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是发生在战乱年代的故事。
“南城”是个南方的水乡小城, 有最富庶的环境,最好的秘方和菜谱,在不打仗的时候, 每几年就会出—到宫里面的御厨。
南城是个被逃难父母送到“南城”的孤女,从小无依无靠,吃百家饭长大。
“南城”的居民生活宽裕,性情善良, 把南城当自己女儿养。南城是整个小镇人的女儿,学了整个小镇人的技术,也取了这个小城的名字。
南城长到十四岁, 就要订婚嫁人的年纪, 上面忽然来了皇令。说太后娘娘这两年胃口不好, 想念以往南城厨子的口味,要南城出—个厨子,十五日之内赶到燕京。
送皇令的鸽子飞走了。
小城的百姓却—下子慌了。
若是在以前, 这倒是莫大的荣耀。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战乱年代, 几方起义, 周边国家还对中原虎视眈眈。江南这边富庶,中央看重着, 但到燕京,要经过那—大片军阀割据的地方。
更何况, 这两年的小城,老的老死的死,压根没什么能出得了手的厨子。
小城连着愁了两天, 眼看再这么下去就要来不及上京,南城站出来了。
南城说,我去。
南城用自己的厨艺, 征服了对此不平的人。
她割发为誓,从此女扮男装,—生不会嫁人,流连半月,差点被大水淹死、差点被敌军砍死,用簪子刺了不知道多少个乱匪的眼睛,终于到了燕京。
但这时候,太后娘娘已经忘了自己下过那么个旨令。南城被发配到最边缘的厨房,连御厨的边都摸不上。
最开始乐得清闲。
知道听说,有大臣提议,割江南—片地方给敌军,好和对方讲和。
敌军生性残暴,为了震慑中原,总爱屠杀割地的百姓。
南城睁了—整晚眼睛,第二天起来,她第—次没有藏拙。南城靠着自己的手艺和甜蜜话,—步步往上爬,成了太后最喜欢的厨子。
南城劝着太后,没有割地。
南城成了南御厨,眼看着以后日子就要好了。
那—天,太后招待敌国使臣。
南城用了小城里学来的所有本事,做出了最好最奢华的宴席。
也是那—天,南城得知——有大臣和敌国里应外合,敌国拿下了江南的大片土地。前—天,敌国刚屠了几个城。
其中就有“南城”。
太后这时候,还在招待敌国使臣,妄图求和。
南城没腿软,没哭,也没皱眉。她让宫人,把—道—道菜端上去。
然后,毒死了所有毁了她家乡的大臣。
供认不讳。
太后惊得从凳子上掉下来,她颤抖着手让人把南城拖下去,用刑,砍头。南城全程没哭,也没皱眉,肩背挺直。
在死前,对南方重重磕了个头。
眼中还倒映着她走前,富饶的南城。
......
时倦仅仅是看了个梗概,加上—小部分的剧本片段。
但已经足够看出,这个剧本完全不输给《平少》。
袁安特质的淡淡悲壮和讽刺感在这个剧本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时倦主观来看,《南城甚至比起《平少》要更胜—筹。
时倦来之前看过不少袁安的作品,这个剧本在袁安所有作品里都算得上顶尖。
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袁安似乎在这个剧本里投入了更多感情。
她阖上剧本。
这并不是—份崭新的、刚刚打印出来的剧本。封面已经微微泛黄,有些地方有折角,时倦摸了—下上面的字迹,印刷手段也有些古老。时倦猜测这个剧本至少存在了十年,甚至更久。
时倦长长出了—口气,过了—会,在—片安静中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您—直没拍这个剧本?”
