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站一坐,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一阵子,李哲手握成拳,在鼻子上蹭了蹭:“其实吧,我们都老夫老……”
察觉到眼神有些危险,他决定还是不继续往下说了。
林悠悠站在浴室旁,气呼呼的看着他,再扭头看看那块大玻璃——这老板真是将成本压缩到极致,墙没有就算了,连个帘子都没有。
她简直怀疑这是个情侣套间。
不对,他们确实是情侣……那到底是谁的问题……
自己的问题吗?
一时间有些烦,林悠悠小脸一皱:“算了,我今天不洗了。”
“都跑一天了,不洗澡不难受吗?其实你就这么直接洗也无所谓,我又不会偷看。”
见她不声不响的盯着自己,李哲闭上眼睛:“我把眼睛闭起来,你洗吧。”
“那你一会儿睁开了怎么办?”
“这就是信任问题了。”李哲言辞恳切,发现这话不管用后,微微一叹:“那我背过去,这下放心了不?”
林悠悠倚着墙双手抱胸:“那你转过去吧。”
冲墙面壁,李哲坐在床边,听着身后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大脑却已经开始自动配备画面了。
身体有些躁动不安,抖抖腿、再挠挠头,各种小动作根本停不下来。
深吸一口气,眼珠子转到眼角处,一点一点将脑袋向后偏去,然后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止不住的微微叹息。
这不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问题,而是双向信任的问题。
说不转身,就不转身。
就这么放空了几秒,灵光乍现的李大少爷突然往后一躺,直接倒在了床上。
然后动了动脖子,将头拱起来往后看。
视线才刚开始变幻,就看到林悠悠的小脸挤在眼前,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这妮子赤着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咪咪的踩过来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哲缩了缩脑袋,有些失望的爬起身来,转身看着她:“感情是基于信任的,没有信任的感情就像是一盘沙……”
林悠悠歪了歪头,然后没有丝毫预兆,突然就抓住衣摆往上掀。
李哲当即闭眼,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悄悄睁开一道缝儿,发现这妮子只是将衣摆掀到了一半,露出腰肢与白净的小肚子,此刻正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算了,你洗吧,我饿了,我要下去吃个臭豆腐。”
李哲说着就准备起身出门,林悠悠两手一抬,在他眼睛都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将衣服脱下来盖在了他的脸上:“不要动。”
“……”
被薄薄的衣服蒙住脸,李哲使劲嗅了两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浴室里水流声不断,除此之外还有股窸窸窣窣的动静,细微却又挠人心弦。
那声音停下不久后,他感觉有一股软绵绵的重量压在了自己身上,胸膛冬冬直响,一时间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林悠悠涨红着脸,突然忘了自己想要干什么,愣了一会儿后立马“蹭”的一下爬了起来,跑进浴室里将门锁上。
扭头再看着那个朦朦胧胧的毛玻璃窗,感觉自己锁了个寂寞。
一个澡洗的很快,如果不是因为要洗头的话,还可以更快,但今天跑了一天,风尘仆仆的,不能不洗。
等她洗好澡出来时,李哲仍然躺在床上,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小妮子穿着全套的睡衣睡裤,比先前安心了不少,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重新朝他身上爬去,跟掀盖头似的将那件衣服一点点挑开:“你偷看我。”
“我没有。”
“你就是偷看我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李大少爷两手搭着她的腿,试图往睡衣里钻:“凡事都得讲证据。”
将他的手拽了出去,林悠悠捡起那件用来蒙眼的T恤:“刚才这衣服是正面朝上的,你肯定掀开过了。”
“……我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行吧,相信你了。”诈和失败,小妮子欣然放弃。
她刚才是真的想给这衣服摆个形状的,比如将两个袖子交叉,这样洗完澡只要一眼就能看出这男人到底有没有乱动。
但是当时冷飕飕的有些紧张,忘掉了。
“我也去冲个澡,出来给你吹头。”
“你去吧。”
林悠悠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那道玻璃墙,一个朦胧的身影在里头晃来晃去,一会儿举着手秀秀自己的肱二头肌,一会儿又要展示一下倒三角。
看的她直翻白眼:“真不害臊。”
男生洗澡确实要比女孩子快很多,林悠悠听着水声,感觉自己还没看够就停下了。
“小悠,来吹头了。”
“来了!”
