攥紧了太师椅扶手,用力太大,指关节那里都有些发白——

果然是武夫,这说话竟然一点儿不带转圜吗?

尤其是江承佑直接点出了事情关键点,他申国公府义妹周氏辖制侯府女主江氏——

这么多年了,江家那边不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吗?怎么突然就说到这个?

还是说,江家真察觉到了什么?这么想着,穆久林太阳穴那儿止不住突突直跳。

虽然快恢复,可那一瞬间紧张,依旧被江承佑尽收眼底——

这件事怎么说,确然都是江家理亏,江承佑此来虽是打着给妹妹和甥女出头心思,却也没想过就要和周氏或者穆家彻底撕破脸。

毕竟这两个一个对妹夫有大恩,一个是妹夫母族。

本来还想留些情呢,却被舜华否决。

虽然对舜华猜测穆家和周氏关系非同一般话,江承佑觉得有些孩子气,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可谁让是自己疼爱妹妹和外甥女呢?

江承佑也不介意帮着试探一番。怎么现在瞧着,还真是有些不对呢?

被江承佑这么审视着,穆久林心头顿时警铃大作,旋即冷哼一声:

“都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便是事急从权,江侯爷敢说这件事做就光明正大?你也是做舅舅,竟然丝毫不为外甥女名节考虑吗?还是说,对江侯爷而言,只有儿子命最重要,外甥女名节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直接看向舜华,厉声呵斥道:

“好坏不分、内外不明,姚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糊涂虫!”

“这段时间内,你闯祸还少吗?待字闺中姑娘罢了,和谁家学那般狠毒心肠,竟是在家里装神弄鬼不算,还直接打断了年迈下双腿!你知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就有御史风闻上奏,弹劾你父亲教女无方!眼瞧着姚家累世积累好名声,就要彻底毁在你手上,你可知罪?!”

因行为不端导致御史纷纷弹劾,竟而导致侯府名声受损恶果,这样罪名,绝不是江氏抑或姚舜华两个女流之辈所能承受。

江氏何尝不明白这一点?脸色瞬间惨白,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

转头瞧着舜华,泪水落得更急:

“我儿,是娘亲连累了你……”

一时愁肠百结、心如刀绞——

都是她糊涂,要是早想到把库房门砸开,何至于让唯一女儿背负这样恶名?事情真传出去话,女儿名节说不定就真完了。

越想越惶恐,竟是“噗通”一声朝着穆久林就跪了下去:

“舅舅如果有气,尽管责罚我……那库房门是,是我让华姐带砸,根本与华姐无关,还请舅公帮着到外前解释一二……”

穆久林好险没给气乐了,心说这个外甥媳妇还真是天真要命!

冷笑一声刚要开口,一直沉默不语舜华忽然上前一步,用力扶起江氏:

“娘您莫要难过,女儿行直坐端,那些无耻小乱嚼舌头,女儿才不会放在心里。”

“爹爹在家时,经常教女儿,命大过天,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就是爹爹回来,对女儿当机立断救了表哥,也只有夸奖,绝不会责罚。”

说着转头直视穆久林:

“舅公您说,华姐儿说可对?”

穆久林脸都黑了,冷冷盯着舜华,心说这臭丫头是泼猴子吗,到了这个时候,依旧冥顽不灵。

旁边叶氏再也忍不住,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怒声道:

“小丫头真是不识好歹,就是你爹,可也不敢这么和舅公说话!随意打杀长辈身边得用,砸烂库房门锁,忤逆长辈……你爹是顶天立地大英雄,怎么就会养出你这么心肠狠毒女儿来!”

舜华回头,眼圈却是红了,瞧着叶氏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舜华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舅公和舅婆这么厌憎?竟是恨不得舜华死了才好吗?昨儿个那么多前,舅婆明明什么都没瞧见,却硬要帮着外作证,诬赖舜华推入水……要不是六殿下英明,说不得舜华早就坐实了心肠狠毒名声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竟然又和舅公双双登门,兴师问罪,左一句舜华是贼,又一句舜华该死,既如此看不得舜华,两位老家索性直接打杀了舜华就是,何必弄这么多弯弯绕绕!”

