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就算卧病在床,也没忘了叫人四处打探消息。
明王的心还没死啊。
这就好办了。
他打算在明王身上多下点功夫,一个毁容又断手的人,床上躺了一个月,显然对世态炎凉四个字儿有了深刻的理解。
尤其是凶手依旧逍遥法外……不用劝,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扭曲了。
他会不遗余力的攻击其他几个对手的。
章长卿很是干脆的一拱手,道:“王爷,我今天来倒不是跟您说公主的——王爷,恕我直言,您死期将至了。”
明王惊得一身冷汗。
他头一个反应是呵斥武宁侯大胆,可是随即他就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又想起来他说张丞相快死了的事儿。
难道他也要死了?
他才刚过三十——父皇五十多了都还好好活着,他凭什么去死!
可武宁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他怎么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他以前是装的?
章长卿看见明王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从愤怒到怀疑,从惊魂未定到猜忌。
他又道:“王爷,您坠马一事,您觉得是意外吗?”
“陛下叫人收拾了马厩所有的东西,除了那几根梁和屋顶没换,连水槽都换了新的。这样大张旗鼓的调查下来,最后用意外两个字结案,王爷——我都看不下去了。”
明王的脸慢慢的涨红了,他当然不觉得是意外。
“王爷,您骑得是一匹枣红母马,性情温顺,每天不过在马场上跑两圈,我相信马场的人也不敢给您骑烈马,可就是这样的马,比久经沙场的战马跑得还要快,您真的相信陛下什么都没查出来吗?”
明王用完好的左手狠狠一锤床,道:“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我——”他转过脸来,叫章长卿看见他脸上的伤疤。
虽然已经结痂了,但是肉塌下去一块,半张脸都扭曲了。
“我这个又能如何?”明王愤恨地说:“我这样的人,如何能荣登大宝?我这样的人,坐在龙椅上就是丢脸!是没有体统!”
没想他成了这个样子,反倒能说出心中的渴望了。
不过明王远远不止于此,他躺了一个月,每天除了想,就没别的事儿赶了。
“甚至报仇——我都不能去找庆王报仇!”明王说到激动处,眼睛充血变得通红,“父皇帮着他遮掩,我连带我的手下被人连夜运回京城,我连一星半点证据都没有!”
这就完全是个惊喜了。
仇恨的确是能叫人进步。
章长卿唏嘘两声,站起身来,把袖子撸了上去,给明王看他胳膊上的伤疤。
“王爷,这不是伤疤,这是功勋。”
他声音低沉,语气无比的坚定,“我没见过太·祖皇帝的画像,可您想必是见过的,我听说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之后,腿是瘸的,眼睛是瞎的,可有人敢说什么吗?”
“等您做到那椅子上,这就是您英勇的证明!”
明王笑了起来,可仔细听听又像是哭。
“你说得没错,宫里太·祖皇帝的画像没有正面的,不是弯弓射箭,就是骑马狩猎,脚底下永远踩着山石,倒显得他英勇非凡。”
明王抬起左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章长卿看他动作挺熟练,想必这一个月没少哭。
明王抽了两下,忽然严肃的问道:“你说这些鼓动本王又是何意?本王……又如何快死了?”
章长卿叹气,心中却觉得明王这一摔这一躺,想必想了不少事情,比以前长进了许多。
“王爷,您是庆王的污点。”
“那事儿是陛下命人去查的不假,可知道的人不会少。您觉得成公公会不会知道?他手下办事儿的人,猎场的侍卫,又有多少人能猜到?”
“若最后是庆王登基,万一被人知道他曾谋害兄弟,皇位坐不坐得稳两说,至少朝廷要起大波澜了。”
“您说……那些士族还有清流,会不会要为您讨个公道?当然也许他们是表面上为您讨公道,实际上是想多分一点权力也未可知。”
“那庆王想要解决这事儿,就只有两条路好走了。”
“一条杀太监,杀大臣,另一条……就是取了您的性命,叫他们没有大旗可扯,一劳永逸。”
“我倒是觉得第二条容易些,毕竟他已经下过一次手了,若不是我当日套住那马,您再被拖一阵子,怕是连胳膊也要给扯掉了,那时候命还在不在就不好说了。”
“你——”明王愤恨地说了一个字,就换了话题,“你的意思,庆王登基之日,就是本王命丧之时?”
章长卿点了点头。
明王冷笑,厉声道:“你究竟是何居心!在此挑拨离间!你口口声声说你能夜观天象,可难道还不知道大势所趋?你分明就是包藏祸心,意图搅乱大魏朝!”
