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日子没法过了
如果说，现实中的长安城只是让胡迭感到失望的话，那么当他看到自己的封地白鹿乡，那就真的是有些绝望了。
尽管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也明白这唐朝的生产力是不可能与现代社会相比的，所以这里的农民，日子不可能会好到哪里去——就连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很多地方的农村也依然是处于贫穷落后的状态，何况是这一千多年以前的唐朝？
但是，就算再怎么想像，胡迭也无法想像出一个村子，竟然能穷到这份上。
就说这住房吧，农村里的泥砖房，胡迭也是见过的，就是用大块的泥砖砌成，里面讲究点的，会用报纸或是石灰什么的粉刷一下，不讲究的索性就是那个泥砖的墙面当装饰，房子里几件老掉牙的家俱，桌椅板凳什么的表面都起了一层油垢，房顶是最廉价的那种黑色小瓦片，这样的房子，什么舒适性和美观是谈不上的，唯一的好处就是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在胡迭看来，这应该就是世上最简陋，只有最苦最穷的人才会住的房子了，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想像力是多么的贫乏。
很多古文诗词里，诗人似乎总是爱用茅屋来形容自己的居房之简陋，听老一辈的人偶尔也会提到，以前的农村里，是有过茅草房的，不过胡迭一直都不怎么相信，因为他实在无法想像，茅草这样的材料，怎么能拿来盖房子？这玩意儿盖的房子，那还不得风一吹就倒？
但眼前，胡迭看到的茅草房，就不止一两栋，准确的说，这个村里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房屋，都是这种用茅草捆编织而成，然后堆扎固定在一起形成墙壁，包括房顶也同样是用茅草铺成的斜面。
这样的房子，连门都只是象征性的安了块破木板，估计作用也就是为了挡挡风雨，防盗那完全就是在搞笑，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这样的房子里面，能有什么值得小偷惦记的东西？
至于人，那就更没得说了，一个个面黄肌瘦，身上的衣衫感觉就跟现代的麻袋材质差不多，有些人许是为了干活方便，索性就是光着上身，下面也只围了一条短裙，至少有一半在田间劳作的人，都是一头的白发，看着起码是六七十岁的模样，但刘氏兄弟却说，那些人最大的估计也不过就是三四十岁。
四十岁，放在现代社会，那就是男人最黄金的年纪，无论是精力还是知识经验，包括事业，大多都处于人生的顶峰状态，哪怕是农村里的人会催老一些，也不可能会苍老成这样，但在这里，却竟然是人们的常态。
这他娘的就是老子的封地？老子以后就得指着这些人来养活？
胡迭第一次感受到了封建帝王的无耻，他虽然从没计较过什么，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献上去的制盐之法在这个时代意味着多大的财富，在他看来，就算不可能搞什么等价交换，那李二封赏给他的封地，怎么说也得是一个有点油水的地方吧？结果却是弄了这么一个破村子和这么一群形同乞丐一般的村民给他？
就想问一句，咱能退货么？
好吧，胡迭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这样的想法在这个时代本身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当皇帝的别说赏你个破村子，就算要你的小命，你也得‘谢主隆恩’……不过，真的好气啊！
关键是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带着这样一堆拖油瓶，还怎么去风花雪月，还怎么去勾搭……我是说追求这个时代那些温柔贤慧的美女？
不过，跟他不同，刘氏兄弟和赵飞对眼前的这一切却似乎很是满意，只是他们的关注点似乎都是那些长满了庄稼的田地，对那些穷困的农夫则根本是见怪不怪。
走进村子，可能是村民们已经事先得到了通知，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个年长的长者带着几个衣着看起来还算整齐的村民迎了上来，向几人躬身行礼问道：“草民白鹿乡里长，敢问贵人，可是我这白鹿乡新封的县子老爷？”
见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向自己行礼，胡迭急忙上前掺扶，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刘进便已抢先答道：“老人家，这位便是朝庭新封的白鹿乡县子，你们叫少爷便是了，从今往后，这座村子便是少爷的封地，今天少爷便要在此落脚，可有安排住处？”
