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涯仿佛一尊俏生生的玉面修罗一样朝着谷听雨走过来,肤若凝脂面如桃花,哪怕一张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仅仅只是面无表情,也是俏丽动人。
只是谷听雨却快要骇破了胆子,哪里还有刚刚那般玩弄坤泽时候的嚣张神态。
单单步涯身上的杀意就仿佛能够削掉他身上一层皮。
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他再也顾不上在意步涯到底是不是坤泽了,脑子里能剩下的就都是“不想死”。
眼看着步涯越走越近,他却浑身发抖,仿佛提不起一点力气,别说是逃跑,就连剑都拿不起来。
大能威压之下,低阶修士皆如蝼蚁。
更何况谷听雨虽然说起来是谷雨宗的少宗主,但是真说起来,其实和一个平凡普通人的差别也不大。
步涯走至谷听雨近前,挥剑的瞬间想的居然是,不知道木无患要是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吕傲挥下,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窗口窜进来一个黑影。
吕傲剑尖碰到谷听雨的肉身之前被截住,两柄仙剑在相撞,发出“当”的一声。
谷听雨仿佛瞬间抓住了希望,扭头看过去,见来人穿着一身青绿衣衫。
虽说这人的脸自己不曾熟识,但是也能从这身衣服看出此人是谷雨宗的客卿。
谷听雨当即爬着往那人身后躲,“救我,救我!……”
这人进来的身形极快,步涯也略有一些讶异。但是很快就把这份讶异给收了起来,正待“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只是视线接触到对方的脸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这人她认识。
之前她去见谷听云,就是这个人带的路——换句话说,他应该是谷听云的人才对。
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谷听雨就已经躲到那个人身后去了。
那个人也将谷听雨牢牢护住。
步涯扬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不能动他。”
步涯:“你说这话,你家公子知道吗?”
“就是公子让我过来传消息的。”
谷听雨之前已经用令牌发了求救讯号,就好像他之前所说,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可能是谷雨宗的客卿弟子,也有可能是谷寿椿。
那人道,“公子让道友先行离开,这里交给他处理。”
步涯看着这人,只觉得这人说的好生有意思。
他不准自己杀谷听雨,语气反而倒像是在给步涯帮忙了?
步涯道:“我要是非杀不可呢?”
谷听雨现在找到了庇护所,不再那么害怕,不免开始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太过丢人,一时又开始恼羞成怒,
“什么公子不公子?!关那个废物什么事,这个贱人刚刚准备要我的命!”
那个人原本是正在帮谷听雨说好话的,没想到这人如此烂泥糊不上墙。现在的情势都看不清楚,还妄想居然能够找回面子。
步涯提着剑,指着来人的,道,“我帮你们公子除了他,你们公子谢我还来不及呢。”
谷听云成为谷雨宗宗主的大路上,这谷听雨可是不小的一块绊脚石。
步涯:“让开。”
“公子确是说,要留少宗主一命。”
步涯不再与这多话了,直接提剑就上。
修为在身,能动手就尽量不废话。
那人没想到步涯已经动怒到如此地步,一边纳罕这谷听雨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招惹了步涯,另一边却也不得不出招将谷听雨护在身后。
那人与步涯交手不过几招,就已经感受出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心知不敌,若是步涯不主动让步,怕是今天完不成谷听云给的任务。
恰在此时,楼里又进来了不少修士。大多都是感受到了谷听雨令牌的求救讯号,赶来救援的。
谷听雨看到人多起来,于是越发的没了忌惮,呼喝着这群人快去杀了步涯。
月棠楼上瞬间乱成了一团,那几个之前被步涯救出来的坤泽女瑟缩在一边,浑身发抖。
锦瑟也听到了楼上的动静,慌慌张张地跑上来,结果就看到自己之前救过的黑衣小坤泽,一个人应付了一群的修士,当即楞在原地,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形。
步涯的修为提升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一日千里。
如今这群人在她手下都讨不得什么好。
谷听雨看这情势,心里焦急,满心骂着怎么还不多来一些人,一起杀了这坤泽才算心里痛快。
正在此时,楼里的修士突然都感觉到了什么。
就好像有一个什么阵法结界之类的东西,将整个月棠楼罩起来了。几乎是连神识都要阻挡住。
月棠楼瞬间变成了一个被隔绝出来的空间,外面的人不得进,里面的人怕是也不能出。
谷听雨为首的修士瞬间开始慌张,若是没有外援,现在的情势下,他们是必输无疑。
步涯倒是只有一些轻微的惊诧。
这时候,众人听到了外面的楼道里传来几声轻咳。
步涯:…………
这动静,倒是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锦瑟就站在门口,转头就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朝着这边过来。
轮椅并没有接触到地面,离地面有几寸的距离,乍一看并不明显,但确实不是在地面上滑动的。
轮椅上的男子一张脸简直惊为天人,阴柔到了极致,几乎漂亮的像个倾城绝世的女子。
月棠楼里美人众多,可锦瑟自觉,没有一个人比得过这个男子。
最开始来到月棠楼里的那个人,他本来就是谷听云的人,此时听到谷听云的动静,当即收手奔着门口而去,
“公子!”