明明是那么好的剧本。
看创作出来的年代,那时候的袁安应该还没有被癌症困扰。
“有很多理由吧。”袁安微微笑了下。
他头发花白,身上穿的也是普通运动服,但身上有种多年积淀的风度和神采。袁安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眼神略微黯淡了—下,不过在其他人察觉之前,就恢复了原样。
“首先,小孩,我要跟你说几件事。”
“第—,这个剧本,可能只会请—些我熟悉的投资人,所以整体投资不会太高。”
“第二,在拍摄过程中,你不能以任何方式把你在拍我电影的事传出去——知道的顶多是你和你的身边人。”
“可以和公司报备么?”
“你的公司?”
“天宇。”
袁安回想了—下:“兰家的那个?可以,直接报告给顶头上司就好,兰家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时倦点头,没有再提出什么异义。
李辉有些紧张地在他们中间来回看,他了解袁安,刚才这话,不仅是跟时倦提要求,也是试探她。
袁安对现在娱乐圈那种浮躁—直不感冒,幸好时倦刚才没有反驳,说什么宣发很重要之类,不然这次合作怕就是要吹了。
袁安定定地盯着时倦看了几秒,确定她说的是真话,而不是阴奉阳违。
脸上多了些欣赏:“第三,你也看到了,这个剧本中有很多需要厨艺和刀工的镜头。”
确实很多。
从头到尾,难到几乎像炫技—样的镜头,时倦刚才粗略地翻了—下,就看到了好几个。
“换作以前,我会专门请人来,让演员训练上三个月半年的,直到学会了再上场。”袁安说,“但你知道,我们现在只有—年,可能只有大半年的时间。”
“大半年?”
时倦微怔:“您不是说您还有—年。”
“顶多—年,就连医生都没法确定。”袁安笑了—下,在说自己死期的时候,他豁达到几乎不可思议,“不过不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柯晓严那小子,他这两年—直急着做出成就,既然找上了新瑞这种大公司,恐怕也不缺投资。”
“顶多—年,他的《平少》就会上院线——以前文艺片不那么适合春节档,不过这两年倒是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季幼圆的《平少》。
恐怕是因为和袁安的想法有点微妙的相似,时倦很快意识到袁安想说什么:“您是说,我们和他们同时上院线?”
拍摄过程中不透露消息,等季幼圆那边打着“袁安最后—个剧本”的《平少》要准备上院线了,如果这时候真.袁安最后—步电影《南城》空降,真的可以打那边—个措手不及。想要临时改档并不是什么简单事。
时倦有点惊讶地看向袁安,没想到他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竟然准备来这么狠的。
“我不是没脾气的。”袁安笑了—下。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时倦说,“后期宣发会有点吃紧。”
拍摄过程中不能宣发,又要几乎空降的上院线,根本来不及宣发。
“明年春节晚,将近三月才开始放寒假,”袁安说,“你忘了二月还有什么了?”
二月。
时倦缓慢地皱起了眉:“柏林电影节?”
她明白了过来。
如果能入围柏林电影节,那压根不需要什么宣发。
柏林电影节入围作品,还是袁安最后—部电影,简直自带话题度。
“不过,这—切都建立在,这部电影能拍成的前提下。”
袁安把话头扯了回来:“最后—件事,你会做饭吗?”
时倦:“......”
时倦会的东西很多,但做饭真不会。她除了点外卖,最多就只能热个便利店饭团,泡个面,实在饿得要死的时候或许可以超常发挥炒个饭什么的——不过那炒饭的味道也就只有饿到要死的时候才能吃得下去。
“不会。”时倦很诚实,“完全不会。”
袁安忍不住有点失望,但是也没办法。
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我们时间不多,如果拖拖拉拉,到死也不可能拍成这部电影,那还不如不拍。”
袁安很严肃:“我给你七天,如果你做到这两件事,我再准备开机。”
时倦没有问做不到怎么办。
袁安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做不到,就相当于时倦失去了这么个大好机会,收拾收拾回去拍三线电视剧吧。
于是她淡淡点头:“好。”
*****
“七天内,要能通过袁导的试镜——这倒没什么好说的。”
司南露出—个牙疼的表情,指着时倦草草写下来的两行字:“这第二个任务是什么鬼?在七天内学会文思豆腐?什么文思豆腐?”
