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 无双公主的表情变得无比的复杂。
章长卿觉得有点熟悉，这是今儿第几个复杂的人了？
“我想去置办点东西，你帮我挑一挑？”
无双公主快步走到章长卿身边，先是扫了一眼成林安, 又端着架子道：“你们下去吧, 我陪章将军走一走。”
周围没了外人，无双公主脑海里闪过好几个问题。
比方：我父皇没为难你吧？
又或者：你胆子怎么那么大？敢咒张丞相？
还有：张丞相那老家伙真的要死了？
不过最后问出来的跟上头这些都不相干，“昨儿骑马还爬山，我腿酸，不想动。”
听着倒像是撒娇。无双公主听出来自己语气不太对, 把头一偏, 心想这是为了迷惑父皇, 叫他放松警惕。
章长卿正色道：“依照我的经验, 今儿得多走走，很快就能好, 若是这两日不动，得养上七八天。”
无双公主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只是章长卿那张脸，就是说张丞相要死了, 也是相信他的人居多。
“咱们也不多走, 那边店铺里也都有坐的地方, 中午外头吃点，下午就送你回来。”
“那也不能现在走。”无双公主看了看广场中间那个巨大的日晷，“商铺巳时才开门, 咱们过了巳时再出宫。”
章长卿嗯了一声，道：“那咱们——去司天台逛逛？”
这当然是个托词，司天台宫内的衙门就在凤凰池东南，去司天台的路跟去凤凰池的前半段是一样的，换句话说，是他头回遇见公主的地方。
无双公主没他这么多心思，也没他想得这样深远，当下点点头，还略有得意的看他一眼，道：“我去看看给你安排的地儿，瞧瞧他们欺负你没有。”
两人并排往司天台去，只是走着走着，无双公主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现如今也回过味来了，这不就是夏天的时候，她堵章将军的那条路吗？
而且身边的章将军一言不发……虽然不叫她尴尬，可却叫她不停的回想起当时的一幕一幕，叫她有点寝食难安的羞涩。
“章将军。”无双公主忽然笑了一声，道：“那会儿我还以为你有三个脑袋呢。”
“哦？”章长卿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无双公主，“那你仔细看看我，我可没有三个脑袋。”
无双公主的心跳陡然间窜到一个叫人心惊胆战的速度，她飞快的朝前走了两步，“你也……长得不算太丑。”
章长卿叹道：“这可是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咱们了，不过无双公主还是没有习惯。
“不算。”无双公主道：“我那会儿是小太监，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登仙阁里。”
章长卿笑了两声，没说话。
无双公主心却又快速跳了好几下，她紧张地追问，“你什么意思？”
“我跟太监可没少打交道。”章长卿意味深长地说：“你虽然去了耳环，可耳朵眼儿没去。”
“白嫩嫩的，头发还飘着清香，哪儿像风吹日晒雨淋，给人带路的小太监呢。”
无双公主脸呼吸都紧促了，她一点不想听章将军下头要说什么……可又有点期待。
“我当然不是在登仙阁才知道你是公主的。”章长卿叹道：“我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公主了。”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章长卿轻轻地说，只是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又看了无双公主一眼，“巳时了，咱们出宫吧。”
无双公主几乎都不敢呼吸，只是等了半天，居然从他嘴里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只是看着章将军往前又走了两步，离她渐渐远了，她跳得飞快的心也恢复了正常。
无双公主忽然想起来，她是在利用章将军。
那她又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无双公主咬了咬唇。
章长卿往前走了两步，却没听见无双公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她咬着下唇看着自己，眼睛里波光粼粼，可爱极了。
“可是腿又酸了？我背你好不好？”
无双公主又是面上一热，“我没有腿吗？还是我坐不起轿子了？谁要你背我！”
她两步冲到章长卿前头，“谁叫你走在公主前头的。”
见了她这个反应，章长卿松了口气，不管怎么看，公主都不像是对他全然无意的，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努力。
“安郡王说有银子要给你，放我这儿了，你想要什么，一会儿只管说。”
无双公主回头，怀疑地看着他，她想起安郡王家里的清莲县主，比她大了半年，却不曾定亲，走的是待价而沽的路子。