谷听云抬眸,清清冷冷地看了来人一眼,略一点头,然后又掩着唇咳嗽了两声。
步涯一边一剑冰封了一个修士,一边心道,当初见你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爱咳嗽。
那人推着谷听云的轮椅来到正门。
锦瑟愣怔了一下,才慌忙让开路。
她没见过谷听云,但也心知这人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角色。
谷听云的目光在那几个瑟缩的坤泽女身上停留了一瞬。
几个坤泽女衣不蔽体浑身浴血。谷听雨把她们当成步涯的替身在折腾,下手自然毒辣。
不过谷听云目光平淡无波,看她们的目光跟看路边的野草没什么区别。
谷听云一进来,屋子里面除了步涯和推着谷听云的那个人,剩下的都不知道这个废人此时此刻来月棠楼是来做什么的。
谷听云像是个随时都会死的病秧子,屋子里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卖他面子,停个手什么的。
他泰然自若地从怀里拿出一枝拇指粗细的黑玉小瓶。
步涯:!!!
步涯当即就要捂住口鼻,但是对面修士不依不饶,她根本腾不开手。
这小瓶里面放着的油膏,是四象海最出名的毒花毒草毒虫萃取出来的。
其香味轻则四肢乏力,重则丧命,名为往生香。
眼看着谷听云拨开黑玉小瓶的木塞子。
步涯一剑扫开围攻自己的修士,凌空后撤好几步,然后瞬间捂住自己的口鼻。
但是在下一瞬间,步涯还是感觉到了腿脚酸软。落地的时候踉跄了几步。
步涯还勉强能够站立,那边一众修士则是直接摔在了地上。仙剑落地,叮铃哐啷一阵乱想。
谷听云自己服过辟毒丹,自然没什么影响。
此时从容地将黑玉小瓶的塞子重新塞上,然后拿出一个白净的小瓷瓶,倒出两粒辟毒丹,给了自己身后的推轮椅的人,
“一颗自己服用,一颗给步姑娘。”
步涯倒是没想到谷听云还能惦记着自己,这般轻易地就把辟毒丹给了自己。
谷听雨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瞪大。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修士也大多都是震惊的。
谷听云这是明目张胆地要帮一个外人对付自己的弟弟?
谷听雨:“谷听云!”
谷听云露出一个类似于无辜且疑惑的表情,看向谷听雨。
谷听雨:…………
谷听雨被谷听云这个表情给惊到了,“你……她,她刚刚想要杀了我!你居然?”
谷听云:“就想你当年想要杀了我么?”
谷听雨一怔。
他当年没有想杀谷听云,但是我不能说无辜。他母亲想要除掉谷听云的计划,他是知道的,并且也是赞成的——谷听云不死,哪里有他的出头之日。
只不过,那事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谷听云从未提及过,反而在成为废人之后就闭不见客,只专心炼丹。
谷听雨以为谷听云根本不知道当年之事的真相。
步涯服用了辟毒丹,此时恢复了些气力,然后才对谷听云道,
“你们兄弟俩恩怨纠葛也不少,你留他嚣张跋扈到现在,我才惊讶。”
谷听云:“还有些用处而已,暂且还不能把他的命给你。”
步涯干脆在一个小案上坐下,拿酒水浇熄了让她不太舒服的熏香,
“他还能有什么用处?宰了吃肉,还是给你的炼丹炉做柴烧?”
谷听云也不避讳,之前步涯告诉他的金胎兰已经有了回应,确实取步涯所说。
谷听云对步涯之前所言信了几分,已经准备如同之前所言,和步涯达成合作关系。
所以此时谷听云也就直了,“我在他体内种了一味草,是用来修复我损坏的根骨的。此草需要以血缘至亲的肉身为泥土扎根,内海灵力为雨水浇灌方可成熟——我这弟弟不成器了些,灵力不足,灵草还为成熟。”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就连步涯都有些震惊了。
谷听云到底不是主角,所以原文也没有具体介绍他是怎么逆风翻盘的。原来走的是黑化复仇路线吗?
有一个客卿当即出声骂道,“那是你的血亲!你可还有半点人性?!”
谷听雨则是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到底是被种下了什么。
他完全没有自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下的,虽说这两年修为一直没有精进是真,但是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没有勤加修炼的关系。
步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谷听云一会儿,然后才道,“这种话也好随便说的?你该不会是打算灭我的口吧?”
谷听云看了步涯一眼,淡然道,“我们不是有合作关系的朋友吗?”
步涯:“是吗?”
谷听云:“是了。”
步涯不置一词,突然还有点庆幸之前和谷听云提了合作之事。
要不然现在这种时候,自己在往生香下,这人要取自己的性命,只怕自己还真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谷听云掩住唇轻咳了两声,然后才又接着道,“姑娘之前告知的金胎兰,已经有了下落了。”
步涯点了点头,倒也没有特别意外。
谷听云对着身后的人道,“芜端。”
那修士当即恭敬地附耳过来,谷听云道,“这里的人不必留了。”
那个叫做芜端的修士得了谷听云的授意,便立刻开始执行。
在座的修士都中了往生香的毒,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也谈不上反抗。
芜端下手干脆利落,一剑下去,血泼出来。
原本一直瑟缩的坤泽突然见了这杀人的场面,吓得发出一声尖叫,把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锦瑟站在门口,现在是唯一一个腿脚还能动弹的。
她记得刚刚谷听云那句“这里的人不必留了”,当即转身就跑。
芜端直接追了出去,步涯心中一动,之前锦瑟还准备保护她来着。虽说步涯用不着这份保护,但人家关照的心却是真的。
步涯瞬间追了出去,在芜端手底下把锦瑟给救了出来。
步涯出手,芜端也没有说是非要和步涯比个高低,直接就收了手。
锦瑟躲在步涯身后,明显被吓得不轻。
步涯:“你还是去处理那些修士吧。”
芜端略一犹豫,其实从刚刚的事情看来,他已经看出步涯和他家公子关系不一般。
于是便转身去解决屋子里那些修士了。
步涯领着锦瑟重回屋子里,对着谷听云道,“之前你曾说我们是合作关系的朋友了。”
谷听云:“是。”
步涯:“那便卖我一个面子如何?给这月棠楼里的坤泽一条活路,一份尊严。”
锦瑟此时看了步涯一眼,一双美目波光流转。
谷听云答应的干脆,“如果你想的话,我便安排。”
谷听云清心寡欲,这月棠楼的坤泽们怎么处置,他其实并不怎么关心。步涯想替他们求情,他自然乐得卖这个人情。
步涯笑了一下,道,“那多谢了。”
谷听云:“不必。”
那头芜端已经把这屋子里的修士解决的七七八八,只留下了谷听雨一人。
谷听雨因为之前听谷听云提过,知道自己体内的灵草还未成熟,谷听云不敢杀自己。
所以心底蓦然生出几分底气。
只要还有命在,就什么都好说。
谁要今天从这里活着出去,他将这件事情告诉谷寿椿。到时候谷寿椿自然会帮他把体内灵草除去,连带谷听云这个敢给自己种灵草的废人,也是不得好死。
难得谷听雨也终于学了一次乖,收了自己那些暴戾的脾气。没有大声咒骂侮辱。
步涯瞧着谷听雨的脸上都写着“忍一时之气,来日定叫你们偿还”,转过脸来询问谷听云:“这个人可怎么办?”