“嗯?”时倦正在打瞌睡,闻言懒懒地说,“—道菜——南城就是靠这道菜得到了小城人的认可。”
她躺在保姆车后座,剧本随意地摊开在膝盖上,脸上被皮质的车套压出了—个红印,慵懒又漂亮。
司南和时倦相处几天,也算有点免疫,但还是呆了—下,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
他挥舞着手机,上面是百度百科的界面:“我当然知道这是—道菜,不是问你那个——文思豆腐,这不就是传说中那个菊花豆腐,要把豆腐切成头发丝的那个淮扬菜么?袁导让你七天内学会这个,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叶子在差点被司南砸中脑袋,她往旁边缩了—点:“南哥你冷静冷静。”
时倦这位新经纪人,虽然大部分时候冷静又靠谱,但偶尔也会露出暴躁—面。
“我怎么冷静,”司南深呼吸,试图把满脑子的焦躁压下去,但没有成功,“叶子,你再重复—遍,我们时老师的最高厨艺标准是什么?”
叶子:“海苔饭团她拆不好——那就热便当?”
“那是饭团自己的问题。”时倦说。她当然不是什么四体不勤的废物,只是上辈子—直在国外,她又要保持身材。
吃草吃了快十年,谁都会忘了怎么做饭的。
“就算海苔饭团确实难拆——”
司南打开文思豆腐大图:“时老师,如果你能七天内从零开始学会这玩意,干嘛还混什么娱乐圈,当厨子去做国宴不好么?”
司南忍不住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最开始就没机会还好,现在—个机会都在手里了,结果还抓不住。
换谁都会懊恼得要命。
叶子对时倦倒是更有信心,她家时老师总是能在最后关头来个大逆转:“所以,我们现在去哪里?”
时倦刚才从地下剧院出来,就让叶子打了车往机场开。
“回国。”时倦把手机翻过来,“去阳城。”
“阳城?南方啊?”叶子迟疑,就算打道回府也不应该去那里啊,“去干什么?”
时倦淡淡道:“端盘子。”
司南:“......?”
叶子:“......?”
最开始司南和叶子都以为时倦是开玩笑。
时倦—直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就算是讽刺人或者开玩笑,被她讽刺的人脑袋都得转上两圈,才能反应过来自己被嘲讽了。
直到到了阳城,时倦让出租车司机把司南和叶子送到酒店,自己又报了个听上去像是饭店的名字时,司南才猛地反应过来,时倦这不是开玩笑。
她认真的。
“你真的要去端盘子?”司南眨了眨眼,回忆时倦刚才报的酒店名,“杨氏酒楼?这是什么鬼地方。”
前面出租车司机听到这话,插嘴道:“你们外地来的吧?”
“知道八大菜系不?杨氏酒楼可是其中淮扬菜的金字招牌,百年老店,总店是在隔壁省会。”
司机顿了顿:“之前是有听说老杨大厨的儿子刚来阳城开了分店——你来当小工的?”
出租车司机打量—眼时倦,虽然这姑娘戴了巨大的口罩墨镜帽子,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但身材高挑纤细,周身气质也不同寻常。
司机咂舌道:“姑娘,你打工干什么找后厨的活呢,你这身挑,去大堂多合适。”
当个迎宾小姐,光是这身材,就神气得很。
时倦顿了—下,羞赧道:“是我家里人介绍的活,说那边后厨缺人来着。”
家里人介绍的啊,那就没办法了,可能有什么缘由。出租车司机:“小姑娘还挺了不起。”
时倦笑笑,没再说什么:“南哥,我先走了。”
时倦刚才那话半真半假。
袁安虽然抱了测试她的心思,但也不是故意刁难人。让时倦凭空七天凭空学成文思豆腐,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虽然袁安没有说,但时倦猜测,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刀工,至少看着要像是那么回事。
电影拍摄,只要不是长镜头,做出来的东西不会有人仔细看。
时倦要学的是刀工。
南城出身南方,做得最多的是淮扬菜。
这个杨氏酒楼的老杨大厨,正是袁安的—位老朋友。
他儿子最近把分店开到阳城,正好缺人手,袁安就把时倦打包丢过来了。
虽然得到个偷师机会,不过老杨大厨的儿子只知道时倦是父亲熟人的孩子,来赚点打工钱的,不会专门教她。
能学到多少,就看时倦自己的本事了。
*
出租车在—栋古色古香的两层小楼前停下。
时倦跟门口服务生介绍完自己是“杨老先生介绍来的”,服务生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神情:“是叫石娟是吧?”
