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谁人无辜
朝堂上的闹剧很快就平息下来,但这也让李二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倒不是关心胡迭,担心胡迭过早的曝露在世族视线内,会招致多么猛烈的报复,但今日这驾御雷电之举,已经被他视为竖立自己帝王威望的一个重要手段,本来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没想到临结尾收宫时,会来这么一出,这必然会使得他苦心安排的这一切,效果要大打折扣。
李二很生气,后果,当然也就很严重!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刑部以火箭般的速度和效率审理了卢氏欺君和妄言天意一案,结果毫无悬念,这两大罪名全部坐实,而在中国历史上显赫一时的范阳卢氏,其正房嫡系所属的一百四十七名男丁,也全都以大逆或诛连之罪判了斩刑。
长安城里,很久没有一次杀过这么多人了,行刑的那天,长安百姓几乎是万人空巷前去观看,不过,与卢氏所期待的不一样,围观的百姓根本没有一人为他们抱冤叫屈的,全都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情满是期待的在那里围观,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刽子手也是干劲十足,大冷天的也不怕冻着,光着膀子一边炫耀着那一手的肌肉,一边则听从着号令,将大刀高高的举起,然后用力挥下。
血光四溅,人头就如皮球一般在地上滚动,引来百姓一阵阵的惊呼叫好,此情此景,令卢氏族长卢江心如刀割,老泪纵横:自己怎么就昏了头,竟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操弄民心于股掌之间?甚至不惜将整个卢氏都押上去作此豪赌?先人的教诲抛在脑后,知已的苦劝充耳不闻,晚辈的劝谏换来的是一意孤行,若非如此,怎会有今日这般的下场?
卢江的悲嚎没有换来李道宗的心软,因为这就是游戏的规则,他作为宗室,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场,若是换作有一天,李氏被这些乱臣贼子所取代,那么跪在这里待斩的,就将是他李氏的子孙,那时,同样也不会有人来同情他们。
一道道斩令抛出,刀光之下,一颗颗人头落地,渐渐的,围观的人群没有了声音,再也没有人为这场杀戮的盛宴叫好,刽子手的大刀已经连换了好几把,一名卢氏子弟甚至狂笑问道:“我卢氏的骨头硬否?”
事实证明,再硬的骨头,也硬不过钢刀,这名堪称豪杰的卢氏子弟,很快也成了无头尸体中的一员。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胡迭久久没有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该作出怎样的反应:按理说,他这时候应该脸色大变,然后表现出对这场屠杀的不忍和悲愤,在良心和道德的煎熬下,最好是能够不顾一切的跑到皇宫去质问李二,为何要牵连这么多的无辜,为何连那些妇孺都不放过?最后拼得自己所有的功劳,来保下卢氏满门的孤儿寡母,让她们不必进那教坊司,去任人欺凌,生不如死。
问题是,他真不觉得李二做的有什么不对啊。
别说这本就是封建时代的游戏规则,事实上,就胡迭的观点和想法,他从来就不认为现代社会里那种所谓的只以罪论罪,不行诛连的法律是合理的:一般的刑事罪,确实没必要诛连家人,但涉及到政治斗争和谋反这种层面的争斗的,那整个家族就不存在什么无辜之说,因为一旦成功,其家族内所有人肯定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都能跟随着获取这种政治投机和冒险所得的好处,那么同样的道理,要是押错了宝,把自己的小命赔上,自然也就没什么可怨的,不过是愿赌服输而已。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胡迭他从小所受的社会主义教育,使得他打骨子里就不认同这些所谓的门阀世族:别看卢氏现在是倒了血霉了,可是在此之前,他们在整个大唐那都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随便举个例子,像他们卢氏里随便一个办差的仆人出来采买货物,若是看上了谁家的东西,对方要是没什么后台的话,那货物的价格根本就是他们一句话说了算的:心善点的,还不会让对方亏太多的本;碰上心黑的,以低于市价一半的价格强买强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这种事,百姓们碰上了就只能当哑巴亏来吃,根本没人敢去上告,因为追究起来,这根本不是多大点的罪名,人家最多训斥那家仆几句,再赔点钱,可他们这些百姓要是得罪了卢氏的人,哪怕只是卢氏家里的狗腿子,分分钟都是会有灭顶之灾的。
历史上,这些世族一直都苦心经营着他们的特权,对他们而言,一个个王朝,一位位君王,不过就是他们掌中的傀儡而已,他们甚至制订出了严苛的法律来禁止世族与寒门通婚,因为他们最终的理想和目标,就是要将自己这姓氏和血统的高贵融入这个民族的血脉之中,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以千伙万世的踩在其他同胞的头上作威作福。