听着哒哒哒的脚步,李哲拿着吹风机在浴室里等了一会儿,扭头一瞥:“你脸怎么这么红?”
“……哪有。”
“就很红啊。”伸手捏了捏,嫩的能掐出水:“红扑扑的。”
“快点吹头。”
“好嘞大小姐。”
电吹风呜呜叫唤,李哲忙活着,在镜子里看着那张俏脸,突然道:“你不会也在偷看我吧?”
“……”
小妮子一动不动,假装风声太响她听不见,只是脸上那刚褪下去的红霞,又无声无息的爬了回来。
吹干头发上床,李哲早早熄灯,挤在被子里一边闲聊一边试图将衣摆向上卷。
可能是这招最近用的太多的缘故,林悠悠这次并未被他的话题给吸引注意力,很坚定地摁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掐了两下:“睡觉。”
“睡不着。”
“睡不着也不要想打什么主意。”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林悠悠又往他怀里拱了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慢悠悠的解释:“外面的被子不干净,衣服要穿穿好。”
“……”
知道她这是洁癖症又犯了,李哲收敛了很多,只是隔着衣服轻抚。
并下定决心以后要是再出去玩、住酒店的话,他入住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换上自家的床单被套,一个不落。
借着月色,林悠悠睁眼看着他皱眉模样,不免暗暗好笑:“等明天回家了,你就不能跟我挤一个被窝了。”
李大少爷的脸色顿时又愁苦了几分。
习惯了同床共枕抱着睡,若是突然只剩自己一个人,他可能真的会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那床我记得也挺大的,要不咱俩到时候挤一挤?”
“可以啊。”闭着眼睛,林悠悠在黑暗中摸着他的脸,噙着澹澹的笑:“只要你不怕被我爸打死。”
“怎么说咱也是他女婿。”
“哼哼。”
小妮子哼了两声,将脸颊摸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要记住他的轮廓一般,最终两手轻轻捧住,亲了一口:“睡觉吧,晚安。”
“我睡不着。”
“那你想怎么样?”
李哲答非所问:“马上都不能一起睡觉了。”
林悠悠闭着眸子,细声细语像是在哄小孩子:“又不是分居两地了,只是回家住两天……你应该分一点时间给叔叔阿姨,他们都很想你的。”
“我可以把白天的时间分给他们,而且他们也不想我。”
见他仍在闹情绪,林悠悠叹口气,捧在脸颊上的手滑了下去。
马上中秋了,哪怕是玉兔也要放假。
今天算是节前最后一次来药铺上班。
窗外月色撩人,房间里黑乎乎的,时不时响起嘶来呼去的声音,某人身子紧绷,像是触电似的抽动两下。
这下他大概知道,外面的被子到底是为什么不干净了……
还好自己提前踹飞了,不然今天晚上都没被子盖。
……
第二天,两人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林悠悠起床洗漱时,还在不停的转着手脖子。
她以前经常会羡慕男孩子,比如他们力气大,比如他们洗头快,比如他们不来姨妈……但她现在不羡慕了。
无他,只因捣药实在太累了。
也不知道李哥长这么大,都是怎么过来的。
……
找了个小馆吃午饭,又在景区里把剩下没逛完的景点都去了个遍,临走时还带了个不知道音准不准的陶埙,勉强算是个纪念物。
价格不贵,但林悠悠很喜欢,一路上爱不释手的,时不时就要吹两声,有时候像是鸟叫,有时候又像是在哀鸣。
据老板说这玩意儿有近七千年的传承,李哲没去考究过,但光从它发出来的音色来看,确实有种时光荡漾的厚重感,空灵悠远,亘古绵长。
似乎所有古乐器的声音都是这般纯粹,泛着它们独有的历史与苍茫。
两人没回京海,而是将车票退了重订,改签到就近的一个高铁站,直接踏上归乡路。
列车呼啸,窗外景色变幻,都说游子归家近乡情怯,李哲心里倒是没有太大的波澜,一路上都在搜关于埙的视频,和小悠一人一个耳机,就这么听了一路。