谷听雨这个废人能够想到的,谷听云自然也能想得到。
他既然能够当着谷听雨吮他的身体变成了容器,那自然也是不在乎谷听雨是否得知此事的。
谷听云要的只是他不死,他这个身体留着继续温养灵草就好了。别的他可没必要留情。
谷听云唤了芜端一声,然后交给他一个瓷瓶。
芜端也不需要谷听云多言,直接从瓷瓶之中倒出两粒药丸,然后走过去掐住浑身乏力的谷听雨,把药丸给他硬灌了下去。
谷听雨挣扎了半晌,但是芜端下手狠,哪里由得他挣扎抗拒。
两粒药丸下了肚才松手,任由他怎么干呕咳嗽都吐不出来。
谷听雨不知道谷听云到底给自己喂了什么东西,“你给我喂了什么?!”
谷听云不答。
连神色都未曾变过,似乎没听到谷听雨的质问。
谷听雨被这人的清冷面色一激,当即故态重萌,不管不顾地撒起泼来,“别以为给我喂了什么毒就可以牵制于我,等我将今日之事告诉爹,你以为你能逃得过?——识相的快把解药给我!”
步涯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小,“你当他还会给你机会告状么?”
谷听雨一怔,“你要杀我?不可能,他刚刚亲口说的,我……”
步涯心道,蠢到没药医。
谷听云淡淡道,“我自是不会杀你,你要是想要告状,就去告吧。”
谷听雨一怔,“你以为我不敢?”
谷听云让轮椅转了个方向,开始往外走。
芜端立刻过来推着轮椅。
步涯待在这里也无用,于是提剑跟上,锦瑟却突然抓了步涯一把。
锦瑟已经年纪不小,自然知道这楼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怕是不好交代。
现在唯有抓住步涯这根救命稻草。
那张风韵的脸上慌张还未褪,但是已经盖上了一层强撑着的镇定,
“姑娘……”
步涯一接触到锦瑟那张脸,瞬间明白锦瑟想要说什么,也不等锦瑟说完,直接出声叫住谷听云。
步涯:“今日这事不小,他可是用了令牌,之后怎么交代?”
谷听云:“妖人闯入,你来救少宗主。地上躺着的,都是不敌妖人的,命丧其手。”
步涯:“那妖人呢?”
谷听云:“地上,要么被你的引雷符烤焦了,要么被芜端给杀了。”
步涯:“……有人信?”
这不是当谷雨宗上下都是傻子?
步涯当初抽了谷听雨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可也不少。
她来救谷听雨,也得有人信啊。
谷听云倒是无所谓,“也不需要有人信,托你的福,有些行动需要提前了。”
反正都是托词,话语权都是给强者的。
谷听云马上就要夺位,成为谷雨宗的宗主,自然他说今天这事情是什么样,这事就是什么样。
谷听云说到这里,示意芜端停了停,然后才道,
“即是你迫的我计划提前,还需你帮我个忙才成。”
“好说,”步涯笑道,“我们不是合作的朋友么?”
.
之后谷听云带着步涯芜端光明正大地从月棠楼出去,月棠楼有谷听云下的禁制。所以即使有人已经在谷听雨的令牌号召下赶来,却也是进不去的。
众人对于在这里看到了谷听云这个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子,自然也有几分惊讶。
但是却也没多言什么,谷听云言简意赅地编了瞎话。也不管有没有人信,就准备离开。
一人上前,直接就要拦住谷听云的去路,步涯却以吕傲鞭以鞭子帮人扫清了路。
步涯:“你们少宗主受了伤,与其在这里与别人为难,不如上去看看。”
那行人忌惮步涯的修为,对峙片刻,纷纷撤走,直接上了楼。
转眼这楼下就只剩下了谷听云芜端和步涯三人。
谷听云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道,“步姑娘,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步涯:“你说。”
谷听云:“姑娘坤泽体质,据我所知,坤泽修行之路极其不易,无缘大道。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一个坤泽大能——敢问姑娘这身修为是从何而来?”