所以说,在清楚的知道这些后,胡迭怎么可能还会对卢氏这样的世族抱有同情之心?以他这种出身草根的阶级立场而言,他是巴不得这些世族之人统统死光了才好的,这事要交给他来办,弄不好他杀得会比李二还狠,毕竟李二也只是想打压世族的势力,而从来没想过要消灭世族,可是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胡迭而言,他的意识形态天生就是跟世族犯冲的,在这样的心态下,他对世族要能手软,那才叫有鬼了。
正因为如此,自那天上朝回来后,胡迭索性就深居简出的当起了宅男,他知道,这案子虽然是定了性,但围绕着这案子所展开的争斗漩涡才刚刚开始,其背后的故事内幕怕是都能写出好几本‘权力游戏’来,他是绝对不愿掺合其中的,尤其是那天莫名其妙的在朝堂上躺枪中靶,现在还指不定有多少世族和卢氏的余孽想要他的命,在生命安全没有得到绝对的保障之前,他是绝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可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他想避就能避得过的。
就比如李二陛下那边,现在就很不开心。
自卢氏一族下狱以来,不知有多少人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跑来向他求情,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他所倚重的那些重臣,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李二才越发的不愿放过卢氏……都到了这份上,如果他还狠不下心来下辣手,那以后还怎么震慑其他的世族?
李二知道,对于世族这种怪胎而言,你弄死他几个所谓的‘元凶首恶’,根本毫无意义,因为只要根基不垮,以他们这些家族的底蕴,随时都能培养出一批新的接班人东山再起,为了利益,什么父子,兄弟,妻儿,整个家族中甚至包括族长本人在内,就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李氏本就是世族的一员,他对世族的这些本性,当然是再清楚不过。
所以,只有将其连根拔起,才能起到足够好的震慑效果,才能让其他的世族看到,皇权之下,他们所倚重的那些东西,未必就能保他们平安,触犯了皇族的底线,这千年的传承,灰飞烟灭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但是,一昧的杀戮也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在杀鸡儆猴的同时,李二也同样清楚,世族固然需要打压,却不可能根除,真要做得过火了,就是他手下那帮臣子怕是都要离心离德,所以,如何在对卢氏斩草除根的同时,又恰到好处的给世族释放出一些善意的信息,这就成为了当前很关键的问题。
准确的说,就是卢氏的那些妇孺该如何处理,这将直接关系到他与世族之间,下一步将是怎样的关系?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不死不休,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这些女子的命运了。
直接放过是肯定不行的,国法说不过去,世族那边也会觉得他是在心虚,从而变得有持无恐;但真要按照刑部所判决的那样,将这些女人全都扔进教坊司充作官妓,那也是绝对不行的,因为这卢氏之中可不单单只有卢氏的女子,世族之间通婚的历史可达数百上千年之久,眼下卢氏被关押的妇孺中,就有不少是其他门姓嫁过来的族女,真要把这些人全扔进教坊司任人玩弄,那世族的脸面可就真的要一朝丧尽了,这样做,皇室与世族之间就再没有缓和的余地,这样的结果,可不是李二陛下愿意看到的。
想来想去,李二发现,最好的办法,还是得找个人来接盘:既不能完全的放过这些妇孺,也不能任她们沦为官妓,而这个人还得是跟世族没有任何牵扯的,地位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关键他在自己这里,还得有足够的影响力才行,只有这样,世人才不会认为他是主动让步。
只是,这样的臣子,数遍了满朝文武,李二也没找出几个,或者说,能完全满足这些条件的,数来数去,好像就只有白鹿伯胡迭才是最合适的。
所以,这些天以来,李二就一直在等,他在等胡迭进宫,向自己求情,这样一来,他就能顺水推舟的将卢氏妇孺这些烫手的山芋交出去,让整件事有一个圆满的收宫,可是,一天两天的过去,眼看着卢氏的男丁全都做了断头鬼,胡迭却连个影子都没见,这就很尴尬了。
你说你不大点人,怎么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难不成还真的是被那一百多颗人头吓破了胆?
李二陛下很不开心,决定要好好教一教胡迭做人的道理,于是,一名内侍官便骑着快马,不声不响的来到了白鹿乡,向胡迭传达了要他入宫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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