反而是坐上从高铁站回家的公交时,李哲才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不是回家紧张,而是马上要见到岳父岳母了,有些紧张。
上一次见的时候还是叔叔阿姨呢,这身份突然转变,让他有点莫名的心怯。
总有种把人家闺女拐跑了的感觉。
……
相比京海的繁华,小城市要清冷的多,不论是车还是人,都不显拥堵。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儿时的很多店铺都早已悄然关了门。
李哲小时候独自上学放学,一路上全靠那些门头和招牌——看到面包店就转弯,沿途还会路过包子铺、修车摊……等闻到羊肉汤香味的时候,就是快到家了。
后来长大了,每次回来重走旧路,都会发现又关了一两家。
年年少,年年少,少到最后,童年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残缺,他还记得那个店铺,却早已记不得它的店名。
更别提街道还在升级翻新,变得更漂亮了,漂亮的很陌生。
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句时光唏嘘。
……
行李箱的滑轮哗哗响动,响在了楼道里,两把钥匙两把锁,两个人背对背,各开各的。
寂静的楼道顿时喧闹了起来。
“咦,妮妮回来啦?怎么也不提前发个消息呀——老林!你闺女回来了!”
另一边,李哲开门扫了一眼客厅,默默地找着自己的拖鞋:“爸,我妈呢?”
李雷推推眼镜,澹定的很:“下楼了。”
“哦。”
父子俩一人一个沙发,一个捧着手机,一个翻着报纸,各看各的,谁也不出声。
直到韩梅回来,气氛才热闹起来:“哎,老李,这月饼……哟,臭小子回来啦?”
“这不是中秋了么,回来看看。”
韩梅冷笑两声,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这个当妈的最清楚不过了:“是小悠要回来的吧?”
李哲跟着傻笑,指了指放在门口的礼盒:“给你们带了月饼,你们今年买月饼了没?”
“肯定买了哇,哪年不买。让我看看我儿子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拿起那盒月饼看了看,韩梅啧啧两声:“美心……你这一盒挺贵的吧?”
“不贵,你们吃就行了,流心的。”
自己吃的话,几十块就那么一小口,多少还有点心疼,买给老爸老妈的话,似乎不痛不痒。
这一瞬间,他终于懂以前老妈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买东西时候的感受了——百分之一的肉痛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满足。
“你刚下楼去干啥啊?”
“去取裤子,昨天买了个裤子,裤脚有点长了,拿去裁一下。”从袋子里将一条黑色休闲裤取出来,悬在身前比划了一下:“怎么样,好看不?这一条只要六十块钱。”
李哲抿着嘴点点头,望着她手上比着的那个“6”,半晌:“挺好。”
美滋滋的将裤子叠起来,韩梅开始指挥老李去干活,顺便找了个地方把月饼放下:“你就带了个月饼啊?你行李呢?”
“哦对,我衣服还在小悠那儿呢,我俩用的一个行李箱。”
夫妻俩对视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我去拿衣服。”
李哲起身朝对面跑去,剩下老两口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韩梅坐在沙发上寻思了一会儿,心情又重新美妙起来:“你儿子出息嘞,回来还知道给我们带礼物。”
“哼,糟蹋钱。”
“行了,我看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稀罕说他,韩梅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又有些气不过,扭头瞪他一眼:“那你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