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姚黄忽然站起身。把方榴珠吓了一跳, 刚要问“你干吗”?就听姚黄声音里透着一丝古怪,又轻又快的道:“方同学,我还有事, 先走了啊。”
“哎~”这都什么破理由,可不像姚黄平时的为人。
方榴珠做了个尔康手:“不是,做人不能出尔反尔……”
人来都来了,还没帮人点名呢, 你这会儿撂挑子也忒不地道了。
可她的话没有姚黄动作快。
姚黄和身边的同学说着“抱歉, 借过”,人已经迅速出了座位。
方榴珠没好气的压低嗓子喊:“姚黄,你……站住,姚,姚黄~”
喊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气极败坏的意味。
姚黄脑子发懵,真想回身捂住方榴珠的嘴, 可她不敢回头, 也不敢停步。一时也不确定这声“姚黄”有没有被那人听见。
也许, 没听见, 毕竟教室里人多喧杂。
那人的心思未必在这上头。
就算听见了,也许没听清呢?
就算听清了,也许他之于她, 不过是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人。他对此会有什么反应?能有什么反应?
毕竟, 那种“这个哥哥(妹妹)我见过”的梗太老套太滥俗了, 她自己都觉得荒谬。梦里遇见的人,忽然到了现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说给旁人听,旁人也只会说:梦里见的怎么能做准?
梦是梦,是心头想。
或许是源于现实, 她再言之凿凿和这人从没见过,旁人也只会不信。
甚至姚黄自己都会质疑自己: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她不过是把所有帅哥的某一特征集中臆想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
偏这会儿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都从哪儿得的消息,搬着别的教室的椅子,把过道都要给挤满了。
一路说着“借过”,姚黄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离教室后门只有几步之遥,忽听得身后熟悉的声音道:“姚黄——”
闪电劈没劈中方榴珠,姚黄不知道,但她知道,她这会儿切切实实是被雷劈了。
后劲儿还挺大,她是脑仁发木,双腿发麻,心口发虚,四肢发软,喉咙发干。
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像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凭着本能朝着门口挤去。
有好心热心的同学提醒她:“姚同学,教授叫你呢。”
姚黄:“……”
我听见了,可我能当没听见吗?
我谢谢你啊,可我不需要提醒好吗?
能理解一个想要掩耳盗铃,却生生被人揭破遮羞布的人,这会儿有多窘迫吗?
同学,你情商这么低,很容易找不到女朋友,会孤独一生的。
姚黄不记得认识眼前的男生,可他那张关切的笑脸太碍眼了。
还有,她这会儿居然还有心思腹诽方榴珠:她是不是没脑子?如果这里的人有认得她们俩的,她们俩来替人家师妹应卯不就活脱是个笑话?
一声接一声的提醒姚黄“教授叫你呢”,姚黄就像被这些热情的呼唤捆住了腿,实没法再往外走,只能遗憾又不甘的瞪着那道薄薄的教室后门。
就一步之遥了,不足一尺的距离,她只要再快一点儿,伸手把门打开,然后就可以逃之夭夭。可惜,没有如果。
****
姚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也许是被众生的热情给搡回来的,也许是被方榴珠自暴自弃的召唤给叫魂回来的,眼前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他没看她,只低头翻着自己手里的花名册。
姚黄如针刺在背。
天气本来挺冷,教室里的暖气本来也不是很热,可不知道是人太多太热情,还是她太心虚,这会儿竟有汗湿浃背的惶然。
姚黄并没站多久,眼前的男人缓缓抬起脸。
熟悉的五官映进姚黄的眼神里,最后一点儿侥幸也已经荡然无存。
姚黄就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不再有知觉,也没什么生命的质感,而是像一幅软沓沓的皮影人,被人用竹骨架硬生生的从尾椎一直串到脖颈。
所有的关节已经不能自如活动,尤其是整个脊背再到脖颈,每动一分毫,都能听见骨头在咔啦啦作响的尴尬声。
姚黄不敢直视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
熟悉的声音里带了点儿冷淡:“我的花名册里没有你的名字。”
这不是废话嘛,有了才见了鬼呢。
不对,她现在就已经有一种“见了鬼”的无语感了。
“对……”
不起。
姚黄简直想要以袖掩面。
一个谎言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她不想撒谎。
她正想“招供”,道个歉,然后顺势一走了之。