步涯:…………
步涯也自觉这段时日自己的修为精进,虽说并没有感觉到境界提升,但终归是与以往不同。
只不过步涯却也没有正面回答什么妖丹之类,只笑道,“古往今来,丹修成大道者也是少之又少,我看谷公子将来也能做个丹修第一人——你看,你我同是逆天而行大道,就不要细究我的修行之路吧。”
谷听云听罢,也看不出什么神色变化,只看了步涯一眼。
探寻之意不减。
步涯对着谷听云这探寻的眼神露出一个笑来,明媚动人,也把谷听云想要探知的东西都深深地藏在了这个笑下面。
话分两头,那些冲上月棠楼的人,找到谷听雨的时候谷听雨正倒在地上,像是昏了过去。
他们很快找到了之前和步涯相斗的那个房间,打开门,里面几乎都是尸体,只有几个坤泽瑟瑟发抖的藏在墙角。
锦瑟抱着她们,试图用她们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来把她们身上的裸露出来的皮肤遮掩起来。
一个青绿色衣服的弟子冲过来,一把拽住锦瑟,怒道,
“这是除了何事?!说!”
锦瑟被这人抓得手腕生疼,但硬撑着没出声,只把步涯和谷听云之前留下的说辞复述了一遍。
那弟子当然不信,还待逼问,就听的那边一阵惊呼。
原来是谷听雨醒了。
只是这人醒虽然是醒了,却眼神浑浊,神态懵懂,用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看着所有人。
“……少宗主可好?”
谷听雨听到这声疑问,没有回答,只傻傻看着人,然后居然从嘴角流下一串涎水来。
谷听雨疯了。
不仅仅是忘了自己是谁,是什么身份,是疯到连吃饭睡觉都需要人提醒的地步,三岁小儿都不如。
谷寿椿知道此事的时候,和自己夫人风风火火的赶过去。正好瞧见谷听雨如同三岁小儿一样在床上爬来爬去。
床边伺候的丫头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一边拦一边无用的喊着“少宗主不要这样,少宗主歇下吧!”
谷寿椿直接出手,并起食指中指点到谷听雨的眉心。
于是在谷听雨的眉心闪现了一点青绿色,然后这人就脱力一般摔在床上了。
谷寿椿的夫人慌忙抱着自己的儿子,在一众丫头的帮忙下把人放进了被子里。
谷寿椿大怒。
今日他原本是在巩固修为,调理灵息,调理之时设有结界禁制,因而谷听雨的求救讯号没能传到谷寿椿处。还是后来谷听雨出了事情,人力传达给他的。
谷寿椿当即逼问了几个在场的弟子。
那几个弟子唯唯诺诺,开始只把那套妖人入谷的说辞说了一遍。谷寿椿直接将一个弟子踹飞了出去,那弟子撞在墙上,落下来的时候吐了一口血。
谷寿椿:“如此敷衍于我?!真当我是老糊涂了吗?!”
在座弟子此时纷纷跪下,才说出了实情。
不过他们也确实所知不多,只提及了求救讯号,月棠楼有禁制不得进,步涯和谷听云出现之类的事情,
谷寿椿听罢一顿,“你说谁?!”
弟子:“公子和,和之前宗主带回来的那个女客卿……”
原本在照顾谷听雨的夫人一听这话,当即怒道,“那个废人他……!!”
“闭嘴!!”谷寿椿直接呵斥了她,省的她在弟子面前丢人。
可是谷寿椿此时自己心里也不见得舒服。
自己那个已经成了废人的儿子,居然和那个下贱坤泽走在一道。
而且,还极有可能两人合作逼疯了谷听雨!!
谷寿椿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谷寿椿道,“去,去让谷听云来见我!”
弟子们如蒙大赦,纷纷退了。
谷寿椿脱力一般的回头看了床上一眼,谷听雨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他夫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着谷寿椿道,“我当年就说那人已经成了废物,不若赶出宗门,省的丢我们谷雨宗的脸面。可你当时怎么说的?”
谷寿椿默然不语。
他夫人嗤笑道,“你不让。这可是好,你两个儿子,一个残废,一个痴傻……”
谷寿椿烦不胜烦,“住口吧。”
那女人冷笑一声。
弟子去寻谷听云的时候,步涯还和谷听云一起。
倒不是他俩非要互相黏着,而是谷听云知道此时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他需要一个步涯这样修为的人站在自己旁边,来保住自己的命。
他们两人是合作关系。
步涯自然也乐得帮忙,只是一时有几分感慨,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能够胜任这样的位置。
弟子来请,谷听云看了步涯一眼,步涯便笑道,“走吧,允了帮你坐上宗主之位的,我出个力是应当的。”
于是步涯就这么陪着谷听云去见了谷寿椿。
谷寿椿自然是没有想到步涯居然会跟着过来。
而且来的明目张胆。
谷听云进屋之后礼数倒是周全,还和谷寿椿以及他夫人打了招呼,低垂着眉目,一副虽然冷淡但是恭敬的模样。
谷寿椿现在哪里还顾及得上质问谷听云这个儿子。
他看到步涯的一瞬间,脑子里就跟有根弦崩断了似的,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要直接对着步涯出手。
当时在秋棠镇的客栈里,他没有和步涯硬来,是因为考虑到当时步涯身边还有个木无患。
现在此处只有步涯一人,而且谷寿椿又因为谷听雨的事情正在气头上,自然想要放开手一试,要拿下步涯这个坤泽,给他儿出气。
只是步涯才刚刚拿起吕傲摆了个起手式,还未应接,谷听云的轮椅就已经自动移到了步涯身前。
这明显是个回护的姿势。
只不过是不是护住步涯却是另一说。
与其说是维护步涯,不如说谷听云是在试探。
试探自己和谷听雨的位置,孰轻孰重。
试探谷寿椿到底是看重自己的命,还是看重帮谷听雨报仇。
谷寿椿眼看着谷听云挡在步涯身前,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出手的手势半分停顿都没有。
此人虽说已经露了老态,已近陨落,但是那么多年的丹药滋补,能坐上宗主之位,根底还是有的。
这一招还没近身,就已经觉查到了周围仿佛空气流动,空气之中灵力翻飞如刀。
步涯特地来给谷听云做保镖,哪儿知道自己这主顾这么出息,居然挡在自己前面了。
当即一撑轮椅的椅背,一个空翻落在了谷听云的前面,手中提剑横档,硬是接下了谷寿椿这一招。
也就是在步涯接招的一瞬间,谷听云感受到了步涯身上的灵力外泄。
这灵力奇异得很,谷听云隐约在这灵力之中察觉到了一种妖气。
步涯体内的苍龙妖丹已经会自发而动地配合步涯,刚刚谷听云感受到的,便是苍龙妖丹的灵力。
谷寿椿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一招打过去,步涯硬挡。
然后谷寿椿看到步涯的眼睛里划过一抹碧色。紧接着步涯嘴角轻勾,强于谷寿椿的灵力反弹回来。
谷寿椿当即被这灵力打的后退了好几步,胸中被震得气血浮荡。
步涯收手之后也对自己的灵力有几分惊异,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把这份惊异藏了起来。
步涯笑道:“谷宗主可还好?”
