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东又至,皑皑白雪落满梅花枝头,瑟瑟寒风下,红梅迎风挺立,鲜艳夺目,厚重的白雪没有将它击垮,而是衬出它的三分坚毅不拔来。
听到身后几声轻微的咳嗽声,苏烟徐徐地转过身去。
南宴只着单薄的里衣,顷刻间鼻尖便冻得通红,明亮澄净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内的这棵红梅,冰冷的寒气如刀尖划过,萦绕在眉宇间的病弱之气愈发明显。
苏烟赶忙走到他的身边,搀扶起他冰冰凉的手臂,蹙眉道:
“外面这么冷,你现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怎么能穿这点衣服就跑出来?冻感冒了怎么办?快,我扶着你,快点进屋。”
“没事的。”
南宴虚弱地笑了笑,也没推辞,任由苏烟扶他回了里屋。
屋内火炉正旺,暖和明亮,南宴在火炉旁坐了许久,苏烟握他的手,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臣只是想陪皇后娘娘看看雪景。”南宴以为她生气了,慌忙地辩解,“下次不会再不听你的话了。”
苏烟抿唇,心里沉重,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上驾崩,是南宴刻意所为。
几日前他突然病重,连杜神医看了也束手无措,原世界里他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病发离世。
对于南宴的身体,苏烟毫无头绪。
储物空间里所有的药都试过了,她也尝试过给他输送妖气想方设法地延长他的生命,但都是徒劳无功,不起一点作用。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与时间一同离去的,还有南宴愈发淡薄的生命气息。
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地衰败下去,难以名状的挫败感让她心中彷徨不安。
“想看雪景...”
苏烟艰难地开口,强挤出一个笑容:“明年,后年,子谋,等你病好了,之后的每一个冬天,我都陪你看雪,好吗?”
南宴咬了下唇。
纵使这般,发白的唇色也没溢出半点血色,他望向苏烟眼里闪动的星点泪水,眼帘低垂,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可是臣,很想很想陪皇后娘娘看一次雪,臣怕...”
他话语未尽。
他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南宴总是说,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能否治愈,能活多久,他心里都有一杆尺,清晰地告诉自己生命的长度。
其实南宴心中并无多少遗憾了。
他已经为苏烟谋划好了一切,在他离去之后,无人能伤她。
虽然无法陪苏烟走完她的一生,但至少,在他生命的最后,他的救赎陪在他的身边,每天晚上都会抱着他一遍遍地说爱他。
对于南宴来说,已是足够。
南宴不敢贪心,不敢多奢求什么。
他甚至没有说要求苏烟以后也不许喜欢上其他人,曾经南宴想着让秦忆遥陪同他一起离开,可孤独寂寥的滋味南宴体会过,他怎么舍得他的皇后娘娘经历那样的苦楚呢?
苏烟忽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掌心温暖如夏日的太阳,南宴感受着这让他心脏跳跃的温度,听她隐去嗓音里的更咽,“子谋,我带你去看雪。”
苏烟为他穿上厚厚的棉衣,又从储物空间里挑了一件暖和柔软的狐裘为他披上,她让南宴闭上眼,再次睁眼时,两人来到了皇宫宫门口的城墙之上。
南宴没有问苏烟是怎么做到的。
他顺着苏烟的指尖向外看去。
站在高处,能将南楚京城都尽收眼底,此时是深冬,南楚的冬天向来很冷,但南宴能感受到他的周身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寒冷从中流泻。
茫茫白雪覆盖了整座京城。
在南宴的治理下,南楚日益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纵使是在寒冷的冬天,远远地望去,也能瞧见不少行人在街上嬉戏游玩。
南宴只瞧了雪景一眼,便转过身来,氲着无尽爱意的双眸紧紧地盯着苏烟的脸。
“子谋,不是说看雪么?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苏烟尽量用轻松欢快的语气调侃道。
“雪...”
南宴只说了一个字,如大海滔天般的刺痛感便席卷全身,他的脸色顷刻间苍白下去,紧紧地皱起眉头,喉咙干哑,无法言语。
他伸手,扣住了苏烟的手腕。
苏烟注意到他极差的脸色,妖气探入,他急转直下的身体情况让她指尖轻微发颤,泣声难忍:“子谋,我带你回去,回去吃药,让杜神医看看,一定还有办法的,肯定有的。”
南宴笑着摇了摇头。
他强撑着身子,将疼痛按压埋藏到深处,向着苏烟的方向凑近几分,凉丝丝的唇瓣贴在她的脖颈上。
肌肤的碰撞,让南宴心尖上涌起愉悦充足的满足感,如同在脑海中绽放开朵朵小花,他双唇嗫嚅着,吐出轻而淡的话语:“雪,没有,臣的,皇后娘娘美。”
苏烟抚上他的脸颊,眼泪滴落在南宴的肌肤上,南宴费劲全身的力气伸出手,轻轻的,慢慢的,擦拭着苏烟眼角的泪水。
“别哭。”
他说。
转而唇角落下,难过道:“早知道,你会,会,哭,臣就,一个人,躲起来,悄悄的,悄悄的,走了。”
“你胡说什么呢?”苏烟抽抽噎噎,心脏更是一抽一抽的疼,“什么走不走的?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我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南宴倏忽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他直起身子,唇瓣擦过她湿润的脸颊,最后在那颗他喜爱至深的红痣上停下,他郑重地吻了一下,唇边的笑意更加愉悦。
“真好。”
他握紧苏烟的手,用力之后又因为没有力气,而一点点地松开。
“臣很开心,很满足。”
南宴的气息更加微弱,淡到除非凑得很近,否则难以察觉的地步。
苏烟立马下定了决心,锋利的骨刀现于掌心处,寒光折射出南宴恹恹靡靡的脸庞。
“子谋,我不会让你走的,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