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出路在海上
胡迭的话让魏征有些难以接受,但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驳起,因为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胡迭说的是实话。
将天下所有人都变成君子,让所有人都忠教仁义当头,耻于言利,这是儒家千年来最大的追求和梦想,是圣人留给后人没有完成的伟业,但事实却是:这个梦想,好像从来就没有谁能真正实现它,甚至哪怕是连那么一丝一毫实现的可能都看不到,所以到目前为止,儒家信徒们对于它的追求,一直也都只是停留在嘴边上。
换句话说,就是这话说说而已,谁信谁傻逼。
可不是吗?什么叫耻于言利?没有好处的事谁会去做?不说那些没读过书的草民,就算他们这些圣人的门徒,寒窗苦读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位列朝堂,光宗耀祖?这何尝不是逐利?
可是,魏征同样也无法承认胡迭的这话是对的,因为这样一来,就等于是否认了他一直所坚持的信仰:像他这样的人,在某种意义上还真的就是儒家教义的狂信徒,因为没有这种狂热的信仰坚持,一个并不缺乏才谋智慧的人,是不可能像他这般完全不顾个人的安危得失,几十年坚持讲真话,讲实话,讲那些皇帝最不喜欢听的话,一次次挑战皇帝的忍耐极限,一次次不停的作死的。
在儒家的教义里面,最可怕的情形不是天下战乱,民不聊生,而是世人的道德败坏,人人不讲忠孝节义,只知名利,为了追名逐利,每个人都可以抛弃一切道德的底线,不择手段,到那时,就算世间再怎么繁荣,那也是道德沦丧的末日,光是想想都让人感到绝望。
看着魏征一脸纠结的表情,胡迭突然有些好笑: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虽然没被儒家洗过脑,但对于儒家的那套玩意儿却并不陌生,稍微想想也不难猜出魏征是在纠结什么——无非就是道德和利益的取舍,谁轻谁重这类哲学性的问题,但事实上,这种问题在他这样的理科生看来,根本就是扯淡!
道理很简单:一切抛开利益,甚至是违背利益的规则而只谈道德的行为,都是耍流氓!
就像在二十一世纪的时空里,曾被媒体炒得火热的‘老人摔倒扶不扶’的问题,那就是典型的案例:所有人都明白问题的根子根本不是出在人们的道德上,而是出在法制上——当法律可以因一个人的善良举动而作为证据来判定他有罪的时候,谁还敢去做好事?尤其当无数同类的事件纷纷曝光,人们发现,就算事实真相能够查清,也没有一个污陷好人的人渣因为这种卑劣的行为而受到法律的惩罚时,这种好事,就更没人敢去做了,因为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坏人污陷他们的成本几乎是为零的,这种零风险,零成本,却高回报的诱惑,足以将很多本不是坏人的普通老人,也变成碰瓷党的一员。你不从制度上去解决人们做好事的后顾之忧,光站在那里不腰疼的大讲什么道德礼仪,谈什么‘应不应该’,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在胡迭看来,一个社会真要讲道德,那就必须要让讲道德的好人可以从中获利,让那些不讲道德,违背良知的卑劣小人得到惩罚。其实善意本就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如果不是担心被污陷的风险,有谁会看到一个老人倒在地上而无动于衷?而后来很多事实也证明,哪怕是在那种高风险的环境下,依然有无数的善良人愿意站出来帮助他人,这就说明社会的道德根本不像某些人所贬低的那样已经沦丧。
再说说这儒家的耻于言利吧——事实上儒家的那点破事,在后世早就被人扒光了,太阳底下就没有新鲜事:满嘴的忠孝节义,口口声声耻于言利,可你倒是告诉我,如果个个都不言利,朝堂上那些君子们家中一个个富可敌国的财产是哪来的?中国历史上几次改革,就因为当权者想要动一下他们这些读书人手中的特权,无非就是让他们交点税而已,一个个就跟挖了他们祖坟似的要死要活,完全不顾国家的根基都快被他们这些蛀虫吃垮的事实,宁可抱着自己贪来的那些民脂民膏与这个国家同归于尽,也不愿为这个养活他们的朝庭去尽哪怕一丝的义务,这可不是什么污蔑,这些丑事,都是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的。
当然,胡迭相信魏征不是这样的人,就算魏征信奉的是儒家,可是他跟儒家的那些人却并不一样,历史已经证明,这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所以,胡迭也愿意跟他说一些真话。