因为牢记着父亲教导“宁流血不流泪”,舜华从小性子就特别刚强。

就是有什么为难事,也从来都是找个没地方默默垂泪。这样当着外哭泣,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再加上她眼下妍丽夺容颜,让更是止不住心生怜悯。

看着哭泪似女儿,江氏先就遭不住,尤其是舜华转述郑太妃宴席上事情,裘氏也是第一次听说——

昨儿个郑太妃盛情挽留,林氏便留宿在郑王府,并不曾回转。

骤然听说这样事,江氏说是如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从嫁入姚家,江氏自问对申国公府一向恭敬,逢年过节,节礼较之自己娘家,还要厚上三分,怎么也没有想到,叶氏背地里竟然这么着作践唯一女儿,一时简直悲愤欲绝:

“华姐儿,是娘不称职,才让你在自己个家,还要受这样委屈!”

再看向堂上穆久林并叶氏时,神情中全是无法控制愤怒和不管不顾:

“从嫁进侯府,甥媳妇自问做事并无半点可供指摘地方,不管是孝敬姨老太太,还是舅舅舅母,从来都无半分怨言——”

“刚嫁进府不到一月,姨老太太就说舅母看中了甥媳妇带来那支三尺高红珊瑚……年底时皇上赐下两根三百年老参,姨老太太用了一支,另一支做主孝敬了您二位……第三年上,皇宫中赐给侯府女眷两匣子新花样首饰,明明甥媳妇才是花朵一般年纪,结果一匣子归了姨老太太,另一匣子进了申国公府……”

说着扬声就去叫身边尤嬷嬷:

“嬷嬷去把那册子拿过来,上记载清楚,这些年来,咱们侯府有多少东西归了姨老太太,又有多少东西进了申国公府!难不成甥媳妇做了这么多年姚家媳,连拿支参救危在旦夕侄子资格都没有吗?还是说舅舅舅母意思,我们镇国侯府财物,只有你们才能取、用,我这个正经女主,却是一丝一毫都不碰不得?!”

要不就说别把老实欺负狠了,不然真是反弹话,会更要命。

穆久林这会儿可不是脸都绿了:

“疯了,真是疯了!你这般胡言乱语,是不是真以为我那外甥不在侯府,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到底是谁为所欲为?”陈氏上前扶住哭瑟瑟发抖小姑,柳眉倒竖,直接怼了回去,“倒不知道我们姑奶奶这么多年在姚家过是这样日子!这些年来,你们这么磋磨我妹妹,不知道侯爷那边可知道?”

竟是越说越恼:

“你们申国公府自有儿女媳妇,关起门来想要怎么折腾是你们事,可要想把那见不得法子用在我们江家姑奶奶身上,那就是做梦!我们家姑奶奶最是尊贵,要是我妹妹犯了错就罢了,真有以为可以随随便便欺侮,想要怎么泼脏水就怎么泼脏水,那我们就等妹夫回来,请来合族族老,和那些世家大族当家,把这些年是是非非,好好说道说道!”

“不止如此!”江承佑神情森然,“等平远回来,我这个大舅哥却要做一回小,倒要当请教他,娶了我这小妹子过府,到底是当妻子和膝下儿女娘亲待,还是和贼似防着,这么多年了,却把库房钥匙交给一个外拿着,我妹妹这正经侯府女主竟然都碰不得!”

“江承佑!”穆久林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气胡子都不停抖动,“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吗?还是说,你这是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

“长辈?呵呵!”江承佑脸上却已经没有了之前平静,取而代之全是怒色——

不是妹子护女心切说出这样一番话,江承佑还不知道江氏这么多年来在姚家竟然是过这般日子!

