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二十分。
陆皓森从后视镜看到李黔在后座上熟睡,额头撞到硬物流了些血,幸好身上包裹了窗帘,虽不知身上有没有伤,但似乎并没有大碍,这才让他放下心来。终于,他开口道:“我知道现在问你不大好,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飞闭上眼靠在后座,“曾经我因为赌气,对罗嘉辰说了些不想活的话,其实我只是在天台喝闷酒,骗他说我就在高速上被车撞死算了。他找我的时候发生车祸后再也见过他,一直以来我很内疚,我以为他死了。直到后来,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变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记得我在军校时有一次喝酒挑事打架吗?那时候我知道罗嘉辰在密谋着什么,但是我不敢说,我一直那么喜欢他……”
“所以,你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陆皓森道,“你知道那么多年头一直在查这个案子……”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我总是想着,等到罗嘉辰报完仇后,他就该放手了,没想到,他完全沉浸在这个游戏当中。”
“什么仇?”
“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俞家当年着火,和罗家有着相当大的关系。而我一直没有对艾亦然说的是,他的父母曾经出的车祸其实车子是被动过手脚的,可惜我一直没查出来究竟是不是跟罗嘉辰有关系。”
陆皓森叹口气,“这一切或许只有罗嘉辰自己知道了。”
下午五点十分。
最终的目的地在一片荒郊上,虽说是教堂,不过是一座非常像教堂的欧式老房子。
季飞道:“这个地方罗嘉辰带我来过一次,他说他很喜欢这里,我当时全然没想到这个地方就是他的藏据点。”
陆皓森掏出枪,拦拙飞,“你和李黔呆在这吧,我们进去就好,徐傲他们过几分钟就会到。”
“老大,那么多年我一直对不起你们,我几乎没求过你什么,这次就当我求你,让我一起去。”
……
进入教堂后是一个大厅,中间摆放着一个个大箱子。陆皓森心中明朗,这不就是当初岳天死后消失的毒品么。可惜,里面不见一人。
忽然,陆皓森转身一躲,一颗子弹还是从他左边肩膀处滑过,随即,整个大厅又安静下来。
“罗嘉辰,你这样打游击战有意思吗?”陆皓森背对着箱子来掩身,瞄了一眼伤口,皮肉都开了,如果这一枪打中的话,就是他的心脏。
一枪就想让人毙命,他想起了岳天的死。
“只要能杀了你,怎么样都是有意思的。”
又一枪精准的射过来,好在没有穿透箱子。
“罗嘉辰,放手吧,今天你逃不掉了。”季飞一瘸一拐地走到大厅中间,丝毫不畏惧。
“季飞你做什么?”
“放手?”二楼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人,黑色大衣将整个人包裹,脸上带着面具,而面具射出来的目光,寒冷如冰,“我罗嘉辰在开始做的一刻,就没想过要放手!”
紧接着,二楼的枪声开始响起。
陆皓森忙冲出来想将季飞拉回来,罗嘉辰看准时机,瞄准陆皓森心脏就是一枪。季飞猛地一个回身,抱住冲过来的陆皓森,与此同时,陆皓森向罗嘉辰的方向打了一枪。
罗嘉辰肩膀中弹,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向着陆皓森的方向连开两枪,不带任何情绪。然而陆皓森的前面,是抱住他的季飞……
陆皓森感觉到季飞的身子越来越沉,最后滑落在地。
最后一刻,季飞轻声说了句话,枪声掩盖了声音,但是陆皓森知道那个口型是——对不起。
一股热流从陆皓森身体中猛上来,他开始疯了般朝上面开枪……
纵使季飞一直以来的隐瞒,却怎么都憎恨不起来。
回想起与季飞第一次办案成功后,站在天台上,吹着暖风。
忽然季飞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俩是敌对怎么办?
陆皓森大笑,不会,我们的目标可是一致的。
万一呢?季飞靠在栏杆上,夕阳照耀在他脸上,如蒙上一层金沙,我说万一,我们俩是敌对,你会怎么做?
