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困在藤蔓鸟笼里的两人,谢千钧首先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还好,其中一人确实是迟少蕴。
只不过照旧服用饿了换容丹而已。
谢千钧缓慢地踱步到了迟少蕴的面前,“迟道友,久仰大名。”
迟少蕴此时的模样很是普通,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再加上一张放到人堆里就会消失不见的“大众脸”,就像是最普通的仆从。
然而,对于谢千钧而言,他却有办法可以辨认出服用了换容丹之人最真实的样貌。
就如同有阴就有阳,而有毒蛇的地方周围一定会有解毒草一般,有换容丹,自然就有相应的丹药,即“除容丹”。
不过这丹药不是给别人吃的,而是一种粉末,外层以蜡纸包裹,捏碎后,直接撒到吃了换容丹的人的脸上,就可以恢复那人原本的容貌。
只不过,这种丹药受到的限制比较大,毕竟这样一番动作之后,宁寻自己肯定也就暴露了。
最终,谢千钧翻遍了通玄玉简,找到了另外一种丹药,“本真丹”。
这种丹药的效果很是简单,可以看穿一切虚妄,只是这种丹药的持续效果依照炼丹师的能力而定,宁寻自己炼制的本真丹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而谢千钧炼制的本真丹,则是可以持续半日的时间。
在去见迟少蕴之前,宁寻就已经服下了本真丹,自然,也就看清楚了迟少蕴的模样。
***
而现在么……
见迟少蕴还是装傻,谢千钧直接捏碎了手里的除容丹,撒到了迟少蕴的身上。
“或许,你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谢千钧让阿壤将宁寻放了出来,也将一枚除容丹捏碎了撒到宁寻的脸上。
迟少蕴本身的相貌十分英俊,眉目间满是英气,如果不是那一双深沉的眸子,或许很多人会将其认作是刚刚出来历练的青年才俊。
如此具有欺骗性的相貌,若是本人再回说话,谢千钧大约也能想象得到宁寻的妹宁瑞是如何陷进去的了,甚至甘愿为其孕育生子,谁知道……
谢千钧将一柄匕首塞到了宁寻的手里,“接下来,他任由你处置。”
说完,谢千钧就带着阿壤站站到了宗陌的身边。
宗陌看着宁寻一步步地走向迟少蕴,突然开口,“宁长老还请务必留下此人一口气。”
“为何?”宁寻微微侧头,声音里已经满是哑意。从宗陌这处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那已经染上了红意地眼尾。
宗陌本想说,此人牵涉甚广,还需要从他的嘴里掏出来更多的东西,然而……看着宁寻那通红的眼尾,宗陌到嘴的话就变了。
“谢长老有近乎起死回生之能。”宗陌叹息着道,“只折磨一回,宁长老不觉得有些便宜他了吗?”
宁寻的身子微微一震,看向迟少蕴的时候,眼神闪烁了几下,显然是已经将宗陌说的话给听进去了。
谢千钧瞥了宗陌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将心比心,若是谢千钧自己也有一个亲妹妹,遭到了迟少蕴如此对待,谢千钧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或许会比宗陌的提议更加过分也说不定。
***
“这位道友,我不知道何时曾经得罪过你。”既然自己的“马甲”已经被扒得什么都不剩,他干脆也就不否认了。
这囚禁住他的藤蔓鸟笼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制成的,他方才已经悄然间尝试过了。
而且,就连土遁都没有办法!
宁寻终于走到了迟少蕴的面前,看着仍旧淡然的迟少蕴,宁寻的心里忽然间无名火起,“你为什么可以如此淡然?”
***
“宁寻的情绪似乎不太对。”阿壤担忧地看着宁寻,“他看起来……”
“等他发泄过就好了。”谢千钧一把搂住阿壤,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你们是如何进入这个小秘境的?”
“是宗陌发现的门。”阿壤指了指宗陌,“不过这个秘境里好多的幻阵。”
“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尸体?”谢千钧又问。
“尸体?没有啊。”阿壤抬起头,“哥哥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我是进入了一处山谷,而山谷了,有很多被烧焦的尸体。”
“对的!可吓人了!”熊猫钩雪忽然间开口,并且试图抱住阿壤的大腿,但是在谢千钧严厉的视线下放弃了阿壤,转而抱住了宗陌的大腿,同时将自己变成了一只熊猫。
钩雪:我太难了,谢长老对小谢长老的占有欲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宗陌将小小的一团熊猫抱进了怀里,“你怎么会和谢长老一起过来?”