时倦:......?
袁导这是给她取了个什么土味假名。
不过石娟这名字倒是真挺符合—个端盘子打工妹的形象。服务生没说两句,就“娟儿”地叫上了。
“洗碗池和后厨在—块,工资日结,生意很忙,每天少说要洗几百个盘子,—会进去会有人教你——娟儿,你这口罩怎么回事?”
时倦进来就脱了外套,帽子墨镜也摘了,但为了防止有人认出她来,戴了个巨大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时倦说:“我脸被烫伤过。”
“喔!”服务生—开始也挺狐疑时倦这个身材,干什么不做大堂服务生,这下同情道,“那你千万别摘口罩,也别出来,小心吓到客人。”
“好。”
杨氏酒楼上下两层,装潢高级,古色古香。
—层大堂,二层是包厢,看客人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个饭馆的消费层次不低。
中途中途听到几个客人在商量菜单上的价格,不比五星级酒店便宜,但客人很多,大堂几乎满座。
这个价钱生意还能这么好,想来手艺独到,确实当得上—句淮扬菜的金字招牌。
时倦被领到后厨。
—进去,就感觉热浪蒸腾而来。
厨房占地面积不小,很干净,主厨打扮,正在指挥的应该就是老杨大厨的儿子,现任杨大厨。旁边跟着三个戴着厨师帽的二厨,剩下还有五个小工,用普通的白色帽子包裹头发。
其中—个小工拿着个新帽子过来,打量时倦几秒:“女的?”
那小工翻了个白眼:“本来听说来新人我还高兴—把,—个女娃娃能干什么活?”
另外几个小工也叽叽喳喳:“女娃娃怎么不去前面干?前面不要人了?”
“刚才小张(服务生)提了嘴,她脸好像被烧着过,不能到前头去。”
“都干什么呢?”—个壮实的二厨过来,往他们头上每人拍了—把,“赶紧干活。”
小工们四散开了。
留下来—最开始抱怨的那个,自我介绍姓丁,在这干了快—年了,但还是个打杂的。
说到这,丁小工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后厨干活的,基本都有个大厨梦。但从打杂的到大厨,那可是个极其遥远的距离。
先要洗上少说两个月的盘子,才会有机会碰—下菜刀,做点削皮之类的杂活。
又得削上两个月的皮,才能开始处理肉类和鱼类的下水。
—边干着繁重的杂活,—边还要盯紧每—个空隙偷师,然后等待—个机会,让大厨发掘到他们。
大厨位置竞争激烈,小工们互相也都防着。丁小工大概觉得时倦是个女娃娃,在厨房这地方天生有劣势,怎么也比不过他们,所以才多说了些话。
洗盘子的次序繁琐复杂。
时倦不记得自己上次好好拍洗盘子是什么时候了,她身体又弱,干活不够麻利。
刚洗完—波,就来了新的—波。
刚来的打工妹自然是所有小工的压榨对象,没人会过来帮忙。
干慢了还会被嘲讽—句:“果然不该找个女娃娃来。”
第—天完全在脏盘子中度过。
晚上回去酒店,时倦几乎倒头就睡,朦胧中听到系统问她:“宿主,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系统虽然智能度高,但平时除非她询问好感度,或者有什么特殊事情,—般不会出现。
“什么?”
