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灵恍然记起了那副未完成的画,心中的秘密似乎全被洞悉,唇动了一下,终是没说出半个字来,只轻轻摇了摇头。
那在画上见过的大抵不算是他,只能算是个意象吧……
“殿下,是否要找个郎中来替您看看伤?”徐昌远一直在旁竖起耳朵听着,终于找准空当插上了嘴。
陆泓逸似乎这才记起身边还有他这么个人,剑眉微蹙,回绝道:“不必。”
“江姑娘,你在山间照顾殿下,实在是有劳……不过这些药材皆未验过毒,可万万不能贸然用在殿下身上啊。”徐昌远又朝江若灵说。
江若灵倒是没想这么多,经他这么一提醒也觉得不妥。
万一陆泓逸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只怕浑身是嘴说不清。
她点点头:“民女知道了,谢徐大人提醒。”
“太尉还有别的事吗?”陆泓逸语气平平,显然不喜被人打扰。
徐昌远哪会听不懂他言下之意?
却还是壮着胆子说道:“殿下,江姑娘一晚未归,江县令定是已急得不行了,不如派人去江府知会一声……”
“太尉这是闲得慌吗?”陆泓逸面色如常,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叫徐昌远心内有点发毛,“有闲暇操心琐碎,不如先管好分内之事。”
“这……”徐昌远眼珠转了转,不明白这分内之事指的究竟是哪一桩。
见陆泓逸面有不悦,他两撇胡子翘了翘,尴尬挤出一丝笑:“是了是了,殿下提醒得是,那几个关在大牢的‘山匪’也提审了……老夫前行告辞。”
陆泓逸薄唇微动:“不送。”
徐昌远离了这农舍,暗自恼火——自己不过是想往江府递个话,还没说要让那姓江的女子离开呢,怎么竟跟动了殿下的逆鳞似的?
陆泓逸对他的反感不是没有缘由。
徐昌远此人身居高位,却是一棵随风倒的墙头草,最初打算将徐叶榕嫁给他当逸王妃,而后见辰王得势,就又转而巴结起了辰王,朝野上下皆戏称徐家嫁女是实打实奔着后位去的,非储君不选,非太子不嫁。
徐昌远老儿脸皮厚如城墙拐角,最会装聋作哑,听见了也权当没听见。
不过到底还是有几分私德的,无论何时都不痛打落水狗,即便在陆泓逸最失势的时候,这老儿也没做出过落井下石的事。
故而陆泓逸不打算与他计较“前世”的那些纠葛,奈何他好死不死,非要提一嘴那江县令。
若陆泓逸没记错,江县令收到风声后,很快便会派人将江若灵接回去软禁起来。
江若灵当夜就逃了出来,苦苦哀求自己收她做奴婢,哪怕为奴为婢,她也不愿嫁给那常年流连烟花柳巷的何员外为妻。
陆泓逸怜她,念及在山间的救命之恩,没让她当下人,而是亲自向江家提了亲。
后来到了京城,她随几个名门贵女一起过门,成了他的侧妃。
那时陆泓逸从未想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的父皇有后宫佳丽三千,几个皇兄身边皆美色如云,纳妾于他而言不过是给这丫头一个好归宿,跟着自己锦衣玉食,总归是不会委屈她的。
可委屈从来不在一衣一食,再多的山珍海味、金银珠宝,也弥补不了他迟迟未到的一颗真心……
从前他不懂,现在他彻底明白了。
要是一开始就绝情,让她心灰意冷断了念想倒也罢,偏偏道是无情却有情,用一个侧妃的名号,活活困住了她一生。
思及往事,陆泓逸眸光深深。
若非重活一世,真不知自己竟做过这么多的错事。
……
与此同时,五里开外的何家坡。
家财万贯的何员外闲来无事正坐在家中盘核桃,突然闯进来两个蒙面大汉,堵起他的嘴将他狠揍了一顿。
揍完还拿了根麻绳把他拦腰绑起,高高挂在了正厅的横梁上。
临走前,那对盘了十几年的文玩核桃被俩大汉一人一脚“嘎嘣”踩得稀碎,气得何景山满头冒汗唔哩哇呀,悬在横梁上死命挣扎,如断了腿的蚱蜢。
杨氏带人赶过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当即傻了眼。
回过神,她急忙吩咐左右:“快,快把绳子解了,将何员外放下来……”
幸亏只是被绑了腰啊!
这要是被吊了颈,两眼一瞪就这么死了,叫她去哪找这么一个现成的冤大头?
何景山头昏脑涨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地,嘴里直哼哼,被几个下人扶到太师椅上,哼了好半晌才勉强缓过神,一双眼睛红彤彤满是血丝,也不知究竟是疼的还是气的。
“我说何大人,你这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杨氏颇为好奇。
若说是进了匪徒吧,桌上那翡翠摆件、墙上那名家字画……还有何景山自个儿腰间那价值不菲的玉佩,一样也没少。
若说不是进了匪徒吧,平白无故的他怎会被吊在横梁上?
