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米科技今年主研项目是一款6nm芯片。
以国内现存芯片工艺,攻克这项难关,等同于从无到有的进步。
几个小时前,研发部比照芯片薄度,做出的最新技术工艺资料,被告知窃取。
这相当于是一件极端恶劣的研发成果泄密事件。
池漪整半天都在紧急召开会议,研发部、宣发部、法务部……所有部门主管负责人正襟危坐,连夜商讨补救方案。
初秋深夜里的风有沁骨的冷意。
凌晨零点,会议室门打开,带来的这阵冷风把会议桌前正开会的高管们冻得纷纷打了激灵。
而坐在上首的女人纹丝不动,秋寒入体,她仍没有任何开口结束会议的意思。
门打开很快被关上,王秘抱来一沓最新调查资料进来,她走到长条会议桌上首的位置,看见池漪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看手机。
她看的很频繁,前头法务部总监口干舌燥讲述冗长的诉讼机制,换气的间隙,池漪便低头看一眼。
手边薄的像一面镜子的手机,始终静悄悄地,没有任何未读信息发送过来的提示。
几秒钟后,王秘把资料按顺序陈列,一一摆放在池漪最近的桌面前。
池漪先是神色如常翻看两页。
由于这沓资料是最新整理出来的应急预案,几位主管纷纷停下讨论,等待池漪下一步指示。
然而当到第三页时,文件资料夹啪的一声被合上,池漪把自己的手机拿起来。
她抿着唇,情绪很差的站起身,面无表情修正刚才几个主管汇报方案里的缺漏,随后冲王秘说了几句话,简单把后续安排吩咐下去。
时间没有很长,一分钟左右,她揣着手机,从这间会议室离开了。
会议室里,直观经历池漪今晚情绪变化,压力罩顶的一众高管,纷纷松下肩膀,长舒一口气。
池漪心情很糟糕,这是在坐所有人最直观的感受。
从一周前台南出差回来,池漪便成了这样,旁人在她身边,会感觉到令人退避三舍的压力。
*
池漪的办公室在科技园地标建筑海米科技六十八层顶楼,她有专属电梯直达,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两分钟,池漪却频繁的看了不下十眼的手机。
谢韶筠的朋友没有再继续拨电话过来骚扰她。
池漪想,这一点上,谢韶筠的朋友与谢韶筠一样,没有持之以恒做完一件事情的恒心。
手搭办公桌,点了点,池漪没有去看王秘呈上来的预案。
她有些走神,把细鼻梁架着的眼镜取下来,手机搁在手边的位置,池漪不由再次看了眼。
谢韶筠的消息仍旧一无所获,池漪并不怎么想去管她。
谢韶筠随便离婚的态度令池漪很伤心,起初只以为是谢韶筠单方面情绪化使然,认为谢韶筠会为此感到后悔。
但后面池漪发现谢韶筠好像并没有开玩笑,言语里充斥着对这段关系疲惫,这令池漪由伤心到无奈。
她问王秘,自己是会令伴侣感到疲惫的人吗?