却有人起哄道:“教授,她不是咱们系的。”
“哦?哪个系的?”他的声音仍旧淡淡的,像是初冬的风,拂在姚黄脸上的感觉就是:寒。
不是冷得那样刺骨,但也没有什么温度,却要比热辣巴掌落在脸上还让姚黄尴尬、难堪。
她这会儿已经能用脚抠出一个三室两厅了。
继续有人热情的代答:“教授,她叫姚黄,是机械系的系花。她后边那位女同学是历史系的系花……一朵牡丹,一朵茶花,在咱们学校都挺有名的。”
“是吗?系花啊。”他的目光落在姚黄的脸上。
她头垂得很低,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姚黄乌黑的发顶。
不用开口,姚黄几乎能猜出他的心声:左一朵系花,右一朵系花,这系花也忒不值钱了。
姚黄对于“系花”这个名头,从来没什么太多的感触,她只当成大家对机械系男多女少实况的一种映射,也是对她相貌的恭违,更是一种对她善意的奉承。
她不当真,也不以此自傲。
可这会儿,她却觉得这个名头怎么这么的……让人一言难尽。
她甚至有点儿羞愤。
众人跟着善意的哄笑。
方榴珠站起来讨好的道:“教授,我们是慕名……”
姚黄一激灵。
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的,这样的错误也绝对不能再犯,她可不能再用这种引人暇想的暧昧言语,再让眼前的男人误解了。
她恨不能捂住方榴珠的嘴,可惜手臂不够长,是以姚黄抢话道:“对不起,教授,我走错教室了,耽误了您上课,对不起。”
她仓促的给他鞠了躬,又面向众学生也鞠了躬,再次说了声“对不起”,不等他有所回应,便从前门仓皇逃了出去。
****
楼道的尽头是回旋式楼梯,姚黄靠在栏杆处,迎着刺脸的寒风,才敢如释重负的轻吁口气。
她很困惑,庄周梦蝶,她到底是庄周,还是那只蝴蝶?
究竟那是她的梦,还是眼前的人生才是姚黄的梦?
这一切已经不能由科学来解释,可这也太颠覆她的三观了。
她没办法把这一切联贯起来,然后十分自然、顺畅的把梦里那份感情带出来,毫无心理障碍的延续下去。
梦里爱得深沉,她觉得理所当然,可真的梦醒了,活在这个阳光普照的世界,她只当那是自己的一场臆想。
否则会有一种难以诉诸于口的羞惭。
毕竟人谁没点儿梦想呢?她也不过是个大俗人一个,会肖想一个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只钟情于她一个人,太正常了。
但私心里自己想想就好,若非要以此做为一生追逐的目标可就太离谱了。
姚黄轻轻击打着自己的额头,懊恼不堪。
她可没吝啬使力,每打一下,额头和掌心就会相击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脆响。
在梦里,她以为那只是她的梦,早晚她会醒,会离开,所以永远有一种随时抽离那个时空的上帝视角。所以她的爱始终有保留。那短暂却璀璨的一生,看似辉煌,看似无憾,可其实个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如今又来。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过,是不是真的经历过。
就算是真的,她能把浓烈的感情水道渠成、理所当然地迁移到眼前的人身上,可他呢?
他是否有着前世的记忆和情感?是否如她臆想的那般对她有着莫名其妙、匪夷所思、毫无理由的感情?
若是有,那倒好说了。
可若是没有呢?她岂不是要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自取其辱?
姚黄轻轻磕着额头。要不是不合时宜,她真想仰天长吼一声:老天,你能不能别玩人啊?
她都成什么人了?
梦里就是个渣,一次又一次的许空诺,最后一次又一次的自食其言,就没有一次兑现过。
如今又是。
她在梦里答应好好的,许给人家一个来生了……人家也真的到了来生,她第一反应又是逃。
真是无药可救了。
身后有人道:“你跑什么?”
啊?谁?冷丁冒出来,是想吓死谁吗?
姚黄吓得差点儿没从栏杆上一头摔下去。
她瞬间浑身僵硬,木木怔怔的转过脸,既心虚又心悸的道:“我……那个,你……你怎么出来了?”
“我问你,你跑什么?”
“……”
擦。他还来劲了。
姚黄想说,我不确定你是谁,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更不确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跑杵在那儿干什么?当小丑啊?
还有,他是去上课的,就算他俩之间有什么感情债要掰扯,也不是这个时候。
可没容她开口,腰上多了一只手,手上用力,她脚下虚浮,不由自主的往前仆跌,人已经被他结结实实地揽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文《桃花朵朵开》《泼辣俏娘子》《眷属得成》《金枝玉叶》《独一无二》《冷香盈袖》《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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