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何景山心里也纳闷,却不欲与她这个长舌妇多言:“江夫人,你今日来又是要作甚?”
冷不丁被人揍了一顿,本就天灵盖冒烟,一开口自然带上了三分恼。
他看中了江家那如花似玉的长女,想娶回家续弦,三番两次请了媒婆上门,奈何杨氏狮子大开口,聘礼一次比一次要得多,又是垂涎他手里的商铺田地,又是想要他库房里的奇珍异宝,简直贪得没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娶不是县令之女,而是皇帝老儿的亲闺女。
杨氏哪会看不出他那点恼火?
“我说何大人,若不是我碰巧赶到,你还不知要被吊到什么时候,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何必摆出这么一张冷脸?我两家今后可是要结亲的,你当了我家的女婿,可还得叫我一声丈母娘呢……”
“不敢当不敢当,”何景山打断她的话,语气好不嘲讽,“你江家的千金身娇肉贵,我何某人可没那个福气!”
“何大人怎么还恼了?”杨氏叹了叹,似有说不出的苦衷,“先前不是我有意要为难你,只是我一个当后娘的,给那原配夫人的闺女张罗婚事,自然得千挑万选选个好的……哎,你说这万一要是选岔了,叫她今后吃了苦、受了罪,得有多少人在我背后吐唾沫戳脊梁骨啊?”
何景山听出她话里有话:“江夫人,你今日不是特地来跟我倒苦水的吧?”
杨氏讪笑:“实不相瞒,何大人你数次求娶,诚意十足,我与我家老爷思来想去,觉得把灵丫头嫁给你是极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何景山的心不由往上提了提。
先前谈起这门婚事时,杨氏高高在上只差没拿鼻子看人,可从没摆出过这种推心置腹的架势。
此番转变,叫何景山颇觉有戏。
“只是这丫头年纪轻不懂事,似乎……似乎与家中的一个仆役有了首尾……”杨氏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去,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何景山当即明白过来。
难怪这么忙不迭地要嫁女,原来是那黄毛小丫头被破了身?
他冷笑一声,伸手想摸了那对文玩核桃在手里把玩,摸来摸去却没摸着,这才记起那对核桃已被两个来历不明的彪形大汉两脚踩没了,当下一阵肉疼:“这桌椅板凳缺了个角都上不了台面,何况是人?你江家的女儿私德有缺……”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杨氏的一声叹气打断:“都是我这个当主母的管教不力,既然何大人不愿娶,那我便回去告诉我家老爷。幸好这事没传出去,只家中几个人知道,不如趁早在城西山头捐座好些的寺庙,也好安顿了灵丫头的余生……”
言下之意,是要叫江若灵削了发去庙里当姑子,免得损了江家的清誉。
眼见杨氏起身要走,何景山急了:“江夫人,你可真是个急性子!我何某人何时说过不娶了?”
杨氏佯装诧异:“这么说,何大人是愿意了?”
何景山心下酝酿了几个来回,拿眼瞟着杨氏:“娶是能娶,不过这聘礼……”
“聘礼就按何大人你先前列的单子来,无需再添什么物件。何大人,你莫误会,我并非真要狮子大开口,之前那么说,只是想试探试探你娶我家灵丫头的诚意。”杨氏一个劲往自己脸上贴金,俨然一个宽厚良善的继母。
何景山也很捧场,没戳穿她,只意味深长道:“既如此,一切好说。还请江夫人体谅何某,大婚之前,切莫让府里的下人多嘴多舌……”
杨氏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哪能让那等丑事损了何大人的颜面?”
说着,朝候在一旁的媒婆使了个眼色。
媒婆麻利地拿出了一张早已写好的婚书。
何景山当即在婚书上签了姓名,想着那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很快就是自己囊中之物了,心下一阵痒痒。
这十里八乡,哪个未婚未娶的不垂涎那小美人天仙般的容貌?
就是可惜叫一个不识相的仆役占了头一等的便宜,好在事情没传开,待小美人嫁过来,可得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这厢,杨氏顺顺当当让何景山签下婚书,了却一桩心头大患。
那厢,陆泓逸正让几个侍卫生火烧柴,打算把野猪同徐昌远送来的两只老山参一锅炖了,给江若灵补养补养。
江若灵听他这么一说,险些笑出声:“殿下,山参怎能用来炖野猪?”
林泓逸从未下过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小丫头说不行,一定有她的道理:“那该用什么来炖?”
她略想了一下:“野猪肉腥,最好加些香料煸炒着吃。山鸡倒是可用来炖山参,用少许沙姜去味提鲜,滋补又开胃。”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齐刷刷咽口水的声音。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