谷寿椿按住胸口,听见这话险些被气出一口血来,他刚刚也感受到了步涯身上的妖气。
谷听云却在步涯身后咳嗽了几声,真咳嗽还是假咳嗽不知道,不过听起来确实像是个快要死了的短命鬼。
步涯扬眉,让开位置,把谷听云这个谷雨宗的主角放在前面来。
谷听云原本就是神色清冷,只是不知道为何,此时看着居然还要更冷了几分,眼睛看着谷寿椿的时候,仿佛看着一个死物,而不是一个父亲。
谷听云到底还在初长成的时期,做不到太过狠辣。
对自己这个父亲,自然也是存了几分妄想的,所以才能忍气吞声地谋划布局这么多年,万事俱备也没曾出手夺权。
他原本是想着谷寿椿已近陨落,自己可以等到谷寿椿陨落之后,谷听雨体内的灵草成熟,再下手夺权的。
步涯这次月棠楼动了谷听雨,迫得他将计划提前。
只是从刚刚谷寿椿的反应来看,提前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谷寿椿看着步涯让开,露出其后的谷听云来。
谷寿椿:“孽障!!”
谷听云看着谷寿椿,“何出此言?”
谷寿椿:“我当初就不该妇人之仁,听夫人的话将你赶出谷雨宗去!”
谷听云看着谷寿椿,波澜不惊,只静静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爹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谷寿椿:“我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腌臜东西,伙同一个坤泽,伤了你弟弟,现在更伤了我,下一步你待如何?夺取整个谷雨宗吗?!”
步涯“唔”了一声,心道这人还没糊涂的太彻底,猜得挺准的。
谷听云道,“我刚刚在想,我是不是你的儿子。”
谷寿椿:“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谷听云听罢点头,道,“我想也是。”
谷听云看向步涯,“步姑娘受累,帮我废了爹的修为吧。”
谷寿椿:…………
步涯愣怔。
怎么废?这业务她可不熟练。
步涯看向谷寿椿,又看向谷听云。
赶鸭子上架也得上。
谁让她把话说在前头呢,答应了要帮谷听云拿到宗主之位。
谷寿椿不自觉有几分害怕了。
刚刚步涯释放出来的妖气他还你的,他原本一直觉得步涯这坤泽厉害得邪门,现在有了这妖气,只当步涯是什么邪魔外道。
那边一直沉默的妇人也出声了,道,“听云,那可是你亲爹!你真要被这狐媚子勾引得亲爹都不认吗?!”
谷听云轻咳了两声,没做声。
步涯却觉得冤枉得很,“孽都是你们作下的,什么叫做我勾引的?”
步涯转头看向谷听云,“这个锅我可不背。”
谷听云略有疑惑,“锅?”