里长急忙答道：“禀少爷，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府邸工部的人还在修，完工还需时日，暂时只能委屈一下少爷，在村中富户的家里落脚，不知这样安排可好？”
胡迭想起沿途看到的那些茅屋，对这所谓的富户院子也就没抱多大期望了，不过在军营里待了那么久，倒也不在乎这点条件简陋了，闻言答道：“没关系，有个地方落脚便行了。”
接下来，各人各自介绍了一下身份，里长便在前面带路，同时也为胡迭介绍起村里的情况。
“回少爷的话，白鹿乡共有村民一百二十三户，丁口四百余人，村中田亩数量为三百二十七亩，其中上田为一百亩，中田有一百七十亩，下田五十余亩，丰年的话，一般可得粮一千石左右，只是今年久旱无雨，田亩的产出怕是会少些，但想来五六百石也是有的。”
听了这些数据，胡迭心里略微算了下账，心里就只剩骂娘了。
一千石，换算成现代的单位，大概也就是53吨左右的粮食，这听起来似乎不少，可问题是，这村子里却有四百多张嘴要养活，以每个人每天最少一斤粮来计算，就算只有四百人，一年也得吃掉七十多吨粮，换句话说，这几百亩的封地不仅收不到半毛钱的租子，一年还得让他倒贴十几二十吨的粮，这他娘的还得是丰年的产量，赶上年景不好，贴得只会更多。
当然，这数字可能会有一些水份，比如这四百多人里面，至少得有一半以上的妇孺儿童，还有那些老人，这些人的饭量是肯定不能与成年人相比的，而且就算是成年人，在现代社会里，一天也未必能吃掉一斤大米，要这么算的话，那这村子的粮食产量，就算没多大的节余，可至少养活这村里的人口还是足够的。
但别忘了，这还只是算的粮食大米的账，事实上一个人要想活下去，是不可能只吃大米的，那油盐酱醋总得有吧？还有衣服，就算再怎么不讲究，一个人一两年下来，也总得置一两件新衣吧？还有那些买农具的钱，家里人生病吃药的开销，等等，这些东西很多都是农民无法自给自足，而必须用现钱来消费的，这就意味着他们肯定不能把粮食都给吃光，至少还得留出一部分来拿到市场售卖，以获得这些生活开销所需的资金。
所以，用一个人一天一斤米的消耗来计算，这已经是胡迭所能想像得到的最低的生活标准了，可即便如此，光是这些田亩的产出，都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
现在，胡迭也总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是住着茅草房了，这样的收入水平，就算此前朝庭一分钱的税都不征他们的，也就只够糊口，根本不会有什么结余，哪来的钱盖房子？
别人当贵族，都是当得逍遥自在，为啥到我这，感觉就是多了四百多个爹啊？
见胡迭一脸的闷闷不乐，里长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责任所系，却又不得不问道：“少爷也无需担心，今年这年景虽然是旱了些，但我们这里的水源却还算充足，村民们也每日担水浇田，想来这收成也不会太差……只是不知田租，少爷打算按几成来收？佃户们都等着少爷发话，也好心里有个数。”
胡迭听得直翻白眼：交租？就你们这样还给我交租？你们能把自己喂饱我就知足了……不过想了想，这封地怎么说都是皇帝封给自己的，真要一分钱的租子都不收，怕是也说不过去，搞不好还犯忌讳，想来还是得象征性的收点，大不了以后他们困难时，再找机会帮一下就是。
想到这里，胡迭随口应道：“既然这样，那就先收个一成吧。”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那里长身体颤了一下，明显是把话听错了，哀声求道：“少爷，这……这七成，会不会太多了，还请少爷见谅，只是我等村民佃户，一家老小就指着这点粮过活，这样的租子，若是丰年还好，像今年的年景……”
胡迭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他的求情：“什么七成，我说的是一成。”
一旁，实在忍不住的刘七低声对他说道：“少爷莫要说笑，从古到今，也没有收租只收一成的道理，属下知道少爷心善，不忍这些村民受苦，只是再怎么怜惜他们，也不该坏了规矩，再怎么，这五成的租子总是要收的。”
“五成？他们自己吃都不够吧？这一人一天一斤米，四百多张嘴，难道吃完了上半年，下半年都喝西北风去？”
回过头，胡迭看着里长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越发的怨气冲天，报怨道：“不是我说你们啊，都穷成这样了，你们怎么就没想着搞点副业什么的？不说养猪养羊，哪怕是养点鸡鸭都好啊，还有村口，那么大个池塘，我看养点鱼就挺不错的，怎么就让它荒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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