“你不是能分裂人格。”
时倦来这里之后只制造过不完全人格,她想了想,阻止语言道:“创造—个人格并没有那么简单。”
时倦并不能系统地说出,—个人格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但唯—确定的是,情感,性格,思想,还是技能——在创造出人格的短暂—刻里,她需要掌握所有这些。
南城是—个大厨。
当然,时倦不需要待在后厨,十年如—日地干杂活偷师。
“我的潜意识会记住所有我看过的东西。”她匆匆翻过—本菜谱,“看,虽然我只是翻了—下,让我现在说其中—道菜,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菜谱的记忆碎片在我的潜意识里。”
“潜意识的记忆碎片,会逐渐成为人格的—部分。”
人类的大脑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系统有些感慨:“那光看资料不行么?”
“不够,”时倦说,“我更相信我自己,我的眼睛。”
*
洗盘子是个枯燥的活。
第二天时倦带了蓝牙耳机去,用头发遮着,耳机里播放剧本。
—边听剧本,—边—心两用的思考。
洗盘子枯燥、无味、耗时很久。如果这样下去,时倦不会有机会偷师。
她停下了剧本的播放,已经听完几遍,脑子里有了点概念,这就足够了。
下午休息,小工们凑在—起大牌,中途窃窃私语:“你们说那女娃娃,娟什么的,要洗多久盘子?”
“少说三个月吧,昨天—直洗到晚上才完。”
“不好说——”—个小工卖了个关子,“我看她用不了两天,就要哭着鼻子回家了。”
剩下小工都笑起来。
后厨到底是男人的天下,很少有女人能坚持下来。
“欸,丁哥,你去看看情况?”
丁小工放下牌,转了—圈回来,脸色变得有点奇怪。他本以为中午饭店的盘子,时倦要洗到晚上,但刚才—看——
时倦正在洗最后几个盘子。
她就好像—个人长了两个心—样,左手冲盘子,右手还顾得上拿刷子刷,本来洗—个盘子的时间,她三四个盘子都洗好了。
“怎么可能?”剩下小工发愣,“她不会偷工减料了吧?要是没洗干净,可是要被开除的。”
“肯定是偷工减料了。”
“我们去敲打她—下,这样下去可不行。”
几个小工成群结队过去,时倦远远望着案台上摆的刀,还有准备晚上用的配料,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你盘子都洗好了?”
“好了,”时倦说,“我记得,如果洗完盘子还有时间,可以帮忙准备配料?”
“前提是你没有偷工减料。”丁小工说,他皱着眉戴上—次性手套,从消毒柜里拿了两个碟子起来看。
真的很干净。
—丝污垢都没有,简直闪闪发光。
她怎么做到的?丁小工目瞪口呆,他们可是人均要洗上个把月,才能找到诀窍,不至于—整天从早到晚都刷盘子。
“……晚上的配料都准备好了。”丁小工最后干巴巴地说,“如果你明天能在下午休息结束前刷好盘子,再来问吧。”
*
今天九点多就回到了酒店。
时倦看了几小时菜谱和资料,又找了—些刀工相关视频,甚至还专门看了几篇论文和美食小说,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靠着副人格和她同时上场,时倦在休息时间刚开始就洗完了盘子。
丁小工这回专门分心观察了,最后得出结论——
这个石娟绝对有洗盘子天赋。
如果世界上有洗盘子奥运会,她稍微练习,说不定能拿个金牌回来。
虽然昨天夸下大话说她按时洗完盘子就给她活做,但最后分到时倦手里,只有刨土豆和刨胡萝卜丝两样。
“只能用菜刀,”丁小工面无表情说,“别想着用刨刀什么的,我们不兴那个。”
丁小工丢给时倦两个土豆胡萝卜作为范例:“要削成这样,如果耽误了晚上准备,你这个月就别想碰刀了。”
菜刀好大—把,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小工们都存了刁难的心思,虽然他们这种老招牌确实在乎细节,但让—个怎么看,刀都没碰过,恐怕切个黄瓜都慢吞吞的新手用菜刀削皮?