看着魏征,胡迭沉呤道:“魏公,我想您真正担心的,应该不是人人逐利的现实,而是一旦人人都开始追逐利益后,人们就会为了利益而抛弃道德的底线,尤其是那些豪门士族,他们权大势大,一旦为祸,那本就度日艰难的百姓就会更加没有活路。”
魏征两眼微微一亮,看着胡迭欣慰的点头:“你说得不错,百姓逐利,求的不过是温饱,可是豪门一旦逐利,吞噬的,就会是无数条人命,现在,我们还能勉强用道德这条绳索去约束他们,让他们不敢肆无忌惮,可一旦这个界限被打破,当世人奢华攀比成风,到那时,受苦的就只会是百姓。”
胡迭笑了笑,学过历史的他,怎么会不清楚唐朝时期的士族豪门有多强大?这可是连李二都要忌惮的力量。
“魏公您的担忧或许不无道理,但这并不是我们停步不前的理由,世族怎么做,我们管不了,但在我看来,百姓之所以生活困苦,除了世族的原因,最关键的还是他们缺少工作的机会和致富的手段。如果能够解决好这两点,相信他们的日子就会比现在好很多。居德坊我就不说了,之前工坊里的情形您已经看到,若是这样的工坊能够推广,一来,做工的效率大大提升,便是给工人们多开些工钱,也依然能赚不少,二来,产品生产的成本降低,也能让更多的百姓都买得起这些工业制品,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
点了点头,但魏征却又问道:“可是这样的作坊若真的大量推广建立,那传统的匠户岂不是都没了活路?以他们的财力,是不可能置办得起这样的机器的,而作坊所需的工人又十分有限,到那时,这些匠户又将何去何从?”
听到这话,胡迭还真是有些惊讶,作为穿越者,他当然知道生产效率的大幅提升会带来怎样的副作用,但魏征竟然只凭在工厂里匆匆看过的一眼,便能这么快推演出这样的结论,这让他越发的意识到不能小看这些古人。
“您说的没错,这样的情况肯定是会出现的,而且严格来说,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些问题,或者说,唯一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的扩展更大的市场和产业,引导更多的人投资办厂,大量的工厂可以吸收足够的劳动力,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要为这些大量出现的商品找到一个销路。”
魏征若有所悟:“丝绸之路?”
胡迭点了点头:“这条商路是一定要打通的,不仅如此,海上也同样重要。我们可以大力的发展航海,鼓励百姓和世族出海探险,海上固然是有巨大的风险,但同样存在着无限的财富与机遇,如果真能走到这一步,那我想,至少在百年之内,我们都不需要担心什么百姓失业的问题了,人口不足将会成为制约我们大唐腾飞的最大障碍。”
魏征深深皱眉,说道:“虽然你说的这些都太过匪夷所思,但老夫却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这样一来,你有没有想过,若做工和经商的获利远远高于务农,长此以往,又有谁还会安心的种田?一旦百姓都去做工出海,岂不是会导致国内田地荒芜,到时没有了足够的粮食,便是有再多的财富,也将天下大乱。”
胡迭笑了笑,说道:“海上有无数的财富,当然也包括食物,据我所知,有些渔业发达的国家,他们的渔船出海一次,就能捕获各类海鱼数万斤;海上还有一种巨大的鲸鱼,每一只都有几十万斤之重,其体型比我们最大的海船还要大,却性情温顺,若能捕杀,不仅可得几十万斤的肉食,其油脂用来炼油,不管是用来点灯还是做蜡,都是最顶级的材料,更别说海外还有无数高产的作物,若将其带回大唐,也必然可以极大的增加我们的粮食产量,您担心的那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
魏征骇然变色:“数十万斤的大鱼?那岂不是传说中的鲲鹏?此等神物,凡人怎能为敌?”
胡迭耸了耸肩,说道:“我不知道古人是不是把它叫鲲,不过我所知道的是,这种鱼是绝对变不成鸟,也飞不上天的,它就是一种巨大的海鱼,在海里,这种鱼并不稀奇,您要是去跟渔民打听一下话的,很多人应该都是见过的……当然,真要捕杀这种鱼,船肯定得专门定制,必须配上最好的强弩,船身也得加强结构才行,普通的渔民肯定干不了这活,怕是还得组建专门的海军才行。”
魏征深深皱眉:“这样一来,岂不要花费无数钱粮?国力怕是难以支撑。”
胡迭笑道:“当然得一步步来,大船造不了,我们可以先从小船开始,捕不了大鱼,就先抓小鱼,等产业发展起来,让人们看到其中的利润,到时根本用不着朝庭推动,就会有无数人抢着去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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