陆皓森指指自己的心脏,如果我被逼到绝路无奈背叛你们,就朝我这里开枪。
季飞的眼神有些落寞,说道:“我也是。“
可惜,那时候的陆皓森不懂那个眼神的意思。
如果对方真的背叛,无论如何,他都是开不了枪的。
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季飞的笑脸,他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和活力,谁都不知道,这笑容背后的他,背负着怎样的痛苦。
一直在罗嘉辰和警局的人之间做选择,在邪恶和正义之间做斗争,无论背叛哪一方,都能让他痛苦无比。即使是千疮百孔,他宁愿一人承担。
最后,他选择了正义,而又用自己的生命,来回报对罗嘉辰的背叛。
真的,他一点都不欠罗嘉辰。
身后传来警笛声,警察不断涌入,对方也不断被制服。罗嘉辰的骄傲告诉自己,不会向任何人屈服,因此最后他选择了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晚上八点三十分。
季飞被陆皓森抱出的一刻,他没有放弃,寻找医生为他治疗,直到医生宣布,“身上的伤十余处,一共中弹四颗,一颗正中心脏,已经停止呼吸。”
陆皓森跪倒在地,此时此刻,无限的悲伤四面八方涌来,却让他流不出一滴眼泪。
李黔醒过来走出车外,现场的混乱让他不明所以,心中又是着急,四处去寻找陆皓森的身影。好在,陆皓森无事,只不过,他现在的情绪,如同死灰一般,好似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而他抬头看到李黔时,死灰的眼神中重燃了一丝希望。
李黔得到许可,奔向陆皓森将他抱住。
徐傲也不知该说什么,季飞的死无疑带给大家的都是悲伤。按照法律来说,季飞是要被判刑的。或许大家憎恨法律的冰冷,但这又是最公正的方法。
然而,季飞已死,什么都已判决不了。同情他的死也好,憎恨他包庇也好,对徐傲而言,最多的是可惜。
“皓森,我想你该知道点什么。”徐傲点燃一根烟,虽然事情全部结束,本该一身轻松的他,相反地感到无比疲惫。
“季飞什么都没说,谈到过俞家和罗家的种种,但是罗嘉辰已死,所有的秘密也就长埋土里了。”
“真的结束了吗?”
“结束了,尘归尘,土归土,让一切都随风消散好了。”陆皓森抱起李黔,该送他去医院了。
方启水还想问什么,何离拦住了他,“既然师父都这样说了一定有他的道理,就算你一直问他也不一定会说。”
季敏和蔡休无疑是最痛苦的两个人,突然间就没了儿子。因为陆皓森苦苦哀求,徐傲也只是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说,并没有将季飞一直帮着罗嘉辰事情说出来,总结就是因公殉身。
这一次,季敏没有暴跳如雷说警察的种种不是,而是搀扶起泪流满面的蔡休,久久没有说话。心里的痛,也就只有为人父母的自己能体会了。
罗博远没有出面,只是领了罗嘉辰尸体。一个月后,他因为开车出车祸死亡,原因是车子被人动了手脚。查明车子来源后,竟然是被掉包的车子,罗嘉辰在世时偷偷更换了一辆差不多新旧和型号的车子。
也在事情发生的一周后,馨语突然出现了,她只身来到警局,送来了一本账本,是岳天的名单。馨语说,杨逸程和向坠只是把这本本子交给她,只要他们两个一死,就交给警察。
她知道这个东西很危险,便休了学开始躲起来,或许她没有参与过任何事情,也没人来找过她。事情结束并曝光后,她才知道杨逸程和哥哥向坠都死了,这才把东西拿出来。接下来的打算,她应该会回到之前的孤儿院。
当然,这都是后话。
事情曝光在大年初一,艾亦然当天就赶回来了,很明显失去三个儿时挚友让他憔悴很多,作为拥有多家店面的老板,也不顾形象在灵堂前大哭起来。
入葬当天是大年初四,艾亦然身穿黑色风衣,几天时间,让他瘦了一大圈,双眼几乎凹进去,黑眼圈重的吓人。他戴上墨镜,将两束花分别放在季飞和罗嘉辰的墓前。
艾亦然离开之际,陆皓森道:“谢谢你,能将他们俩安葬在一起。”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干,无非花点钱,我艾亦然有的是钱。”他的语气明显很虚弱,字里行间又透着不甘示弱,“俞晓东的尸体呢?”
