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此世,非卿不可。”◎
夜风袭窗,船外一波激浪卷来,影影绰绰的舱室里全是碎玉一样的光耀。
窗外是一望无垠的海面,月亮伏在云层后,似只亮荧荧的眼,偷窥着茫茫海雾里的一抹船影。
船很高大,稳健地航行在夜色深处,静默而雄武。
*
丑时,虞欢从风浪里挣扎出来,浑身都是黏腻的湿汗,她感觉自己简直像一条不知好歹的鱼,先是被猎猫叼出来狠狠吃了一顿,又被溺回水里,差点找不着自己的呼吸。
床幔外燃烧着的烛灯熄灭了一半,幽幽惨惨,齐岷仍撑在她头顶,丹凤眼像极蛰伏在暗夜里的那只坏猫。
见她偏头,齐岷伸手在她下颔一拨,四目相对后,出声:“累了?”
厮缠了快一夜,而他声音根本不虚,哑是哑的,然而那股压着的劲儿更令人战栗。
虞欢又怕又不甘心,控诉:“……你欺负人。”
“嗯。”齐岷淡淡,底下微动,“没经验,下次吸取教训。”
虞欢差点以为他又要来,唬得拱肩,想起先前说他的这一句,伸手在他胸口重重一锤。
齐岷笑,握着那小拳头搓了一下,放下来,起身下床。
虞欢鬼使神差地长松口气。
光影昏暗,齐岷光脚踩在地板上,捡起散落在四处的衣物,及至外面的会客厅,拉回圈椅,整理桌上物品。
虞欢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相应的一些画面闪过脑海,惯来色胆包天的人,竟一下把脸埋进了被褥里。
齐岷真是个疯子。
虞欢埋在被褥里想,又疯又记仇,又记仇又狠,而且……
虞欢想起他身上缠着的那一圈圈纱布,难以理解,他是怎么做到这样剽悍的?
不知多久,外面的收拾动静总算消停,齐岷的脚步声走回来,虞欢试探道:“你伤全好了?”
“没有。”
“骗人的吧。”
“你下次试试。”
“……”虞欢头一回恼羞得无地自厝,抓起枕头反身砸去。
齐岷没躲,仅偏了下头,枕头砸在胸膛上,掉落在地。
虞欢看见他,微微一愣。
齐岷下床时是光条条的,现在则穿了身亵衣,领口松垮,小麦色的皮肤上全是大小不一的红痕,特别是肩膀那块牙印处,荒唐得让人没眼看。
虞欢目光被烫,滑落下来,看见他一手提着一桶热水,手里夹着方帕,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搭着数件衣服,最底下的是她今日给他挑的那一袭藏青色立领云纹宽袖锦袍,然后便是他挑给自己的那一套桃红色齐胸襦裙。
襦裙上面,则搭着一件极薄、极艳的兜肚,彩丝绣成的戏水鸳鸯在幽微烛光里栩栩如生。
虞欢一下又羞红了脸。
齐岷放下水桶,衣物则放在床头,先把虞欢从被褥里抓出来,一点点给她擦拭,不放过任何一处。
灯火幽暗,虞欢微微侧身,屈起双膝,埋在他胸前。
齐岷低低笑了一声,擦完后,再次检查她后肩的伤势,见结痂的伤口并无碍,放下心来。
然而目光一转,又不禁蹙眉。
先前折腾的时候太失控,什么都顾不上,现在细看,怀里的人简直看不成,足足像一块被他捏破的美玉。
心里又惊又悔,齐岷抚着那些淤痕,虞欢被激得一个战栗。
“疼?”齐岷问。
虞欢瓮声:“痒。”
齐岷心下稍松,又道:“那,疼吗?”
“你问哪儿呢?”
“……”齐岷静默一瞬,低头凑至那小耳朵,“所有。”
虞欢全身又一颤,嘟囔:“你自己觉得呢?”
齐岷便想起她先前嚷的那些破碎的声音来,什么“等一下”,什么“不可”,什么“还是先慢一些”……唇角想向上扬,忙又压住,低声:“抱歉,以后按你的来。”
虞欢立刻道:“那你不准再把我拽下来。”
齐岷略想一想,先答应:“嗯。”
擦拭完,齐岷拿起床头的衣服,从里到外、从上至下一件件给虞欢穿上。
虞欢感觉自己像个被他打扮的摩睺罗,大功告成后,还被他后退半步,上下欣赏。
虞欢纳闷:“穿衣服做什么?”
齐岷上前来,先拿起那件藏青色立领云纹宽袖锦袍穿上,然后弯腰把虞欢横抱而起,往外行去。
“看海。”
*
这是虞欢第一次看午夜的大海。
漫天星辰奔涌在一望无垠的墨色海洋里,天地间仿佛失去边界,便像前半夜不分彼此的他们,融化成同一个浩渺而阔大的世界。
齐岷从后搂着虞欢,靠在顶舱外的栏杆前,下颌抵在她头顶,问道:“为什么喜欢看海?”
虞欢满眼星辉,想了想,道:“小时候,阿娘说大海是这世上最广阔的地方,我不太信,所以一直想看看。”
齐岷道:“现在信了吗?”
虞欢转头来看他,曼声道:“信了。”
何止是最广阔,还是最汹涌,最澎湃,最激情,最浪漫。最令人神往,最令人欢快。
齐岷分辨着虞欢眼底的深意,便要深究,虞欢忽然转过身来,双手搂起他脖颈,狡黠道:“齐岷,你给我说句情话吧。”
齐岷微愣,看她笑意深深,委实不忍拒绝。
“怎样算情话?”