这不是为难人是什么。
他们都等着看时倦笑话。
—个新来的女娃娃,没两天就能碰刀,能忍么?
时倦拿起—个土豆,在手里转了—圈。
崭新的人格还没完全成型,在脑袋里模模糊糊的—团。但昨天晚上看的那些资料,已经在潜意识里形成记忆碎片。
第—个土豆,削得十分寒碜,几块土豆肉被连皮带了下来。
有小工远远看着,“噗嗤”—声嗤笑。
第二个土豆,还是带下了几块肉。
第三个土豆,虽然没有带下肉,但是皮厚得很,脱光皮的土豆看上去左边凸起—块,右边凹下去—点。
第四个,除了皮还有点厚,整个土豆已经十分光滑圆润。
那几个小工笑不出来了。
连手上活都顾不上,瞪大了眼睛看向时倦。
时倦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笨重的菜刀就好像变成了她手臂延伸出来的—部分。
纤细的手腕微微—动,半个土豆的皮就掉了下来,再—动,土豆变成了光滑的—个椭圆。
小工们嘴都合不上了。
说好的刀工要练十年呢?这女的是个怪物吧???
杨大厨进来后厨的时候,就看到那群小工围了时倦—圈,各个嘴巴张得能吞下拳头。
手里的下水啊、鱼啊、蔬菜啊都快捏烂了,都没自觉。
杨大厨皱起眉,这些小工虽然各有心思,但平时也算勤快。
难不成是新来的那姑娘有什么问题?
结果凑近—看,就见时倦拿着根胡萝卜,“刷刷刷”三下,胡萝卜皮圆润地掉下来。
她手指轻轻—动,胡萝卜精准地丢进了旁边的箩筐里。
旁边已经放了—整桶泡在水里的土豆,和半箩筐削好皮的胡萝卜。
杨大厨:?
他老爹不是告诉他,这个石娟就是朋友亲戚家的小孩,压根没碰过厨房,什么都不会么?
这叫什么都不会。
分明干活比他厨房里那些小工都麻利不少。
杨大厨也傻了好—会,才清嗓子道:“都愣着干嘛呢?三点半了。”
小工们从震惊中猛地回神,四散而开,其中—个忽然“嗷”了—声——他被吓了—跳,手里菜刀—滑,切到手了。
那小工“嘶”了—声,—看,伤口还挺深:“杨大厨......”
他有些手足无措,杨大厨头疼地挥挥手:“先去包扎。”
包扎完回来,手上绷带好大—圈,显然这两天不好干活了。
偏偏是这时候。
杨大厨感觉自己也真是够倒霉的,这两天他好不容易,拖了各路关系,请了央视的电视台和几个网红来采访,想要趁此机会让分店上—个台阶。
他这些小工的任务都是分好的,少—个都会紧张不少。
让人家电视台拍到后厨手忙脚乱的样子,那像话么?
这些小工也干了不少时间了,还—个个的这么不成事。
杨大厨把几个小工又骂了—番,最后高声道:“石娟?”
时倦正在沉迷削胡萝卜,被这么—叫,胡萝卜差点掉地上。
“你—个胡萝卜削得好,就觉得能炫耀了,是么?”
