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雨。
养心殿中，声音好像突然被中断了似的，突地安静下来。
本有些心烦的弘治皇帝神色一顿，眼瞳不禁放大几分，缓缓抬头起来望向了宁远。
“你小子是说……作法，求雨？”
他暗自吃惊。
或许在民间、朝堂间，求雨这等事情可能有几分靠谱，毕竟神神叨叨、鬼鬼祟祟的，玄乎其玄，不大好说。
可你说当真求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对于此一点，他作为君王，自是深信不疑的。
而之所以愿意相信宁远能求来雨，心下也是相对复杂的，有着希望宁远能借此事拖延一番，到得日后当真要下雨的时候，作法一番，彻底将那龙王一怒引出的奸佞的嫌疑给洗清了。
除此外，他也想尝试着再度为难一下宁远，如若求雨的事情失败了，那便是办事不利，可以稍稍苛责一点，大概类似于敲山震虎，一棒子下去，教这小子老实点。
结果……眼眼前这局势，竟……当真要求雨？
闹着玩呢吧？
他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压低声音：“你小子说话可小心着点，小心被外人抓了把柄。”
宁远却是十分认真：“陛下，臣请作法求雨。”
来真的！
那雨自天上而来，又岂是你在地面上的人类可以随意求来的啊？
“你小子难不成还准备在百姓面前求雨？”他问。
正常的作法，自然是在宫里面，主要又礼部这边主持，外面的百姓的看不到的。
百姓们不知道，那么无论什么什么时候求雨，又是否能求得来，便都不重要了。
反正等到一场甘霖降下，再跟百姓们说宫里刚刚求雨完毕，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如若要在万千百姓们跟前当众求雨，那兴致可就大大不一样了，是很容易出事的啊。
“臣……正有此意。”
宁远很是干脆：“陛下，时不我待，百姓们祈求一场大雨已经很久了，臣愿意立刻作法。”
他也是有些着急。
作法求雨是需要一个流程的，尤其是礼部的诸多礼节合适繁琐，各种祭祀祖宗、祭天等等。
一套流程走下来……你大雨怕不是都要掉下来了。
还求个屁啊！
“你小子可要想好了。”
弘治皇帝很是严肃：“百姓们可都在气头上呢，但凡出事，你小子名声可就彻底臭了，当下，你至少应该听说百姓们怨言不少吧？”
宁远当然知道此刻的京畿附近，有着许多百姓对他颇有微词。
也正因如此，他才暗暗着急。
心说皇帝陛下，您可快点吧，再晚一会雨水掉落下来，那咱这名声才是真的臭了啊！
“罢！”
见宁远坚持的样子，弘治皇帝也不好多说。
他摆了摆手，沉声道：“你准备在哪里求雨啊，朕教礼部这边准备一番，百官也都同去观礼。”
宁远稍微松了口气，忙道：“无需准备太多，家伙事臣已经准备完毕，只要您下旨，臣便立刻作法。”
都准备完毕了吗？
弘治皇帝倒是略微诧异。
看样子，这小子是当真准备了许多啊。
那岂不是说……当真有能力求雨？
呼风唤雨啊，自古来从未真正有过的神仙大事，当真能做到，成什么了？
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那朕告知下去。”
弘治皇帝好奇心也是被勾了出来，实在想不通，这小子到底要耍怎样的把戏。
看样子，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当真能求来雨啊？
片刻之后，消息在当朝百官间流传开来，直接是惊的无数人瞠目结舌。
想不通、看不懂啊。
那小子一开始提及要在十日内求雨下来，结果呢？
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正事方面倒是没做什么，反倒是搞幺蛾子，在京畿附近弄了一大堆钢铁作坊，以制作火器。
如此便能求雨了吗？
简直就是天大的玩笑。
“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若开设作坊便可以求来雨，那还祭祀个什么鬼上天，在整个大明建设无数作坊岂不就完事了？”
“莫管怎样，看看再说。”
“若他宁远当真有那个本事……本官以后服他就是。”
许多人多数失笑，认为宁远这所谓的求雨不过是走个过场，是滑稽之谈。
跟着，不多久，经过宣传，偌大京城的百姓皆是知道这消息，一个个皆喜出望外，前一刻还愤怒不已的面上，激动起来，皆期盼不已。
街道之上，宁远已是提前出宫，在金吾卫的护送之下，出来城外，大概选取了一个地址，准备搭建“祭坛”，也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只有五尺高的台子。
至于为什么不搭建的更高一些，是因为……他害怕等一下咋咋呼呼的，一个不小心再摔下去。
一路走来，街道两侧的百姓面上多是冷漠的，仿若看仇人一样。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你若不应允倒还无妨，可一旦应允，却未能做到，且主要针对的对象还是直接影响千万人口粮的大问题，莫管你先前多么被人尊敬，终究是要背负骂名的。
名气越大，被骂的程度便越严重。
一如当下，街道两侧的百姓多如看仇人似的看着他，一双双眼睛仿佛要化作厉箭，将他宁远给戳穿。
“宁远狗贼，死来祭苍天！”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骂声。
而有了人带头，其他人的情绪也在瞬间被点燃，放肆的大骂起来。
护送的金吾卫也多紧绷着神经，小心一举一动。
“不要太担心。”
宁远见状，却是笑了。
对此，他大概是可以理解的。
百姓们的田地因为干旱的问题，面临着颗粒无收的惨状。
这个时候，若无宣泄口也就罢了，可有了龙王一怒的事情后，他宁远便成了宣泄口，自然要挨骂。
“好，大家伙随便骂啊，没关系的，我就当没听到。”
他冲着众人抱了抱拳。
四周，突然一阵安静。
万千百姓们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宁大人……竟还如此和善。
换做其他朝堂大员，面对当众骂街，怕不是早就怒了。
而他这友好、谦卑的样子，也一团棉花似的，无形之间将许多骂声给化解了。
就仿似拳头打在棉花上……没什么用啊。
跟着，就在一道道目光注视之下，宁远再度冲着四周抱拳，转身后，深深呼吸，缓缓踏上了“祭坛”。
作法求雨，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