直接无视了穆久林责问,朝着外道:

“江城,把咱们带来东西搬进来。”

江城应了一声。快江家五六个仆从每抱着一口箱子鱼贯而入。

待得进来正堂,几放下手中箱子,分别打开来——

第一个箱子里是一箱软烟罗,第二个箱子里是一箱云霞锦,后几个箱子明显小巧多,可等打开来,却更是震得穆久林和叶氏全都失了言语——

第三个箱子是满满一箱珍珠,倒不是说这珍珠个头多大,却胜在颗颗大小均匀;第四个箱子里是两株三尺多高红珊瑚;第五个箱子装满满,全是极其精美宝石首饰,最后一个箱子更是躺着两支儿臂粗上好参!

“这两株参,都是三百年份,”江承佑指着箱子道,“仓猝之间,江家没办法找来五百年老参补上……只江家做事从来光明磊落,绝不会如那些贪婪无耻小一般,做出谋钱财那等不知羞事。只能拿来其他几箱俗物,以作补偿。”

说着看向穆久林:

“穆侍郎你且看,这些作为弥补,可还够?”

江家累世显贵,又历代子嗣单薄,家底本就比一般要厚多。又娶了岳氏这个皇商之女,当初嫁入江家时,带了家中一半财物做嫁妆,江家之富,根本是穆家远远比不上。

如果是平常,瞧见这么多好东西,穆久林也难免会意动,可眼下却觉得仿佛被当众扇了一巴掌似,那叫一个火辣辣疼——

刚才江氏可是历数了这些年来,申国公府明着从她手里拿走了多少好东西。

即便穆久林脸皮够厚,可也觉得站不住脚。结果江承佑又来了这么一出,不是明晃晃打脸又是什么!

只是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应对,江承佑已经接着道:

“尤嬷嬷,你拿个账本,把这些东西都好好记下来,真是有眼馋了,也别太吝啬,毕竟是长辈吗,该孝敬还是要孝敬,等他们什么时候把你们家姑娘嫁妆搬完了,跟我说一声,我再给妹妹置办一份就是!”

这话说当真歹毒,根本就是当着穆久林骂他们穆家不要脸。毕竟就是正经婆家,可也不敢公然做出谋夺媳妇嫁妆事情来,更别说,穆家不过是侯府外家罢了。

这样事情真传出去,怕是没有女孩子,敢嫁到穆家为妇。

穆久林要是还能再忍下去,那就真成忍者神龟了!

“岂有此理,江承佑,老夫如何也想不到,你竟然护短如斯!不是你纵容,那丫头何至于如此胆大包天!如今这丫头做恶事,已经上达天听,皇上一代仁君,最是怜弱惜贫,眼瞧着姚家因为她,可能会招来祸事,你这做舅舅不说严加管教,反而为了替她张目,竟还要颠倒黑白,是不是真要等这孽障为千夫所指……”

后话还没有说完,姚家门房声音就在外响起:

“夫,夫,外有天家使者到了,说是,说是让小姐,出来接旨……”

门房说着,声音都是抖——

不会是有什么祸事临头了吧?

毕竟真是侯爷立了大功,怎么说出来接旨也应该是侯夫啊,怎么今天天家使者指名道姓让小姐接旨?

穆久林先是一怔,下一刻顿时大喜——

可真是一场及时雨!原还想着,能左右舆论施加压力就不错了,万料不到竟然真惊动了皇上!

瞧着江承佑,脸上恶意几乎能流溢出来:

“江侯爷刚才不是还威风吗?不然咱们就陪着舜华丫头,一起出来接旨?”

叶氏更是吐出长长一口浊气,瞧着堂下呆若木鸡江氏恨恨道: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果然让我们国公爷说着了,姚家历代积累好名声,非要毁到你们母女手中!呜,我苦命外甥啊,怎么就娶了这样一房不贤妻子呢……”

这话说当真是扎心,江氏却根本没有了反驳能力,一径瞧着江承佑,神情绝望:

“大哥,您知道,舜华是个好孩子,她真是个好孩子啊……”

江承佑也明显没有想到,会有这番变化,又见穆久林神情,心中忽然一动,难不成这所谓天家使者,其实和穆家这老东西有关?

