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泛着一阵连漪,波纹中好像有什么模糊又明亮的光圈,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让镜中的姑娘显得那样美好。
祝平娘安静的看着水镜,一动也不动,耳边的吊坠不再摇晃。
以往她也没有少见云姑娘,虽然知晓她好看,却没有想过,能好看到这样地步。
是因为,她今日卸下了一切妆容?
没有了华丽的衣裳,没有精美的绣纹掩盖,于是能够让人将视线全部集中在云浅本身的魅力之上。
祝平娘呆呆的看着云浅。
那种魅力并非是惊艳的,而是足以动人心魄,似是冬日暖炉一般的惬意。
祝平娘低下头,再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身眼里的绣金纹,默不作声拔下了头上精美的金钗,那长发瞬间倾泻而下。
“姐姐,你忽然的做什么呢。”
陆姑娘被吓了一跳,这发型可是她方才努力了许久才弄好的,怎么突然解开了。
“……”祝平娘捂着脸,视线飘忽。
她分明是想要让云浅夸赞,让她惊艳的,可谁能想到,被一眼惊艳的人竟是她自己。
黑发的女子就那么站在门前,神情平静的望着从房间中走出来的徐长安,却让自己这个与她同样身为女子的人移不开视线。
云浅……以往有这样的好看吗?
祝平娘捂着心口,感受着那不断加速的心跳,面上是匪夷所思。
徐长安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她在帮忙照看云浅,以免姑娘遇上麻烦,所以祝平娘对于云浅也还算的了解。
是个美人不假,但是绝对不是这样的十足惊艳。
是云浅上山接触仙门后,发生了改变?
祝平娘只能这样认为。
祝平娘喃喃开口,声音压的很低。
“这便是……自不量力的体验?”
“姐姐,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得清楚。”陆姑娘更奇怪了。
“?”
听到陆姑娘的声音,祝平娘有些奇怪的看向陆姑娘。
不解。
这个妮子,怎么没有被那云姑娘给惊艳到,还有空在这里与自己扯皮。
祝平娘指着水镜问道:“你觉得这云姑娘,怎么样?”
“云姑娘?”陆姑娘看向镜子里,点头:“很安静。”
一如既往的安静,陆姑娘很喜欢云浅这样似是流淌般月光一样安静的人。
“安静,你这是什么评价。”祝平娘懵了。
“就是普通评价啊。”
陆姑娘偏着头吗,随后说道:“倒是……云姑娘这身衣裳怎么这样的素,奇怪。嘛,不过也是极好看的。”
说完之后,陆姑娘看向祝平娘,旋即红着脸:“不过,还是祝姐姐您要更好看一些,云姑娘一定会被您惊艳到了。”
散了头发,一样的好看,不碍事。
“……?”
祝平娘怔怔的看着陆姑娘,忍不住问:“你……感觉不到这位云姑娘有多么好看?”