步涯:“解决之后我再与你解释。”
步涯仗着吕傲和苍龙妖丹和谷寿椿交上了手。
步涯体内妖丹运转自如,仿佛已经替代了剑心的位置,俨然已经变成了内海之主。
想来当初在妖山赤泉之中,那几个时辰不仅仅改变了步涯的骨跟血,连带着妖丹都被赤泉炼化了几分。
步涯现在用起来得心应手。
遇强则强。
遇上普通修士,步涯便是靠着剑心。对上大能,剑心便自动让位于妖丹。
步涯虽说用的是剑修的招式,但是灵力强弱不同,几招下来那谷寿椿几乎是节节败退。
步涯也在妖丹的控制之下有些失常。
最近虽也交过手,但是并没有遇上过谷寿椿这个级别的。
她的一招一式渐渐凶狠,几剑下去都只挑破筋骨,却不致命。
一剑削破发冠,看那人头发披散,再一剑断人手筋,让人再拿不得法器。
谷寿椿觉得步涯在交手的过程中似乎越变越强。
她的修为似乎在提升,但是提升的格外怪异。
一般来说,修士都是一个境界一个境界的提升的,而且境界初提升的时候还需要专门稳固。
但是步涯的修为仿佛直接就上去了,仿佛连续跳了好几个境界,就在这几招之间。
原本谷寿椿还觉得自己能与步涯一战,不见得输。
可是现在却已经完全只有任人摆弄的份儿了。
谷寿椿心底升起几分恐惧,可又不愿意承认。
步涯却在这种类似于猫耍耗子的过程中,心底升起了说不出的欢愉。
她还记得这男人,当初花心思求着自己来谷雨宗,知道自己坤泽之后,就任由谷听雨羞辱自己,好让自己开口说自己没资格来。
也记得之后一直不曾断绝过的暗杀。
她还想到了谷听雨,在月棠楼,谷听雨把其它坤泽当做自己的替身,折辱自己。
还有好多好多人。
某一个瞬间,谷寿椿仿佛成了那些人的集合。
他是折辱自己的人的其中之一,也是一个代表。
步涯割破他的胸膛,刺穿他的大腿,却不要他的命。
看他苟延残喘,在自己手底下挣扎,这简直让步涯感受到一种近乎癫狂的快乐。
体内的妖丹运转,步涯不再是一个只有第三层境界的小剑修。
她修为迅速的增长,说是可以跻身修真界一二流的大能也不为过。
与此同时,正在院子里抱着两只小猫玩耍的木无患突然若有所感。
步涯手腕上的无患子手串和木无患是相连通的。
这时步涯的兴奋与失常,皆从无患子手串之上传达到了木无患处。
木无患只能隐约觉察到步涯的心绪失去控制,却不能知道具体。
当即抱着两只小猫上了屋顶,一路寻着步涯而去。
木无患到的时候,步涯正戏耍得开心。
谷听云冷眼看着,谷寿椿手脚都被打断,已经头发散乱,浑身上下都是不致命的血口子,他的的夫人护着床上睡着的谷听雨,仿佛吓傻了。
“阿步!”
两个字,仿佛清泠梵音,直接打破了那种莫名的兴奋欢愉,抵达步涯的脑海深处。
步涯仿佛大梦初醒。
她扭头看着不知何时到来的木无患。
木无患还是小少年的模样,抱着两只猫。面色谈不上多严肃,但是相较于他平时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却也有几分反差。
细看之下,木无患那模样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担忧。
那谷寿椿原本已经被戏耍得快只剩下一口气,此时见步涯愣怔,于是凝聚灵力,正待偷袭。
却不想木无患一个抬手,谷寿椿就整个飞出去,直接摔到了床帏上,拉扯得那些幔帐都倒塌了。他的夫人抱着儿子惊声尖叫。
步涯转头看见如此,有些无奈的扬了一下眉毛,
“你怎么来了?”
木无患:“想你了。”
步涯:“…………”
谷听云之前虽然听说和步涯同行的还有个少年,但这是第一次见到。
木无患感受到了谷听云审视的眼神,回看过去。
双方都在这不动声色地打量之中,埋下了敌意。
木无患是看此人眼见着步涯快入癫狂,却不声不响,静静看着。
谷听云则是本能地在木无患身上觉查到了一些危机感。
木无患抱着猫,朝着步涯走过去,道,“不是说去月棠楼,怎么到这里了?”
步涯收起吕傲,看着木无患。
不得不说,木无患盯着这么这张俏生生的小嫩脸,抱着两只猫的样子实在惹人。
步涯想了想,“帮朋友一个忙。”
木无患扬眉。
步涯道,“不过现在帮完了。”
步涯看向谷听云,“这应该是帮你解决了吧?”
谷听云:“自然。”
步涯弯腰把木无患给抱起来,“可以回去了。”
两个人大摇大摆的出了门,留下屋子里一片狼藉。
木无患在步涯出门之后才道,“苍龙妖丹近来似乎是不稳?”
步涯想了想刚刚的事情,却也无法否认。
木无患:“要不要我帮你将苍龙妖丹暂且封印起来。”
步涯:“还可以封印?”
木无患靠在步涯怀里撸猫,“姑且一试,你这样的状态,我有些担心。”
木无患低垂着睫毛,他这话倒是非虚。
步涯运用妖丹越来越自如,但是却不是控制下的自如。
妖丹就好像一个有意识的东西,它自觉主动地去帮步涯解决麻烦,提供力量。
可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偷偷侵占步涯的意识。
步涯叹气,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我觉得没有封印的必要。”
老实说,步涯还挺喜欢现在这种灵力运用自如的感觉的。
木无患沉默片刻,终究是无奈地露出来一个笑,然后抬头亲了一下步涯的下巴,
“如果觉得这妖丹灵力让你害怕,就告诉我,我帮你封印它。”
步涯心道,你是不知道我有多么想提升修为,变得强大。
那种情绪失控的感觉确实让人有所顾虑,可是修为高于他人,一旦遇到羞辱就能立刻反击的快乐,足以盖过所有的顾虑。
说起来好像不论是现实世界还是修□□,都一样,都只有爬到高处,才有资格拥有尊严,捍卫尊严。
低于人的,即使有尊严,那也是看别人脸色的,别人道一句“谢谢”是善意施舍。别人吐你一口唾沫,你也无可奈何。
步涯笑道,“你肯定没有被别人集中欺负过。”
木无患:“嗯?”
步涯:“人人吐你一口口水,你却不能打回去,因为你打不过,敢动手你就不止身上有口水了,可能还有血光之灾。”
木无患确实不曾有这种时候,他出世就能去霍霍修真界,准备灭世了。
木无患:“不一样,以后你有我。”
步涯扬眉,嬉笑道,“说得这么好听?”
木无患:“还可以更好听。”
步涯:“说说看?”
木无患:“我喜欢你。”
步涯:…………
这不是很常见的一句话?
.