王秘回答:“当然不是”
但看对方神色证明在说谎。
一个人的性格很小就养成了,很难改变。池漪性格叫谢韶筠不舒服了,尽管心底很难过,但池漪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
这段短暂婚姻关系里,谢韶筠已经三令五申表示疲惫,再怎样坚持都是无用的,不如理智一点,退出安全距离,让对方开心一些。
池漪是这样想的,她总有很多摆脱感情的办法,每天有不完的文件,谈不完的项目,以及餐桌上不停的觥筹交错,她并不需要太多休息时间,大脑无时无刻都可以沉浸式工作,从而挤占谢韶筠要求离婚带来的割裂感。
但事实是,她自以为游刃有余的境况并没有出现。
失眠、走神、偶尔竟然还产生过憎恨的极端情绪。
昨天打开冰箱,池漪看见谢韶筠买来的酸奶,想都没想报复性把它们丢到了垃圾桶,但后面她又翻找垃圾桶把它们捡起来了。
想着是否把这盒酸奶还给谢韶筠,毕竟它快过期了。
作为出色的企业家,当晚池漪并没有去找谢韶筠,而是选在谢韶筠生日的隔天,一大早给司机打了电话。
她还带了蛋糕过去。
蛋糕是池漪在北城定的,提前半个月派人找到糕点师顶置了款式口味,今早空运送到家门口,池漪抱着即将过期的酸奶与蛋糕坐进车里。
结果原本上翘的嘴角,在司机问谢韶筠家庭住址那一刻,压下去了。
池漪答不上来,她不知道谢韶筠目前住在哪里。
*
文件最终被翻开,池漪尝试转移注意力,结果蝌蚪一样的数据和建模出现在眼前时,池漪脑海里数据链压根无法成形。
当然她并不认为这是自己不专心,造成自己分神的根源追根究底是谢韶筠朋友无始无终的骚扰电话对她的无理取闹。
池漪把手机拿起来,想了想,这位朋友把电话发给她好像并没有错,她跟谢韶筠现在没有办离婚证,便仍算法律层面的妻妻关系。
老婆喝醉了,朋友打电话通知她的行为,合乎情理。
而池漪不去接,才显得没有礼貌。
池漪告诉自己,她不是主动争取什么,而是谢韶筠喝醉了,很可怜。
更退一步说,谢韶筠今晚醉酒或许是因为后悔分手了,池漪不能不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这样想着,池漪拨通了谢韶筠的电话。
第一遍时,无人接通。
第二遍……
……
池漪拨了整整半个小时也没有打算放弃的意思,最终这通电话被接起来。
“你好。”电话线里传来十分软绵娇气的女声,但不是谢韶筠的。
池漪愣了一下,拿开屏幕,垂眸确认拨通的是谢韶筠的手机号,开口问:“请问这是谢韶筠的手机吗?”
简晴说:“是我姐的。我是简晴,您是哪位……”
谢韶筠手机号上有池漪电话号备注,简晴不可能没看见,她这话故意问的。
“池漪。”
“啊,池姐晚上好。”简晴明知故问说:“你刚刚出差回来吗?”
“出差?”池漪反问。
“今天我姐生日,叔叔阿姨问你为什么不过来,我姐不叫他们打扰你,说你出差了。”
池漪没反驳,也没有为谢韶筠的谎话拆台,帮着遮掩了下,淡淡应:“嗯。”
“筠筠今晚不在,刚才叔叔打她了,手机掉在家里。”简晴故意事无巨细交代了一遍谢韶筠喝酒之前的情况,用词可堪亲昵,似乎想借此试探池漪跟谢韶筠之间的婚姻关系,然而这一套对池漪无用,自始至终她都并不接话。
于是简晴只好话锋一转,开口问:“这么晚了,你打电话过来是为帮筠筠拿手机吗?”
池漪想了想,从善如流扯谎说:“她睡着了,你把手机交给我吧。”
*
凌晨两点,池漪的车开到谢宅对面的路边。
简晴等在外边,走过来敲开车窗,池漪吩咐司机下车,给简晴拉开车门。
车内灯光如昼,池漪合上一份文件,打量了眼简晴。
她穿一件棉花糖卡通睡衣出来的,脚踩着拖鞋,露着锁骨和小腿,很随意,头发软软搭在肩上。
似乎很爱笑,笑容挂在唇角,软乎乎喊了声:“池漪姐。”
随后欲言又止看向房车里外人“司机”:“我想跟你谈谈我姐的事情,有外人在这儿,方便说话吗?”
言外之意,要不要叫司机下车。
池漪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我们两个人待在一块应当才叫不方便。”
简晴被她不轻不重的一眼看的表情稍僵,不过很快又笑起来。
手机揣在简晴睡衣兜里,她始终没有拿出来,坐到池漪对面的车座上,像是随口一问说:“池姐跟我姐是怎么认识的?”