“你自己想。”
齐岷为难,想起先前在方伯家里她苛责自己从没跟她说过“喜欢”二字,便道:“我心悦你。”
虞欢窃喜,偏撇嘴:“太直白了,不算。”
“……”齐岷哑然,沉吟片刻,“愿得汝心,白首不离。”
虞欢唇角上翘,这次则道:“不够。”
齐岷已然看出她的狡猾,对视少顷,又道:“此生此世,非卿不可。”
虞欢笑得两靥梨涡扎人眼,不说话。
齐岷眼底掖着暗色,催:“到你了。”
虞欢环着他脖颈,用目光描摹他英俊的脸,娇娇道:“我想给你生胖娃娃了。”
“……”齐岷眯眼。
虞欢双手用力,在他低头瞬间凑上去,吻住他唇瓣。
海风拂面,彼此鬓发擦过眉睫,撩得人心更痒,齐岷伸手搂住虞欢后腰,把人抵在栏杆上,笑完以后,吻回去。
耳鬓厮磨,所有浪漫,尽数奉还。
*
是夜,登州城内,一记闷雷撕开夜幕,伏在桌上睡着的春白被轰轰雷声惊醒,起身看时,会客厅里竟已空无一人。
灯台上仍燃着明烛,春白搓了搓脸,转头往外看,夜色浓黑,月光如泄,天空更无一丝阴云,并不像蓄着雷雨。
难道刚刚那一声雷,是梦里的声音?
春白疑惑,便欲往外,夜色里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
春白神色一亮,立刻起身去迎,见着辛益领着张峰从庭院那头走来,慌忙道:“辛大人,有王妃和齐大人的消息了吗?!”
从离开观海园算起,齐岷、虞欢已失踪整整半个月,联想那一场席卷山林的大火,春白心如火焚。
辛益见她竟然还等在这里,眉头一皱,转脸质问守在会客厅外的丫鬟:“不是叫你先送她回屋休息?”
丫鬟哑口,春白忙解释:“大人不要怪她,是我不听话,非要赖在这里。我听大人说在一个渔村里查到了一些线索,心里放心不下,所以……”
辛益做了个手势打断她,语气不复严肃,略带无奈:“又没怪你。”
春白一愣,抿唇道:“那……是他们吗?”
那天观海园一役,众人分散逃开,辛益领着他们潜伏在园外,飓风停后,便跟率领援兵赶来的张峰相会,顺利撤离海岛。
可惜齐岷、虞欢却是始终下落不明,辛益派了一大拨锦衣卫彻查,又调动登州府衙的人力,把搜查范围从登州府扩大至毗邻的威海卫,耗时十余日,才在今天早上获悉了关于那座渔村的线索。
眼看春白如此忧心,辛益自然不再卖关子,点了点头。
春白一瞬欣喜,差点要跳起来。
辛益没忍住,补充:“八成的可能是!”
“王妃和齐大人吉人天相,一定是!”
春白欢欣鼓舞,俨然一只要飞起来的喜鹊,辛益一笑,又牵挂起另一茬。
丫鬟仍候在一侧,辛益吩咐她去倒茶,支走人后,才又道:“大人和王妃借被海盗袭击为由借宿农家,是以夫妇名义生活的,那时大人受伤,为躲避东厂人的追杀,情有可原,可这件事情不能外传。”
春白脸色一下严肃,想起暧昧着虞欢和齐岷,心头五味杂陈,竟然已是另一番滋味。
辛益沉声道:“我已交代获悉此事的相关人员保密,上面不查,这件事便不会被揭发。你记得,入宫以后,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大人和王妃的事,尤其不能让这些事传进万岁爷耳朵里!”
话声甫毕,头顶蓦然劈下一声闷雷,春白大惊,仰头往夜空看。不知何时,竟有层层阴云覆盖苍穹,一轮明月早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春白想起先前听见的那一记雷声,莫名心悸。
原来……不是做梦么?
辛益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惊了一下,抬头看一眼后,对春白道:“看来要下雨了,回屋吧。”
春白点头,便在这时,一名小厮小跑着赶进庭院里,前来禀道:“二少爷,府外有客人求见!”
“客人?”辛益皱眉,狐疑道,“这么晚了,哪儿来的客人?”
“来人没说,不过看那马车很是气派,不像是寻常人。”小厮道,“来人还特意嘱咐不必惊扰府上家主,让二少爷到门外一会便是。”
辛益更满腹疑云,同张峰对视一眼,因怕关系着齐岷、虞欢或观海园一案,便先往府外行去。
春白也忙跟着。
夜风渐紧,头顶阴云已彻底覆盖夜空,四下全是飒响的黑灰树影,辛益走出前厅,踏上台阶,走至府门外一看,果然见夜色里停着一辆华贵的双辕马车。车前坐着一身形劲瘦的车夫,手握马鞭,腰悬利剑,车檐两侧挑着灯笼,借着明黄灯光,依稀可见珠钿翠盖,玉辔红缨,马车周身俨然镀着一股奢严贵气。
辛益举步上前,“轰”一声,又是一记闷雷当头滚落,他心头莫名一凛,不及开口,一人声音从车里传来。
“辛千户?”
辛益听得这人声音,仿佛被那闷雷击中,怛然色变,张峰亦在一瞬间抬起头来,满脸难以置信!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个副本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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