虽然知道明王是在诈他,可明王还真没说错。
章长卿叹了口气,“王爷。那个可是皇位归属,我若是能观到这个,我何苦蛰伏了半年才出声?您也太高看我了。”
明王狐疑地看着他,眼神闪烁。
章长卿问道:“王爷可知夏天的时候,我被庆王算计?”
明王想了想,试探性的反问道:“卖身葬父?”
京城里果然没有秘密。
“王爷……”章长卿面露犹豫之色,道:“庆王性格暴戾多疑,况且说句实话,他现在是几个王爷里头最得宠的一个,对我也是打压为主,别说我不想投奔他,纵然我去了,他也要把我拒之门外。”
明王点了点头,自打秋猎回来,庆王的确是嚣张了不少,他也是靠着这个,才半猜测半推断出来是庆王害他。
“你说的不错……”明王点头,“那天卖身葬父的姑娘,上个月已经被庆王折磨死了,尸身被丢到了孟王的庄子上,怕是要栽赃嫁祸,只是孟王发现得早,这才没叫声张开来。”
这再次证明这些王爷都是一样的菜,章长卿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王爷,这么说来,其实孟王跟庆王的实力相仿,不然不会一点波澜都没有的。”
明王嗯了一声,忽然明白他想说什么。
其实他们几个王爷都差不多,可是……他看了看章长卿,他为什么要投奔自己呢?
“本王何德何能,得武宁侯看重?竟与我掏心掏肺说了这许多隐秘之事。”
章长卿觉得明王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横竖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在怎么也不可能更坏了。
“王爷。”章长卿摆上了诚恳的表情,“去掉庆王,孟王、典王,还有您三个,还是您上位对我更有利啊……”
虽然坦诚,不过说到这儿也就够了,上位者说话讲究的是半藏半露,说得太明白就不好了。
而且被明王怀疑,还问了这许多,他难道就没脾气的吗?
明王叹了口气。
章长卿又道:“我跟孟王还有典王也是这么说的。”
“陛下活不到下个冬天,庆王优势明显,您几位若不联合起来,是绝对没有一争之力的。”
“王爷,我言尽于此,当然您若是觉得庆王上位之后能放过您……最多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你慢慢等着看便是。”
“我先告辞了。”
章长卿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明王抬了抬手,却没出声,他这会儿有点乱。
如果连章长卿都看出来是庆王动的手,那京城里……别的不说,至少孟王跟典王都是能看出来的。
这么一想,明王又有点委屈,可是委屈过后,就是无尽的愤怒了。
父皇冷情如此,他被庆王陷害差点没命,父皇是怎么做的?
庆王连一句骂都没得,不过推了个孟信出来被人嘲笑。
明王闭了闭眼睛,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也能察觉到脸上一阵的疼。
“那就不能怪我了……”
明王喃喃自语道,这一个月他想了很多,尤其是今天章长卿来……
章长卿为什么投奔他?一来他在几个皇子中间最弱,几乎没有当上皇帝的可能,就连以前投奔他的几个大臣,这一个月也敷衍了很多。
这样等他当上皇帝,他能得的好处是最多的。
其次……明王动了动嘴角,感觉到脸上一阵的疼,再看看自己还绑着夹板的手。
他觉得救了自己,跟自己关系最近。
明王脸上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
的确最近……他的马就在旁边,武宁侯若是早点出手,他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说什么再跑几里那马自己就能停下来,不过是想等到危机时刻再出手罢了。
该死!他们都该死!
不过武宁侯有一点没说错……
他是可以当上皇帝的——只要前头的皇子都死了!
只是先对谁出手呢?
先害了庆王,等于是帮着孟王和典王扫清障碍,而且还得考虑父皇的心思,若父皇真的对庆王不一般,那他死了,父皇会不会迁怒于自己?
那可就是帮他人作嫁衣裳了。
那先害了孟王和典王他们呢?若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能力跟庆王对抗。
明王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这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有的时候他早上醒来,能看见枕头上一大片的血迹。
叫他又想起那天猎场里的噩梦!
可是靠着这样的外表,他是可以蛰伏下来的,他藏在背后——害了孟王栽赃给庆王!
他倒要看看那个时候父皇还会不会偏袒庆王!
都害了两个兄弟了,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早点登上皇位去害他这个父皇呢?
明王咬着牙,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最后坐上皇位的一定是他!
他会跟太·祖皇帝一样,踏着敌人的鲜血坐上龙椅,成为被后人敬仰的明君!网,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