“当然能。”陆姑娘更奇怪了:“祝姐姐您更好看,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没事了。”
祝平娘终于意识到,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什么意思。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这妮子满眼都是自己,已经失去了正常审美的能力了。
祝平娘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并不是在年少时见过这样惊艳的姑娘。
“所以……我忽然能够理解长安了,年少就接触云姑娘这样的女子,其他人又怎么能入得了他的眼。”祝平娘叹息:“这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吗。”
曾经领略过苍茫的大海,就觉得别处的水相形见绌。
曾经领略过巫山的云霭,就觉得别处的云黯然失色。
因为见过世界上最好看的花儿,所以即使身处万花丛中,也懒于回头一望。
“欸?”陆姑娘眨眼的频率忍不住的加快,因为她也是这样,见过了祝姐姐,心里就再也盛不下他人。
“祝姐姐,您怎么了。”
“没什么。”祝平娘取出一个纸鹤,轻轻吹了一口气,眼看着纸鹤往徐长安的方向飞过去,这才摇头:“我们走吧,去画舫上等他们。”
“不是说要等公子他们过来。”
“不用了。”
祝平娘掐灭了水镜,捂着脸,身为的女子的声线打着颤。
“这还比什么比……难怪,难怪阿白说我没有魅力,是了,在她的面前,谁敢说自己是好看的。”
陆姑娘闻言蹙眉。
她有些听明白了。
“祝姐姐,您究竟是怎么了。”陆姑娘认真的说道:“云姑娘是好看,但是姐姐分明是要胜于她的,退缩可不是您的性子。”
“你知道什么。”祝平娘依旧捂着脸:“我没办法与你这个挡了眼睛的没出息的丫头解释。”
陆姑娘:“……”
啧了一声后,陆姑娘无奈:“姐姐说什么,便算什么吧。”
反正她觉得云浅没有祝平娘好看,这个观点定死了,谁来说都不管用。
“所以呢,咱们这就走了?”陆姑娘问。
“嗯,马车留下,我给长安传信了,让他自己驾车带着云姑娘去上船的地儿。毕竟……人家夫妻俩之间交流的眼神你也看见了,我才不要与她们挤同一个车厢,会被烤化的。”
祝平娘哼了一声,旋即将捂着脸的手缓缓放下,然后……暴露在陆姑娘眼前的是一双怀疑人生的眼睛。
“妮子,你还真是……喜欢我啊。”
陆姑娘闻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好在她也习惯了,才挨了打,也懒得害羞。
“我就是很喜欢您。”
“哦。”
祝平娘垂下眼帘,低声道:“糟了啊……”
祝平娘忽然意识到,陆丫头感觉到云浅好看是因为喜欢自己而被迷了眼,那……自己能够被云姑娘惊艳成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是否证明——
她,祝桐君,并没有被“一叶障目”。
李知白没有成为遮挡祝桐君眼睛的存在。
难道她对阿白的喜欢根本就比不上陆姑娘对自己的喜欢。
所以,祝平娘开始怀疑人生。
即便将这一点暂且放下。
阿白之所以这样笃定她比不上云浅,是否证明了李知白先于她一步发现了云浅隐藏的魅力。
“看来,阿白与这位云姑娘的关系,比我想的要亲近一些。”祝平娘撇嘴,吃味不已。
李知白给的信里可是一句都没有提起。
“祝姐姐,哪来的一股子酸气?”陆姑娘伸手在眼前扇了扇。谷鳰
“方才打你不够狠是吗?”
“已经很疼了。”
“疼,才能长记性。”祝平娘深吸一口气,牵着陆姑娘的手。
“对了,姐姐,你方才说晚上要骗云姑娘吃红荷,只是这下换了船宴,公子总不至于带着胭脂盒子来赴宴吧。”
“没事,我自己准备了,管教她吃饱。”
“……”
二人撑伞离去了,原地只留下一辆马车。
——
——
徐长安关上了庭院的大门,随后就看到一只被雨水浸透的纸鹤朝着自己飞过来。
打开后,传来祝平娘的灵力流,徐长安阅读信息,默读了她的安排。
——
树下,云浅独自撑着伞看着与她隔着雨帘,安静阅读信息的少年。
他只站在那里,光就站在那里,无须任何的动作,便是这样的好看。
这……是不是那位祝姑娘所想的,一叶障目?
也许是。
云浅只知晓,夫君犹如一面映射她过去的镜子。
“前辈,这是……罢了,听她的便是。”徐长安阅读完了信息,旋即将纸鹤收起,然后看向云浅。
视线挪到云姑娘身上之时,徐长安不着痕迹的抿唇。
该死的系统。
发布了奇怪了任务,让他意识到了姑娘此时有多么撩人。
可云姑娘真的是太好看了,哪怕明知这个人身体的一切细节,也完全忍不住为她一眼沉迷。
她只站在那里,光就在那里……就已经什么点缀都不需要了。
不,还是需要的。
因为此时的姑娘是一个人站在树下,正如以往那般。
徐长安又像是回到了初见云姑娘那天,他一抬眼与这个女子目光在半空相遇的时候……那时的她分明就在他的面前,可却像是站在璀璨又孤寂的星河银练中,无法触碰。
而如今,姑娘却不再是一个人了。
“小姐?”