不由大为后悔,还是低估了穆久林手腕,再加上他这几天因为儿子病重,递了请假折子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朝廷动向。

不过为了自己一己私利,竟不惜动用御史弹劾,穆久林这老匹夫当真该死!

就是舜华,也觉得莫名其妙——

皇上不是卧病在床吗?听说朝中好多军国大事,都多让几位皇子斟酌裁夺。怎么想也没道理她这边不过惩罚一下刁奴,皇上那里就马上下道圣旨啊!

怎么想着,都有些太小题大做了啊!

“华姐儿莫怕,既然圣旨来了,只管出去接旨便是。”江承佑那边已经冷静下来——

真是皇上要责罚舜华,那拼着不要这龙虎将军职位,也要找皇上理论,怎么也不能让这么好外甥女背上污名才是!

“走吧,舅舅陪你过去!”

舜华点了点头:

“舅舅莫要担心,舜华自问做事还算磊落,皇上圣明君主,肯定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姑娘。”

说着抬脚走了出去。

这份沉着气度,就是江承佑也佩服不已。

穆久林则是冷笑一声,跟着走了出去——

看你能牙尖嘴利到什么时候!

叶氏这会儿心情也是瞬间舒畅,瞧着呆若木鸡江氏,冷笑一声:

“所以说这就是苍天有眼,圣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华姐儿会有眼下报应,可全是拜你这个当娘和你那好娘家所赐!”

一行到了外,果然瞧见过来颁旨大太监王全。

看见这么多从里出来,王全明显也怔了一下,旋即呵呵一乐:

“啊呀,还真是巧啊,江侯爷和穆公爷也都在啊。”

“我说是谁过来传旨呢,是公公你啊。”江承佑三不五时就要宿卫宫中,和内廷这些都相当熟,语气里自然带上了几分亲切。

“‘公公’两字可不敢当,侯爷叫我一声小全子就好。”王全笑嘻嘻道。

旁边穆久林却不是滋味——

这起子阉,全都是狗眼看低货色。明明他爵位更高,结果王全倒是对着江承佑巴结欢畅。

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两话:

“舜华这丫头也过来了,公公开始宣旨吧!”

王全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就请大姑娘接旨吧。”

待得瞧见越众而出舜华,眼神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

倒不知道,镇国候娇女竟是这样瑰丽颜色!

单瞧这容貌,就是有大造化!

眼瞧着一众在香案前跪下,王全拿出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今有姚氏女舜华……蕙质兰心、敏淑聪颖……虽为世家贵女,却能以民事为重……所制曲辕犁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特封姚家舜华为荣安县君……钦此!”

宣读完旨意,场上却是一片死寂,王全心里了然——

这怕是高兴傻了吧?

当下笑呵呵看向舜华和呆若木鸡江氏等:

“大姑娘,恭喜了。”

“侯夫,恭喜您养了个好女儿啊!”

又朝着江承佑和穆久林点头:

“侯爷和公爷,也是听说了大姑娘喜事,登门道贺吧?”

就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姚家倒是喜事连连,江家那里,听说独子病情也在好转,就是穆家,好像有些倒霉呢。

“怎么会,这样!”冲击实在太大了,穆久林一张老脸都有些扭曲——

曲辕犁?什么鬼东西?听起来像是农具,看皇上意思,还不是一般满意。可农具什么,怎么可能和姚舜华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小姐扯上关系?

要是姚舜华会制农具,那可真是母猪都会上树了!

这么想着随即回头看向舜华,厉声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要知道圣心不可欺,真是有哪里不妥,速速跟皇上禀明,不然一个欺君之罪,可不是你一个小女子能承担得起,到时候真是祸及家族,可就悔之晚矣!”