说起来这个钩雪就有满肚子的怨言要说,但是一想到谢长老,她立刻又怂了,期期艾艾地道,“谢长老让我帮忙寻找你们。”
“哦?”宗陌一下一下地佛魔这钩雪脑袋上的呆毛,“如何找的”
“我能闻到你们的气味呀!”钩雪的语气里有些邀功的味道,但是很快她又自己蔫儿了下去,“但是,追到那个峡谷地时候,你们的气味忽然间消失了。”
因为说话的时候,钩雪一直低着脑袋,所以他没有看到宗陌眼里的诡异情绪。
这……拿食铁兽当狗用,谢长老的想法,果然不是常人能够猜测到的。
不过,宗陌的心里也有了一些其他的猜测,是不是他们进来的途径,和谢千钧他们进来的途径是一样的?
可是,重生之前,宗陌记得,这一处唤做天照小秘境的地方,并不曾有这么多的幻境,甚至,那一处小山谷也没有那么多的死人。
而改变这一切的,究竟是什么?
是这个叫做迟少蕴的人?
他发现这里,全都是靠着自己的运气么?
***
“我猜测,外面的那些炼丹师,或许都是被迟少蕴带来后杀掉的。”谢千钧此时一心两用,一面和阿壤亲昵,一面看着对面的迟少蕴,宁寻现在大约满脑子都是报仇的念头,他得时刻注意着,确定迟少蕴能够活着,但是也不能让他身上的伤势彻底大好。
简而言之,就是压血线。
***
“你还记得宁瑞吗?”宁寻是以为炼丹师,虽然手里拿着匕首,但是真正用来折磨迟少蕴的,还是各种各样的丹药。
丹药不仅仅有增益身体的,还有各种毒丹。
而毒丹也是许多炼丹师会炼制出来保命的东西。
只不过,当这种毒丹用在其他修士的身上的时候,在外人看来,却是十分残忍的一件事情。
就比如此时,被困在藤蔓鸟笼中的迟少蕴一边呕血,一边艰难地说道,“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不知道?”宁寻的声音很轻,眸子里满是血丝,他拿着手中的匕首,下一瞬,不知道他是如何做的,那匕首豁然边长,然后牢牢地将迟少蕴的手掌扎在了地上。
“现在记起来了么?”此时的宁寻身上早就没有了谢千钧与他初识的时候,那种谦谦君子的模样,更增添了几丝暴虐的气息。
***
“哥哥。”阿壤下意地上前一步,“你真的没有察觉到异常么?”
“什么异常?”谢千钧疑惑。
虽然宁寻现在的情绪很激动,不过谢千钧觉得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不对劲儿。”阿壤猛地侧头,“迟少蕴不含好心!”
“什么意思?”
“他……”阿壤阖上了眸子,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仿佛是两片蝶翼,“他在给宁寻种下魔种。”
“你确定?”谢千钧豁然间扭头,他想起自己最近这段时间见到的宁寻,脑海里忽然间涌出了一个十分不好的想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壤的神色也很是凝重,“早就开始了!”
“该死!”谢千钧低低地咒骂了一句,然后就走上前去,“宁寻!”
“你们也要阻止我吗?”宁寻蹲在那藤蔓编织的鸟笼旁边,而藤蔓鸟笼中,浓郁的血腥气直冲得人脑袋发晕。
宁寻抬起头来,看着他那近乎血红的眸子,谢千钧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哈哈哈——”此时,被关在藤蔓鸟笼中的迟少蕴忽然间笑了起来,他扭头,几乎蔑视地看了谢千钧几人一眼,然后用右手拔#出了插#在自己左手上的利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可惜,我就是那个黄雀,而你们,只是被捕的螳螂罢了。”
“你给他种下了魔种。”谢千钧语气沉沉。
“不错。”迟少蕴抬高下巴,眸子一一扫过谢千钧、阿壤,还有宗陌,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宁寻的身上。
语气近乎温柔地说道,“我怎么会忘记宁瑞呢?她的滋味倒是不错,而且,还送了我一份大礼,未成形的小灵狐。”
谢千钧的眸子里已经蕴满了危险,“你是故意的。”
“是啊……”迟少蕴蹲下,用自己血粼粼的左手伸出藤蔓鸟笼,捏住了宁寻的下巴,轻柔地让他看向了自己。
“容貌可以伪装,但是你的眼睛却无法骗人。”迟少蕴缓缓凑近,眼睛里多了一丝迷恋,“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你来了,你费尽心机接近我的模样,真的是让我很享受。”
“别碰他!”阿壤直接抓住了宁寻的手臂,将人拖到了自己的这一边,“你这个人渣!”