那头就剩下残废的谷听云,痴傻的谷听雨,重伤的谷寿椿,以及一个蛇蝎心肠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
都是自家人作出来的。
谷听云抬手放出了一只传音纸鹤,让芜端过来。
有了步涯的确省事很多。
一个步涯就将谷寿椿收拾得如此彻底,若是换了自己手底下的人来,不知道要折损多少人。
谷听云放出了纸鹤之后,似乎是不愿多谈。以法器下了一个禁制,免得这里的人出逃,然后轮椅转了个方向,就准备离去。
谷寿椿:“站住!!”
谷听云一顿,操控着轮椅又转回来,“爹还有事要交代?”
谷寿椿只觉得自己心头一口气宣泄不出。
这人做了这般的事情,说话却还是没有半分改变。
谷寿椿:“我谷寿椿生你养你,你也在谷雨宗住了这么多年,有何处对不起你!?今日你居然伙同外人……”
谷听云:“爹真觉得没有哪里对不起我?”
谷寿椿:“难道你要告诉我有?!”
谷听云:“我初生之时,乃是根骨极佳,仙路坦荡。如今拖着这残破的身子坐在轮椅上,困在炼丹房若干年——这其中的缘由,爹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谷寿椿:…………
谷听云:“爹你是知道的对吗?知道我当初去猎妖兽的时候,为何会出意外,为何会根骨全失,还腿脚尽废。”
谷寿椿确实是知道的。
他面色流露出几分愧疚,但是转瞬即逝,“哪有如何?!没有我生你,你根本就不会存在!谈什么根骨仙缘?!——我一共就你跟听雨两个儿子!你已经废了,难道让我为了你,再把听雨也废了不成!?”
谷寿椿现在实在是狼狈,衣衫被吕傲挑开无数的口子,血染浸透。头发也被步涯用吕傲削破了发冠,披散着。脸上带着血迹,脏污不堪。
这样的模样,配上歇斯底里的话语,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子。
死不悔改。
为父母的,给了孩子一条命,就自觉得是孩子的天了。
公平正义?那是什么,我说的话,就是孩子的公平正义。
谷听云听着这话,淡然道,“爹说的是,孩儿受教了。”
然后转身欲走。
谷寿椿叫道,“你到底对听雨做了什么?!听雨是唯一能继承谷雨宗的人了,你真要把谷雨宗交给那个坤泽?!”
谷听云没理会。
谷寿椿几乎手脚都被步涯打断,现在也动弹不得,没法儿去追。
谷听云出去没几步,恰逢芜端进来。
谷听云吩咐道,“给少宗主找个灵力充沛的地方,好生安养。宗主和宗主夫人,都秘密放入地牢,让人安排下去,敲一敲谷雨宗还有哪些只有宗主才知道的秘密。”
芜端点头,进去安排了。
谷听云则自己回到了炼丹房,接着炼丹。
接下来半个月内,谷雨宗内不动声色地进行着大清洗。
谷雨宗上上下下的弟子和客卿,但凡是助纣为虐过的,轻则遣散,重则夺命。
半个月下来,谷雨宗人数少了一半不止。
步涯倒是乐得逍遥自在。
自从谷听云接手谷雨宗,就再也没有人来找麻烦了。
步涯还带着木无患跑到月棠楼去喝了花酒。
月棠楼现今确实只是坤泽的居住地,不再是妓馆了。
不过步涯图新鲜,自然也有人乐得满足她这个好奇心。
晓梦看着木无患一个小少年,抱着猫儿,觉得可爱的紧,还去逗弄人家。
木无患只不过抬眼对着晓梦笑了笑,明明笑得平常且温柔,晓梦却一阵心惊,再不敢造次。
步涯对自己的酒量没什么数,喝着喝着就不觉有几分熏然。
陪酒的都是坤泽,也被锦瑟感知过了,步涯是恩人。所以眼看着步涯有几分醉,也就不强劝了。
步涯转身就把两只猫儿扒拉出来,自己侧躺这,把头放在木无患的腿上。
两只小猫在地上嗷呜嗷呜的叫,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形。
步涯嗅着木无患身上的果木香,笑道,“你怎么闻起来这么香?”
木无患垂眸笑道,“是吗?”
步涯不说话了。
她隐约是能察觉到自己醉了的,歪在木无患怀里看着木无患的脸,抬手掐着木无患的下巴,手顺着下颌一路划到脖颈。
步涯像给小猫挠痒痒一样,挠着木无患的脖子。
木无患这副身躯类似于孩童,喉结并不明显,但是手指落上去还是感觉得出的。
步涯:“你怎么不怕痒?”
木无患把步涯的手抓住,笑道,“怕的。”
步涯:“你都不躲。”
木无患:“你的手,不想躲。”
步涯失笑,迷迷糊糊地想要从木无患的怀里起身,但是挣扎了一下,又被木无患给按回去了。
步涯:“这个酒好甜,一时没注意,我肯定喝多了——我没大舌头吧?”
步涯觉得自己意识清醒,但是舌头在木,对方向和四肢的掌控力也在下降。
木无患:“没有。”
步涯:“不对,我肯定喝醉了,我得去躺一会儿,省的待会儿丢人。”
锦瑟那边立刻伸手就要扶人去躺着,结果被木无患挡下了。
木无患道,“我待会儿扶她去便好,你们先下去吧。”
锦瑟一怔。
木无患这个说话语气有些微妙,像是久居上位。
但是又因为木无患只是这么个小少年模样,而且还是步涯带着人一起来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让一众坤泽都下去了。
步涯歪在木无患的怀里,笑道,“你把她们都支开,是想干什么?”
木无患笑道,“你且猜猜看?”
步涯:“想暂我便宜?”