徐长安撑着伞走到云浅的身边,顺势在云浅伞面上方布下了一层透明的灵力,用来挡住天上落下的雨水。
虽然李知白告诉他在山上不要显露自己能挡雨的特点,但是如今在北桑城,徐长安只当是普通的雨水,所以没有多想就替云姑娘遮风。
感受到徐长安手指的温度,云浅在眨眨眼,随后勾起嘴角。
这这一瞬间,徐长安忽然有种错觉,那就是云浅很高兴。
“在发什么呆?”他问。
云浅多少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问:“……很奇怪吗,我这样穿?”
她在北桑城多穿典雅的长裙,在家里穿的是可爱反差的睡衣,像是这种完全没有点缀、好似睡衣一般的土气衣裳,她的确是没怎么有机会穿。
“不奇怪,已经好看的不能再好看了。”
徐长安立马真心的夸赞。
衣服只是寻常的衣服而已,但穿在特定的人身上,立马就有种身价倍增、分外优雅地感觉。
有的时候,徐长安也会想,要是自家的大小姐没有那么让人惊艳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安心,也可以收敛一点自己这份让姑娘觉得害怕的欲念。
毕竟,美貌对于徐长安而言只是云浅的附加品,没有也是没有关系的。
云姑娘其实不要多么好看的,她光是站在那里,自己就已经喜欢至极点了。
“现在要做什么。”云浅问。
“赴宴。”
“我想与你撑一把伞。”云浅看着自己和徐长安各自的一把伞,默默的将雨伞收起,走到徐长安的伞下。
“可以是可以,不过前辈给咱们准备了车马,一会儿进了车厢,伞就没有用了。”
“车马?”
“这么远的路,小姐定不愿意走。”
“也是。”
云浅挽着徐长安的手臂,心想那位祝姑娘考虑事情当真是仔细,让人很容易就升起来好感。
——
桥头,徐长安按照祝平娘所说的,在雨中见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知纱遮挡,雅气十足。
徐长安撤了灵力屏障,扶着云浅进入了车厢。
虽然有些小了,不过车厢内装饰豪华,除了些许晶莹吊坠,那绒毯软踏踏的,周围还镶嵌了暮雨峰同款的火石,很是暖人。
在云浅入座之后,徐长安满意的点头。
“还不错,小姐你坐着歇息一会儿。”
徐长安说着,自己从车厢中一跃而下,然后将车帘子关上,又落了一层放雨水的封印,万无一失的把云浅“囚禁”在车厢中。
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的云浅都愣了几息,“你怎么下去了。”
不与自己一起吗?
徐长安闻言,拿起车架上一个软鞭,指着空荡荡的车夫位。
“小姐,你说这车没有配车夫……那我该坐在哪儿。”徐长安的面容透过窗子出现在云浅的视线中。
“你会驾车吗?”云浅好看的大眼睛眨了眨。
她还是第一次……知晓夫君会驾车,因为以往从没有坐过。
“想着有机会和小姐来一次自驾游,就特意学过。”徐长安随意的说道。
“嗯。”云浅点点头,她从怀里取出一颗蜜饯,用贝齿咬开一个口子,取出将果核放入手帕,最后推开窗,将果肉递到徐长安的嘴边。
“太甜了。”徐长安吃下之后,笑着摇头,随后翻身上车,握住马缰。
“小姐,坐稳了。”徐长安回头,面色怪异的说道:“新手司机,要发车了。”
马蹄在青石板上轻轻砸了两下,周遭的风景逐渐变化,徐长安稳稳的开车上路,耳边是略有韵味的马蹄声。
“……?”
云姑娘心想他又说这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不过也没有关系,夫君喜欢就好。
车厢内暖成一片,地方很大,毯子柔软,云浅抓着扶手,依着窗棂和徐长安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驾——”
忽然的,伴着骏马嘶鸣,车厢来了一个垂直的飘逸身法,车轮在积水遍布的青石板上留下清晰的弧形印记。
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云浅看着手上那一小块木头,樱口微启。
失去了扶手的姑娘便在车厢内滚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