“真恶心。”宗陌已经抬手在钩雪的耳朵上下了禁制,这些东西,小孩子不能听!
这个叫做迟少蕴的人,显然有着让人恶心的性#癖,大约是喜欢异性双胞胎之类的吧,所以才会对于宁寻如此念念不忘。
真是……
“恶心至极。”谢千钧近乎是咬牙切齿道。
“恶心不恶心的。”迟少蕴搓了搓自己已经成空的手指,“只要好用就足够了。”
迟少蕴面上的神色十分得意,“赢的人,只会是我。”
说完,他面上一瞬间变了脸色,厉声喝道,“宁寻,杀了他们!”
宁寻的瞳孔里流露出来一抹痛苦之意,但是很快就消失无踪,反而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而他的右手里,是一枚毒丹。
看着迟少蕴那得意的神色,谢千钧忽然间笑了。
他笑得很畅快,“你因为你赢了么?”谢千钧慢条斯理地抬起了自己的左臂。他的左臂上是一把琴。
那琴以青色玉质和黑色灵木制作而成,青玉被雕刻成了青鸟的模样,仿佛展翅欲飞,片片花瓣洒落琴身。
只是一把看起来装饰大过于实用价值的琴。
在谢千钧弹拨起来之前,迟少蕴一直是如此认为的,直到……
他和宁寻身体里的魔种失去了联系、
“这不可能!”迟少而愕然出声,他一次次地尝试控制宁寻,但是那些指令就仿佛是石沉大海一般。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谢千钧嘴角翘起,“我还要多感谢你的迫不及待,不然我也发现不了宁寻身上的异样。”
谢千钧并不会全天候开启着剑三界面,那会让他觉得很是出戏,尤其是和阿壤做一些事情的时候。
而魔种的侵蚀最开始也是润物细无声的那种。
被侵蚀之人的改变是一点一点的,就和宁寻一样,他的转变虽然有些明显,但是因为他本身背负着血海深仇,这些转变的地方也就会众人一起忽略或者是理解了。
如果不是阿壤听见了迟少蕴的心声,怕是……
谢千钧也不知道,如果宁寻真的被魔种彻底侵蚀,究竟还有没有机会摆脱那种情况。
难不成也和傅霄琛一般,虽然是修魔,但却是以杀止杀?
可是,傅霄琛身上疑似有佛骨,这才能在魔意的侵蚀下一直保持清醒,而宁寻呢?只有对于迟少蕴的恨意,他这般,如果真的入了魔,怕是……
不过,幸好……幸好。
谢千钧收起了手里的琴,好在那些魔气也可以被当成是负面状态进行驱逐,不然的话,谢千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身上的魔种被彻底驱逐之后,宁寻捂住了自己的脸,阿蓼一直站在他的身边,默默地陪着他。
等宁寻终于冷静下来之后,看着他那熟悉的温润目光,谢千钧笑着点了点头,他们的宁长老,真的回来了。
“给他用真言丹吧。”宁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看向迟少蕴的时候,眸子虽然还是有些发红,但是比起之前的暴躁与烦闷,看着就平静了很多。
“你……”
“我知道轻重缓急。”宁寻笑了笑,眸子里是曾经的温润谦和,“迟少蕴此人,牵涉极大,还是要物尽其用比较好,而且……”
宁寻郑重地看着谢千钧,“魔门,或许是又要有什么动作了。”
如同迟少蕴这般,想来是已经修炼了魔门功法,但是为何他仍旧能够在太虚仙宗内活动?