陆皓森道:“他死于爆炸,只找到他随身的戒指和几块衣服碎片,尸体已经没了。”
“这样啊……”艾亦然叹口气,“曾经俞家的大火让他们全家都找不到尸首,虽没有烧死他,时隔多年,他死后依旧没找到尸首。
“你是不是也一早就知道真相?”陆皓森轻声问。
“我要是知道,先前就不会和俞晓东合作。”
“那为什么又突然赔钱跟他撇清关系?”
“那是因为……”
“该走了。”有人打断他们的对话。
前方走来一位同样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戴着墨镜和帽子,看不清全脸。但是陆皓森明显能感到,此人非常危险,身上透着的冷气和罗嘉辰最后想杀他的时候差不多。
他是谁?
“皓森,将他们俩安葬在一起真的好吗?”方启水用袖子给季飞的墓擦了擦,“会不会不合适啊?”
“挺合适的。”陆皓森答道。
再回头,艾亦然和神秘男子已经走远。
“为什么?”方启水追问。
陆皓森没有回答,在罗嘉辰自杀倒下的一刻,他认的那种眼神,心疼和无奈,中间夹杂着无限的不舍。那个眼神,是望向季飞这边的。那种神情,和当他知道李黔要离开时的不舍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们再相遇,也只能等来生了。
为什么罗嘉辰杀死季飞时没有一丝犹豫,而死前又露出那样悲伤的神情。这个问题陆皓森思考过很久,后来他得到一个最为满意的答案——
也许罗嘉辰已经知道自己将会死在这里,杀死季飞可能出于他的霸占,也为了季飞。如果季飞活着,面对的必定是牢狱之灾和世人谴责,而季飞对他的情感,同样会让他下半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如果一直痛苦,不如帮他解脱。
季飞坚持要跟着过来,他自己也老早做好跟着罗嘉辰一起死的准备了吧。
陆皓森拨通手机询问李黔的伤势,好在无大碍,已经可以出院了。
可喜可贺的是,本来李黔要在初一当天出国,因为伤势走不了。李慧清又想明白了,李黔对陆皓森的情感,这辈子是断不了了,即使再多年,李黔也会想着法子跑回来。倒不如,就不要走了。
“陆警官,行李我老早打理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在家我送过去。”李慧清虽是无奈之举也没办法。
陆皓森喜道:“不劳烦你们了,我过去拿吧。”
然后传来是李蓝的声音,“哎哟唉陆警官,你那破毛驴就算了吧,我弟要嫁也是风光的嫁,嫁妆是少不了的。”
陆皓森还想说什么,李慧清的声音又传来,“总之,阿黔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现在先不说嫁不嫁,要是阿黔在你那过的不好,我立马接他回来。”
“一定一定。”陆皓森安奈不住惊喜之情。
李慧清道:“行李我下午就给你送过去,阿黔就拜托你接一下出院,两天了都叫嚷你名字,我听着烦人。”
……
如愿以偿,李黔回到陆皓森家中,许久没有温存,两人折腾了整整一夜。
清早,陆皓森做好早餐叫李黔起床吃饭,没想到李黔早早醒来坐床沿思考人生。
“你做什么?该起来吃饭了。”陆皓森将空调调高些,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就穿了件单衣,感冒了怎么办。
“阿皓,我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李黔脱下衣服,露出身上的红红点点,陆皓森将保暖衣帮他穿上。
“我知道,”陆皓森道,“早上我已经申请请假了,忙完这两天,将最后的事情打点好,我带你回老家。”
李黔举起大拇指,“我说的就这个事,我爸妈和我姐都会去的。”
“不会也是李蓝出的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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