“你——”只说了一个字就闭嘴了，无双公主生怕他说出来什么，要这银子是为了接近公主的话，那她就更——
“你要叫我花自己的银子不成？”无双公主飞快的换了个话题。
章长卿摇了摇头又点头，试探性的问道：“你花我的银子，我花你的银子？这样咱俩都不心疼。”
前半句话还叫人心惊胆战的，后头一句直接把无双公主气笑了，“你做梦！我就要花你的银子！”
她一扭头继续往前走了，章长卿脸上带着微笑跟在后头，只是无双公主走了两步忽然回过神来，她方才说的什么呀！
都是章将军的错！
两人一左一右出了皇宫，街上人不多不少，章长卿配合着无双公主的脚步在走，倒是也不叫她觉得累。
走到街上，周围已经有了开始采买的年货的人，气氛很是热烈，再加上周围都是人，她心里那点别扭很快就消散了，随之升起的，是对章将军的担忧。
“你怎么去咒张丞相了？他那人最小心眼了，小心他背后使坏。”
无双公主声音清脆，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担忧，章长卿笑道：“他真的快死了。你放心，我的巫术是好好练过的。”
无双公主立即便笑了，“你是怎么练的？叫我听听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章长卿轻咳一声，带着她去了人少的街上，这才轻声道：“像什么诅咒发誓，比方说‘小心摔跤’这类的话，其实都是巫术。”
无双公主点点头，道：“的确有几分道理。”
章长卿接着道：“接下来比方……你知道边关那边总有小范围的摩擦，每次都有伤亡，我就去濒死之人的身边，说‘你快死了’，等他死了，你看见一缕黑气飘出来，这么一来二去，咒术就加强了。”
无双公主哪儿听过这个？她哆嗦了一下，往章长卿身边靠了靠，眉头也皱了起来，轻声道：“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章长卿一看这个，就不敢继续口胡了，他笑道：“我就是吓吓他，张丞相一把年纪了，走不动路反应也慢，说话就更慢了，还要倚老卖老不肯退位让贤，整个朝廷都被他拖慢了——”
对上无双公主的眼睛，他又道：“你信我，说人要死了没有不应验的，横竖都是要死的。”
“呸！”无双公主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往他胳膊上轻轻一拍，“叫你吓我！”
只是说完，她又有点担忧，“万一他死的太晚，他们就不信你了。”
章长卿有点高兴，无双公主的确是向着他的。
他道：“不怕，大不了做了他！”
无双公主惊得抬头看他，却见他一脸的笑意，她怒道：“你可真不正经！一天到晚骗人！”
章长卿笑了两声，道：“矜持矜持！有人看着呢。”
无双公主收了手，狠狠瞪他一眼，“你要置办什么？”
章长卿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有个妹妹，被我祖母卖了，那年她才八岁。”
无双公主顿时收了嬉闹之心，点头道：“听我父皇说过两句。”
“我差人去找她了，这个月就有消息，我想给她买点东西。”
“她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章长卿道：“三月初三生的。”
无双公主想了想，“那她应该已经成亲了，这个年纪，八成也有孩子了。咱们先给你的小外甥小外甥女买点东西，当娘的总是把孩子放在第一位的。”
章长卿点头道：“都听你的。”
两人进了风雅集，有小厮招待他们进了雅间，无双公主道：“把你们这儿给小孩子的东西都拿来。”
待小厮出去，无双公主道：“她的孩子最多不过五岁……”她稍稍有些犹豫，“若是去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兴许这会儿还没成亲。”
当然她还有一句话，想问问章长卿，若是他妹妹不在了怎么办？卖身当丫鬟的……那真的是一条命就在主家手里捏着了。
“先买了再说。”章长卿道。
小厮很快拿了东西进来，正要说话，无双公主摆摆手，道：“我们自己看着，你出去。”
贵宾自然是做什么都行的，小厮刚出去，章长卿就拿了个小盒子在手上，也就是他手掌一半大小，上头什么装饰花纹都没有，做得严丝合缝，连个头发丝儿大小的缝隙都看不见。
章长卿轻轻捏了捏，竹子做的，盒子倒是不厚，里头是空的，他稍稍用力就有点变形了。
无双公主急忙把东西抢了过来，道：“不能靠蛮力！这是鲁班盒，有机关的。”
说着，她大拇指抵着盒子，四处试探着轻轻推，很快就有小拇指大小的一块竹片给推开了。
她得意的看了章长卿一眼，“瞧见没有，你看这盒子上刻了个六，那就是要六步才能打开。”
章长卿道：“这个好，多买几个不同步数的。”
说着他又拿起个九连环来，叹道：“我们小时候就只能玩泥巴，我记得有一次我揉面，给了我妹妹一块面玩，被我祖母捉到，连我娘都被打了一顿。”
他叹了口气，“我小时候有点傻。”
无双公主觉得又感动又好笑，睨他一眼，“你现在就不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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