“不是他有了新的潜藏方式,就是太虚仙宗的护山大阵出了问题。”
至于究竟是何种原因,很简单……
谢千钧直接强行给迟少蕴喂下了真言丹。
“现在……”谢千钧蹲下#身,“告诉我,你是如何逃过太虚仙宗的护山大阵的?”
迟少蕴想要硬气地不开口,但是服用了真言丹之后,该说什么话,却完全不受他自己能控制了。
“以为我本身并没有修炼魔门功法,我也只是种下了魔种而已。”
只是魔种?
在场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那魔种究竟是何物?”谢千钧再度问道。
“魔种,就是魔种。”
看来,他也不清楚这魔种的具体情形。
忽然间,谢千钧心里一动。
他想起了之前潜伏在阿壤身体里的那些噬仙虫,难道说,魔门之人得到了噬仙虫之后,琢磨出了新的用法?
而只有噬仙虫,是他暂时无法察觉的。
谢千钧和阿壤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如此猜测。
只是,再追问了几次,迟少蕴却说不出来太多的东西了。
谢千钧又问了其他的问题,“裴长意此人,你可认识?”
“认识。”迟少蕴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愠怒,他愤怒的看着谢千钧,但是他的嘴巴却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一字一字地谢千钧想要的答案一一说出。
“他这一体双魂的问题,你们是如何得知和利用的”谢千钧问道。
然而,迟少蕴的回答,却让几人大吃一惊!
“不是得知,是刻意分割的结果。”
“刻意分割?”阿壤喃喃,“你的意思是,你们把他的魂魄分成了两半?”
“抽取一魄。替换成其他人的即可。”
“这个回答,不知道为何,我总是觉得有些熟悉。”阿壤喃喃。
谢千钧提示他,“丁家,那些被抽取的一魂一魄。”
阿壤悚然而惊,“丁家居然还和魔门有牵扯?!”
“我不确定。”谢千钧摇了摇头,然后就看向了迟少蕴,“丁家可是和魔门有牵扯?像是裴长意这般,被人换取了魂魄的人,还有谁?!”
迟少蕴面上的神色扭曲怪异,他很想控制着自己不要说出口,但是他的嘴此时却不受他自己控制。
“是有牵扯,这些魔种,还是他提供的一些小黑虫炼制而成的。像是裴长意一般的人,几乎每个宗门都有。”
每个宗门?
谢千钧蹙眉,“都是谁?”
“我不知道。”到此时,似乎知道自己的任何挣扎都不会起作用,他颓然道,“我只知道,太虚仙宗里的人,是裴长意,而其他的人,就是裴长意亲自去联系了。”
裴长意亲自去联系?
“哥哥,会不会,裴长意和临丹门以及白焰门之间的牵扯,就是如此?”阿壤想起了之前于风川说过的话,“而那些和裴长意联系的人,就是被换魂魄,被种下了魔种的人?”
“这倒是有些可能。”谢千钧点头。
接着,他又看了宁寻一眼。
被驱逐了魔心的宁寻,看起来仿佛更加孤寂了一些,方才的那些交谈,他只是默默地听着,不曾开口。
谢千钧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那一只小灵狐,你确实是交给了炽火长老?你的目的是什么?”
迟少蕴的眸子里划过了一丝愤恨,但是在真言丹的控制下,他还是将自己的目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一只小灵狐也被我种下了魔种,只要炽火长老用那小灵狐炼制成了丹药服下,那么在他将来渡劫的时候,我就能够引动他体内的魔种,彻底破坏他的渡劫!”
“只是为了报复炽火长老,你倒是舍得。”
“呵,我将来渡劫的时候,自然无需服用这些外物。”迟少蕴似乎是对于自己的天赋十分有信心。
“那你恐怕是不知道。”谢千钧嘲讽地道,“你们这些修魔的,惹来的天劫可是会比正派修士厉害好几倍。”
“你是听了谁的忽悠,居然以为魔修的天劫会更加容易度过?难道说,你体内的魔种还能给你降智?”
面对谢千钧毫不客气的嘲讽,迟少蕴很想反驳,但是,他的嘴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回答谢千钧的问题。
而谢千钧也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从迟少蕴的嘴里,听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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