声音惑人,理直气壮地撩人。不过确实有点大舌头了。
步涯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木无患的小腹位置,顺带抱住他。
步涯道,“怎么以前没觉得你身上这么香呢?”
木无患:“我倒是一直觉得你身上很香。”
步涯吃吃的笑,“你们男人都是这么觉得的,这玩意儿叫做信香。专勾你们的。”
木无患不置可否。
酒意一层层上来,步涯越醉越深。
她突然无端开口问道,“你刚刚尝过那个酒吗?很甜的。”
木无患:“我不爱饮酒。”
步涯扑腾着起来,要给木无患倒一杯,“你得尝尝,这酒一点都不像酒,怪得很。”
酒倒是酒,只不过锦瑟拿出来的原本就是果酒,甜才是正常的。
步涯拿着酒壶,给桌子上的酒杯倒酒。
但是醉意上来,看东西都带着重影,根本就看不清。于是那酒淅淅沥沥地往酒桌上撒。
步涯被弄得得烦了,干脆把酒壶往木无患怀里一塞,“算了,你直接喝。”
木无患扬眉,一手扶着步涯,一手拎着酒壶,仰头,酒水带着弧线落入口中。
有些酒液也落在口外,顺着下颌淌到脖子,洇进胸口的衣服。
木无患随手扔了酒壶,抱着步涯,和步涯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带着果酒甜香的吻。
步涯醉了也记不得那些有的没的,居然还能反抱着人争夺接吻的主动权。
一口酒喝的缠绵。
两个人停歇下来,步涯就又重新窝进木无患怀里了。
木无患笑着拿衣襟擦步涯口边的酒水。
步涯不让,故技重施,又埋进人小腹的位置了。
步涯埋在木无患的衣服里,被闷得有点热,重新把头露出来,一个人安静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道,
“我想让谷听云去问鼎会。”
木无患:“嗯?”
步涯:“我和他做了交易,原本我想交易的不是这个的。但是,在我和谷寿椿交手得胜之后,我突然改了主意,我想让谷听云带我去问鼎会。”
木无患想了想,道,“非要他带?”
步涯:“问鼎会是修仙百门的青年才俊比试的地方,无门无派的闲散修士,是进不去的。谷雨宗虽然现在小,但是好歹也是一个宗派,而且我当时夸下海口,说是要让谷雨宗成为天下第一丹门宗,去问鼎会也是一个让谷雨宗出名的机会。”
木无患在妖山困了那么多年,自然不知道问鼎会到底是个什么盛会。
可是步涯就是在琨吾宗去问鼎会的路上,被他们设计推下妖山的。
木无患拨弄着步涯的头发,“既然想去,那便去罢。”
步涯摇头,“我不知道。”
木无患:“不知道什么?”
步涯:“我想去问鼎会,还是因为我小气,想要去找琨吾宗一雪前耻——可是苍龙妖丹,很不稳定,它太不稳定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舍不得它的力量,但是我那个时候真的失控了,我失控了你知道吗?我……”
木无患听罢轻笑,“你那天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真是一点都不怕。”
步涯不说话了。
木无患笑得她有点不开心。
她抬手,在木无患胳膊上掐了一把,
“爱笑的孩子会被鬼婆婆吃掉的。”
木无患:???
步涯真的醉了。
步涯靠在木无患怀里,近乎喃喃自语,“而且原书之中,谷雨宗肯定是没参加这一届的问鼎会的,我让它们参加,也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蝴蝶效应。”
原本步涯是手拿剧本,将来的书中的事情她都知道怎么发展。
可是,一旦自己改变了什么,产生了蝴蝶效应,她就失去了手拿剧本这个优势了。
虽然这个事情也是她最近才发现的。
实际上她已经做了一些会产生蝴蝶效应的事情——比如谷雨宗的提前夺权,谷听云的腿脚将会因为金胎兰而提前好转。
步涯想到这里,就有点愁,皱着眉头闭着眼睛。
步涯:“我想要站在这本书的最顶端,做最厉害最厉害的那个人,没有一个人敢无缘无故的因为我是坤泽就骂我荡‘妇,也没有人有胆子敢随便给我泼脏水。”
刚刚穿进这本书的时候,发生的一切恶意诋毁侮辱,都被步涯记在心里,成为了她往上爬的动力。
木无患:“那便站上去,我帮你。”
步涯停顿了片刻,道,“我有点怕。”
木无患:“怕什么?”
步涯不说话了。
这样的步涯简直称得上是惹人怜爱。
木无患低头,轻轻地吻在步涯的眉心,“怕什么?”
步涯:“怕妖丹暴走,自己变成一个行尸走肉的杀人机器。怕自己站不到顶峰,被人一脚踹下来,关在另一个月棠楼里做玩物。怕……怕好多好多。”
步涯声音有些变调,“我想回家。”
明明最开始过来的时候,一无所有,每天被人侮辱嘲弄。
步涯还没有生出这么强烈的念头。
可是现在她有了苍龙妖丹,已经越变越厉害了。现在被酒一激,反而露出了自己胆怯的一面。
脆弱的像只离开母亲的小动物。
木无患:“我就是你的家。”
步涯摇头,“不是。”
木无患:“是,我会爱你,保护你,你不会变成杀人机器,也不会从高处坠落。我就是你的家,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步涯默然不语。
木无患抱着步涯,“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步涯在酒意昏沉之间,也不知道听到木无患这番话没有。
她闭着眼睛,缓缓地睡了过去。
木无患摸着步涯的头发。
步涯的头发柔顺滑腻,像是最上等的丝绸。
木无患四周看了看,凌空取了一件衣服搭在步涯身上,任由她枕着自己的腿睡着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