池漪语气如常道:“这个问题你可以问她。”
“我姐对我有情绪,不愿意跟我聊这些。”
简晴仿佛不是为换手机来的,而是寻人诉苦一般,苦着脸说:“你们结婚我都不知道,因为筠筠对我有想法,再加上叔叔阿姨偏爱我。几年前担心筠筠会产生更大的情绪,所以我想先离开一阵,自力更生,等长大后,大家思想成熟了,可能相处会自然一些。”
“结果她遇见了你。”
简晴说话很没有条理性,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池漪听了没两句,发现这些话里没有她想听的内容,比如谢韶筠为什么今晚会挨打,再比如谢韶筠有没有后悔做出离婚决定,然而这些都没有听见。
其余的无用话题池漪并不想了解,索性便把刚才没有看完的文件夹翻开,顺便给其中一个报表纠了好几处错。
直到简晴抬头,待看清楚池漪在做什么后,笑容久久凝在唇角,大约池漪这人实在是有种令白莲花都会生气的本事,简晴有些破功,不经大脑,语气生硬问:“池姐,你不喜欢我姐吧。”
池漪手肘撑在左侧的车窗上,推开笔电,晃眼的荧频光幕,薄薄一层晕在她黑亮的眼底,宝石一样幽深。
池漪张合着柔软的唇瓣,对简晴说:“建议你去配一副眼镜,你看不见吗?身边有很多人喜欢谢韶筠,可是谢韶筠选择了我,所以我为什么要不喜欢她。”
简晴眯着眼,嗫喏了下唇瓣,准备好的质问陡然问不下去了,她其实想问,你要是喜欢,她过生日为什么你不出现。
但这些质疑在池漪理所应当的语气里并没有立场,问出去毫无讲话水准,显拙劣。
收敛住几乎要溢出来的嫉妒情绪,简晴只当池漪没看不出来她对谢韶筠抱有的隐秘而疯狂的占有欲。
乖巧的把手机递还到池漪手边,冲她笑的很甜很软的说:“我只是担心姐姐结婚后过的不好,听你亲口说爱她,我就放心了。”
池漪接过谢韶筠手机,示意简晴可以离开了。
结果简晴走了没两步,池漪又把简晴叫住,目不转睛盯着简晴脖颈骷髅头项链,皱眉说:“项链也给我吧,我不喜欢别人戴她的东西。”
“啊?你说这是我姐的?”简晴把项链拿起来,一错不错盯着池漪的眼睛,没有错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看了一会儿,心下有了判定,随后面不改色对池漪说:“你可能误会了,项链是我的。”
池漪愣在原地:“什么?”
“我说这枚项链是幼年玩伴赠予我很珍贵的礼物。”
简晴这样说,她看见池漪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无辜问了句:“有问题吗。”
旁边的水杯被打翻,滚烫热水淌了一桌,池漪跳开脚避开,她没有去擦拭淌着的水,目光径直看入简晴眼底。
随后从上到下,再从脚到头打量了对方一遍,这个过程维持了足足两秒,池漪声音如常问:“送你项链的幼年玩伴叫什么名字?”
“小池!”
*
谢韶筠睡得很晚,隔天醒来,日上三竿,周围空气都是解压的,她沐浴在晨光暖洋洋的温度里,头脑空白的赖了一会儿床。
随后理智回笼,肢体动作先于理智坐端正,等待挨训,片刻后,待看清楚四周环境,谢韶筠扯动唇瓣,自己抱着棉被笑了好一会。
跟池漪在一起呆久了,谢韶筠发现她还挺奴性。
与谢韶筠一夜好眠相比,池漪今天挂着两枚很大的黑眼圈,上午紧急会议后,又去工厂了解研发部出事项目的具体情况。
最后在即将要吃午饭的时候,接到了谢韶筠的电话。
“池漪?”
池漪嗯声:“是我。”
她没有给谢韶筠问自己为什么会去帮对方拿手机的机会。
先发制人说:“昨晚简晴电话打到我这里,我帮你去谢家拿了手机。”
谢韶筠真诚对池漪道了声“谢谢。”,毕竟她死前可能不太想再回到谢家。
“可以麻烦你将手机交给王秘吗,我稍后联系她过去拿。”
池漪答应说可以,没有下文了,却一直不肯挂断电话,谢韶筠只好催促,可以挂电话了吗。
池漪没吭声,安静了三秒,随后轻声说:“我们见一面 。”
想着也许是为离婚的事情,谢韶筠爽快答应:“好啊。”
“今天你有空吗?”谢韶筠问。
池漪说:“我现在去M国的路上,等出差回来后,有件事想问你。”
谢韶筠没有问池漪什么事情,站在即将分手的立场上,她礼貌对池漪说“那祝你一路顺风。”、“再见”。
池漪张了张嘴,举着电话,停顿了很久很久。
直到秘书推了推她的手臂,池漪才回过神儿,她面色更差了,像已经爆炸的一团炸弹,把情绪稳定的高冷女神范儿boom炸开,炸成一团乌云密布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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