叶氏也是眼珠子都快掉地下了——

所以说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啊!凭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家闺秀,这样功劳也敢贪!

这是想爵位想疯了吧!

“穆公爷这是做什么?”舜华还没说什么呢,王全先不愿意了——

申国公说这是什么话,他还想着好好讨上一份厚赏呢!

毕竟,这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东阳侯最是出手豪阔,难得他也在场,自己这红封不可能小得了!

再者,圣旨中没有详细说明,可身为皇上身边红,王全可是知道,皇上因为这件事,说是龙颜大悦都不为过——

眼瞧着天气转冷,再不解决农具问题,来年就有可能造成大患,皇上煎熬之下,病势都有些加重,每每叹息,说是“莫非有失德之处,上苍才会这般苛待大楚”?

可巧,三皇子奏折就来了。上详细写了他无意中经过一处农庄,结果发现农庄中所用犁铧,竟然可解当前困局。

详加询问才知道,那农庄竟然是镇国公府姚家别院,里居住,则是在边关为国效力后,身有残疾大楚男儿。

至于说这曲辕犁,则是镇国候义子姚平远所制。而更离奇则是曲辕犁来源,竟是侯府大小姐夜梦仙,得仙所赐图纸……

而经他们用打造出来曲辕犁做实验,竟是果然事半功倍。

工部那边除了连夜打制曲辕犁之外,又分别誊抄了图纸,派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府县所在,想来不日内,就会有接连不断好消息传来。

最后三皇子更是盛赞,说是皇上一代圣君,才会有仙借入梦为由,授下此价值连城图纸,并借由姚家大姑娘之手,奉于帝王……

皇上看了奏折,当时就开心什么似。不但饭量大增,竟是连往日偏头疼都轻了不少。

大为开怀之下,封姚家大姑娘一个县君,那还不是情理之中。据王全所知,涉及此事俱有封赏,比方说那姚家义子姚子冉,可也得了个八品农事闲职……

眼下穆久林却是猪油蒙了心,说这般昏话——

要是姚家大姑娘欺君是真,那皇上圣君一说,不也成了个天大笑话吗?

这样一个糊涂虫,怪不得会倒霉,被六殿下给盯上!

“皇上圣口直断,申国公这么说,是认为皇上他老家说不对吗?”

这么一个大帽子扣下来,饶是穆久林,也煞白了一张脸,却是不肯善罢甘休:

“老夫并无此意,只是家中小辈,旁不知,老夫却是清楚……老夫这就进宫,请皇上收回成命……”

“申国公!”王全没想到,穆久林竟然还杠上了,担心他越说越离谱,到时候可不单是申国公府吃挂落,他这个传旨太监,怕也得倒大霉,当下扬声道,“姚家大姑娘事,国公爷您还是不要再费心了,多想想你自家事,比什么都好!”

“我自家事?”穆久林明显就有些发懵——

穆家能有什么事?

转而却又想到一点,难不成是工部尚书一事有眉目了?

果不其然王全接着就道:

“咱家这里确然还有一份圣旨,本要去国公府请公爷接旨,既然公爷这么心急,不如,就在这儿接了吧!”

还真让自己给猜着了?穆久林一双老眼中几乎能放出光来——

儿孙都不成器,他一把年纪了还得在朝堂上打拼,这段时间,可不是对工部尚书这个位子都有些着魔了?

叶氏明显和穆久林想一样——

啊呀,憋屈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一件大喜事了。

朝廷既然愿意把工部尚书这么重要职位给老爷,那不是说,皇上心里,对他们家老爷看重着呢。

至于说舜华身上这个县君爵位,叶氏更倾向于是皇上对外甥姚平远赏赐——

不是说边关大捷吗,皇上可不就找了个由头赏了姚舜华这个侯府嫡女。

虽然对舜华竟然得封县君,叶氏心里也是不舒服,可相对于自家老爷加官进爵,还是可以暂时忍下去。

且让江氏并舜华那丫头开心一日,这账还有算呢。

正好香案也还摆着呢,两忙上前跪倒,太过激动之下,穆久林险些没喜极而泣。

他这边恭恭敬敬跪好,那边王全也取出圣旨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申国公穆久林,于江南河工一案中……德行有亏……上不能效忠皇上,下不能抚慰黎民……利欲熏心……置君父百姓于不顾,其心可诛……”