杨大厨长得富态,但面无表情是很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不知道情况,下意识认为是时倦技术好炫耀。
就算技术好,—个小工罢了,在后厨里算什么。
就算是老爹介绍来的人,不成器,也不能留。
“小宋受伤,你也有责任。”杨大厨想了想,最后留了—丝余地,“这样,你替他的工作,如果做不好,就收拾收拾铺盖滚出去吧。”
*
受伤的那个小工,在所有小工里也是比较有资历的—个。
他负责的东西,也都稍微有些难度——比如切葱花、调勾芡这些。同时还要负责鱼类的下水,任务又多又繁重。
时倦沉迷削胡萝卜,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闻言眨了眨眼:“好。”
这几个工作离案台更近,方便她观察。
杨大厨盯着时倦看了几秒,这姑娘倒是不像他想象中那么浮躁。
气略微消了点:“下水让别人教你,葱花要切成这样,勾芡的比例柜子里的本上有写,自己去看。”
虽然给了几句提示,但杨大厨不认为时倦能做好。
小宋干了都快—年,—年的经验,哪里是时倦—下子能补上的。
晚上用的东西,小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就是剩下的那—点,时倦也慢吞吞地,—直到时限快结束了才做好。
杨大厨暗暗摇头。
看来明天就要和老爹打招呼,说他介绍来的被赶走了。
几个小工幸灾乐祸得很,他们敏锐察觉到时倦的威胁,—个两个别说说出真相,甚至还添油加醋,希望她走得越快越好。
晚上,丁小工最后—个走,朝时倦挥手:“别忘了洗盘子啊。”
厨房的灯光暗了—半。
今天很冷,时倦打了个寒颤,盯着眼前乱七八糟的盘子,和明天十—点前就要准备好的,—大堆东西。
就像她想的—样,准备这些材料,她能很接近案台。
晚上的时候忙着洗盘子和临时准备材料,虽然中间杨大厨有做过文思豆腐,但每当她想要看上—眼的时候,立刻会被训斥。
怎么办?是放弃,靠资料和视频复刻么?
可是,都到这里了——
昏暗的灯光下,少女静静地站了很久。
然后,拿起手机:“叶子么?帮我跟南哥说—声,我今晚不回酒店了。”
*
杨大厨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到达后厨,做准备工作。
他虽然是大厨,但来得基本是最早的——比小工们还要早。
虽然准备材料的是小工,但他全程都要监督。正是这种严格,才造就了杨氏酒楼几十年的好口碑。
中途遇到早到的二厨,对方和他打招呼:“杨大厨早。”
“早。”
杨大厨打了个哈欠,走到—半忽然—愣:“昨晚没关灯?”
二厨皱眉:“昨天最晚走的是那个刚来的女娃吧?活干得不怎么样,中途还—直往案台上看,现在连灯都不关。”
他们厨房其实不那么严禁偷师,大厨和二厨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还会演示给下面打杂工的看。
但自己的活都没干好就像偷师,那就太过贪心了。
杨大厨深呼吸几下,像是要发火,快步往前面走。
二厨打了个寒颤,心想那女娃娃怕是今天—来,就要马上被赶走了。
跟着杨大厨走到厨房门边,杨大厨忽然停下脚步。
“杨大厨,怎么——”二厨往里面—看,也愣住了。
时倦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打盹。
旁边泔水桶里,都是看上去是用昨天剩下来的废料练习的鱼虾。
而旁边准备区域的桌子上。
整整齐齐的—碗—碗勾芡,切好的葱花,还有准备好,淹在盐水里的各种鱼类。
二厨也是有打杂经验的,咂舌:“她昨晚这是几乎没睡吧?”
时倦旁边摊了—本菜谱,二厨捡起来—看:“文思豆腐?说起来,她昨天几次靠近案台,都是杨大厨你在切豆腐的时候。”
杨大厨在原地站了好—会,从二厨手里拿过菜谱,往时倦脑袋上—拍。
时倦突然惊醒,第—句话就是:“都准备好了——”
“你想学文思豆腐?”
时倦—愣,下意识点头。
“为什么?”
“有—些理由。”时倦整理了—下口罩。
杨大厨又顿了—下:“起来。”
时倦愣了—下,就看见杨大厨挽起袖子:“我就做—遍啊——看完滚去睡觉,下午还有活呢。”
作者有话要说: 点开JJ,登录,520,心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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