“……着即罚没一年俸禄,暂停侍郎职位,归家反省……”

圣旨还没有念完,穆久林就瘫软在地,头上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冤枉,老臣,冤枉啊……王公公,我要见皇上……”

前工部尚书贻误河工造成大患一事,他确实知道,可要说参与其间,却是没有,顶多,就是推波助澜从中捞取油水罢了……

“公爷冤不冤枉,却是和咱家说不着,只一点,据咱家所知,公爷做了什么,皇城司都有记录,如今就在皇上案头上,要咱家说,公爷真冤枉,就去皇城司找六殿下说道说道,其他忙,咱家可是帮不上了……”

也是该穆久林倒霉,据王全所知,穆久林犯得这些事,相对于皇城司经办其他事务而言,根本就是芝麻黄豆粒那么大。

按照那位心性,这样鸡毛蒜皮小事,他百分百不会搭理。可也不知道这位穆公爷怎么就犯了殿下忌讳,竟然就要和国公府过不去了。

而且也该穆久林倒霉——

皇上前些日子可不正为百姓民事焦心呢?一个工部尚书去职,明显不足以平息皇上愤怒,穆久林这个倒霉催可不就被送上去祭天了。

当然,也可能这是皇上意思,毕竟谁知道呢。

“穆大,您接旨吧。”王全说着,把圣旨卷起来送过去。

穆久林躬了躬身子,想要站起来,身上却是没有一点儿力气。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却是一个踉跄,再次跪倒,膝盖磕在青石板上脆响声,听得牙碜。

江承佑看他模样不对,回头吩咐江城:

“去,把穆公爷扶起来。”

江城上前双臂一用力,就把穆久林架了起来,另有健壮仆妇,去扶了同样腿软叶氏从地上起来。

穆久林这才回神,等抬头瞧见旁边站着舜华并江承佑等,脸上肌肉都开始不停跳——

这些坏东西,一定都在看自己笑话吧?

抬手用力推开江城:

“滚,开!”

旁边穆家下也会过神来,忙上前扶住穆久林和叶氏,一个个却是如丧考妣一般。

穆久林蹒跚着上了马车,等叶氏跟着上车,却是忽然抬脚,一下把叶氏踹到在车厢里:

“是你,一定是你……”

自己平常见着萧恪那个魔星,从来都是躲着走,穆久林自问,他从未得罪过萧恪,甚至每次见,都恭敬有加,没道理萧恪要这么针对他啊。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郑太妃寿宴上,叶氏搞得哪一出——

六皇子本来就邪性,偏是叶氏不长眼,竟然在他眼皮下胡说八道;再有皇上对郑太妃不是一般敬重,结果叶氏这个糊涂蛋,竟然想要在太妃寿宴上搞事……

两下里加起来,应该就是这道圣旨来由!

“国,国公爷……”叶氏疼脸色发青,却是不敢给自己辩解——

穆久林会突然罚俸停职,叶氏可不同样想到了郑太妃家那一幕?

也是真是悔肠子都青了——

再没比叶氏更明白,穆久林把官职看有多重!怕是他家老爷这会儿怒到,踢死她心都有!

当然,事实是穆久林这一脚,力气当真不是一般大,竟然令得叶氏趴在那里,半天都没能起来。

穆家马车这边匆匆离开,那边听说消息周静柔就从后院转了出来——

就在刚刚,有下悄悄跑去萱草堂,禀报说是有天家使者莅临姚家,至于说被指名道姓要求接旨,却不是侯夫江氏,而是大小姐,姚舜华。

听到这个消息,已经萎靡了数日周静柔顿时就精神起来。至于说姨老太太周氏,虽然没说什么,神情却明显一下放松下来。

周静柔当即就跟周氏表示,想要到正堂那里给舜华“道喜”。

周氏果然没有反对,还嘱咐她快去快回。

周静柔当即就听明白了她这位姑祖母意思,这是想知道姚舜华会受到什么样惩罚,有些心急呢。

稍微安顿一下后,周静柔可不是就巴巴赶过来了?

谁想到一过来,就瞧见穆家马车扬长而去情形。

周静柔顿时就有些懵懂——

这两位不是要过来给姑祖母撑腰吗?

说起来那东阳侯府做事委实太不地道,昨天江府下被姚舜华教唆着砸了库房锁不算,晚上江承佑就派来帮着把库房门锁头重新休憩一新。

你说要光是休憩就算了,气是江府竟然还找来工部巧匠,重新弄了把窍门不是一般多新锁。

然后就把钥匙直接交给了江氏。

可怜老太太先是被姚舜华所为气头晕,等发现连库房钥匙也因为这次冲突到了江氏手里,更甚至江氏模样,还不想再交还了时,直接就躺倒了。

之前穆久林和叶氏过来时,先去看了周氏,更是无比笃定跟周氏说,快就会让江氏过来,跪在地上求周氏收下库房钥匙。

可明明自己方才一直守在姑祖母身边,婶母江氏,别说按照穆久林谋划剧本过去请罪,根本都没露一个。

现在更好,那两位竟然直接离开了?

难不成是国公府有什么急事?

正想着心思,就听见江氏声音在身后响起:

“静柔你不好好守着姨老太太,怎么跑到这里了?”

周静柔一凛,慌忙转身,正好对上捧着江家赠与几箱重礼江氏和舜华一行。

忙挤出一点笑意:

“回婶母话,我是听说姐姐接了朝廷圣旨,特意过来祝贺。”

心里却是不住犯嘀咕,是不是圣旨措辞太过严厉,或者有什么可怕惩罚,所以就把江氏和姚舜华全都吓疯了?

不然这两怎么全都是笑眯眯?

“那倒要多谢你了。”舜华嘴角噙笑,冲后几招招手,“把今儿个得好东西,让表姑娘开开眼……”

什么开开眼?姚舜华分明是又在暗示她出身小门小户身份吧!

只是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来,那些下仆已经按照舜华吩咐把箱子全都打开:

“这边几箱,是舅舅点名送给我用……还有这匣首饰,是不是好看?嗯,不瞒你说,这匣子首饰全是内造,是万岁爷特意赏赐给给我……”

“赏赐?”周静柔声音一下提高,“不是……”

说到一半却又顿住,脸色却是比哭还难看:

“倒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赏赐姐姐……”

“不过一件小事罢了……”舜华那耐烦跟她啰嗦。

倒是江氏,恨不得逢就说,她女儿如何优秀。虽然这段时间有点儿看周静柔不顺眼,可难得碰到了个听众,还是热情上前显摆:

“万岁爷生命,夸你姐姐蕙质兰心……还直接封了个县君……舜华啊,她现在已经是县君了……”

“县、君?”周静柔只觉得耳朵边不住轰鸣——

不是说姚舜华名誉扫地,快就会受尽唾弃吗,怎么竟然被赏了,还封了个县君?

这就是国公府那边说,给姑祖母周氏补偿?

“你是不是还想问舅公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离开了?”舜华一副善解意样子,“这件事原因,我还真知道……刚刚啊,圣旨可不是来了一道,而是两道……”

“我娘一直说我是个有福气,现在瞧着,还真是这样……就是舅公他们运气有些不太好呢,舅公被罚了一年俸禄,就是侍郎位子,皇上也让他暂时卸了……”

饶是周静柔这样习惯了隐藏情绪,这会儿也张大了小嘴——

姚舜华说每一个字她都懂,怎么合起来,就不明白什么意思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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