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看着皇帝手心里的伤口, 从表面看真的不是很严重, 血迹已经干在上面了。()沈念用手在伤口周围轻轻擦拭了下,然后他俯下身, 像是一个长辈对待磕碰着的稚子那般对着皇帝的手心吹了那么两下。
齐君慕被他的动作弄得浑身僵硬起来, 因沈念这动作,他手心里是又热又痒的。皇帝心里又浮起那种古怪的感觉,沈念有点放肆,而且这行为也太过亲近不设防了。
现在他完全可以呵斥这人,又或者动动双手, 让沈念明白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心里浮现出各种想法,皇帝却稳稳的坐在那里,手连动一下都没有。他心里明白,自己当真那么做了,尴尬无措的就是沈念。
齐君慕盯着沈念看, 他发现沈念的眼睛长得很漂亮。齐君慕以前只觉得齐君灼的眼睛最好看,尤其是在阳光下,淡淡的金色流过,耀眼又冷漠。
沈念同齐君灼的眼睛却是完全不同的,沈念的眼睛是含着笑意的,低垂着眼眸时, 也是有着绵绵笑意。
他的眸子很深邃,给人一种很深情的感觉。
天生桃花眼, 眉目天生含深情。
这时沈念松了口气道:“没什么大碍, 这两天注意别碰……碰水。”后面两个字他说的很轻, 声音甚至还带有一丝颤抖,他默默把皇帝的手放下,人恨不得立刻找个缝隙逃走。
齐君慕知道他这是反应过来了,皇帝望着眼前之人略带几分惊慌的脸庞。
眼角微乱,四肢僵硬,如同刚才的他。
只是惊慌,没有害怕。
齐君慕的心微微一动,他本来也有些不自在的,沈念的双手略粗糙,一直握着他的手,很热,像是要把人的皮肤给烫伤。
皇帝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顺势收回手道:“沈卿……”
与此同时,沈念躬身道:“皇上……”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等待着对方开口。
等了那么一刹那,齐君慕率先开口,他摊开手玩笑般道:“朕都说了只是一点小伤,阮吉庆都没发现。也就是你常年在边关,上过战场见过血,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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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的心现在是又慌又乱的,但越是这样,他人就越清醒。皇帝这话说的很寻常,但他还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寂寥落寞。
沈念一方面在心里自嘲着,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关心皇帝的心情,另一方面他十分冷静的为自己辩解道:“皇上,微臣在边关见惯了因为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而……的人,微臣闻到血腥味就会想到最坏的结果,刚才反应太大,冒犯皇上了,望皇上恕罪。”
齐君慕脸上的笑意不减,眉目间却有淡淡的疏离,他轻声道:“朕都知道。”
皇帝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他是不在意太后,但同太后的争吵还是让他感到厌倦。可这样的心里话他却不能同任何人开口说。
朝臣不行,身为舅舅的林萧不行,阮吉庆也不行,想来想去唯有沈念。
即便刚才沈念僭越了,可齐君慕清楚,沈念的关心是真诚不做作的。至少在那一瞬间,沈念没有顾忌君臣身份只担心他的伤势。
在沈念反应过来开口解释前,齐君慕心里突然很想对沈念说些什么,太后的偏心、扶华的心思,林家的态度等等。
就如同以前那样,他所有的阴谋算计都会直白的告诉眼前这人。
可最终,那些话溜到了舌尖又溜了回去,像是一条在水里偷偷觅食的鱼。
悄悄来悄悄的离开,未曾被任何人发现。
皇帝转念又想,以前两人坦然的都是朝堂上的事,现在说这些也有点不合适,太过亲近了,很多事他在齐君灼面前都没有说过。
想到这里,皇帝压下心里的各种想法,他道:“朕让你查的事……”
“已经查到了。”沈念低声飞快道:“温大人昨日的确去拜见了左相,温大人并未隐瞒踪迹,所以很快就被查到了。”
沈念条理清晰的说着,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皇帝想要开口说的并不是这些。隐隐的,他心里有些失落,仿佛无意中自己错过了什么,让皇帝收拢起自己的心思,变成了一个无欲无求的帝王。
“倒也不出乎意料。”齐君慕道:“朕就知道温卓没那个脑子,能让温耀到皇宫闹腾这么一出的肯定是受了高人指点。温家同林家有姻亲关系,两家走的近些,也在情理。”
林萧又不是圣人,做事也不会完全没有私心。
一个人想要站在高处,光靠自己家的权势是不可能的,温家和林家走的近些无可厚非,反正即便他们不接触,因为姻亲关系,别人也会把他们看做一体的。
更何况,林萧也是聪明的。
温卓既然敢直接上门,他就不怕皇帝追查这事。有些时候做事遮遮掩掩反而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倒不如像这样坦坦荡荡的。
皇帝就算心里有所怀疑问询起来,林萧把实际情况一说,这事也就过了。
沈念许久听不到皇帝的声音,他微微抬头看了看,只见皇帝正在沉思什么,脸色还有些恍惚。
沈念其实有点看不懂齐君慕,皇帝看重左相这是事实,可是有些事皇帝并没有同左相说过。
这并不是沈念胡乱猜测的,就拿他来说,林萧每次看到他眼底深处都藏着淡漠,看他仿佛看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人又或者说是死人。
这说明,要么齐君慕利用他是真想要杀他也是真,要么林萧根本不知道齐君慕的打算。
沈念觉得应该是第二种。
他很有可能是整个大齐唯一知道皇帝心思的人,就连皇帝身边的贴身内监阮吉庆都比不过他。
身为皇帝,身上天生有疑心病,但那些大臣又何尝不是如此。疼爱皇帝如林萧,不还是要靠着如今的地位为自家人做打算吗?
在沈念想着这些时,齐君慕已经回过神了,他道:“这事不用管了,朕心里有数。再过几日瑾亲王就要带人前去北境了,北境你最熟悉,有什么需要注意着的地方,你提点着他些,免得他去了北境太过鲁莽。”
“这件事微臣也听说了。”沈念道,他看了看皇帝迟疑的问:“微臣还听说皇上有意派刑部侍郎岳云舟一同前去。”
岳云舟审案找线索的大名沈念也是知道的,可最关键的是常胜失踪的事应该是皇帝做下的。如今皇帝派岳云舟前去,总不能是让他查自己吧。
岳云舟要是真查到皇帝头上,那事情可就严重了。皇帝私下截杀边境大将军,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
因此沈念心底非常纳闷,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或者岳云舟是站在皇帝这一边很值得皇帝相信的人?
“朕倒是不想派他去,可左相推荐了,朕也找不到借口不让他去。”齐君慕不知道沈念会想那么多,他摊了摊手无奈道:“这事儿不好处理,朕拒绝的太过,总是要引起人怀疑的。”
沈念心里有着无数想法,却完全没想过是这样的。
他望着在自己跟前坦然到了极点的皇帝,突然扯起嘴角吃吃笑出声,皇帝想的和说的都这般简单粗暴,有点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很矛盾,但又很符合皇帝的性子。
最关键的是,对着自己有这样态度的皇帝,他的心情真的很愉快。
齐君慕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惹笑了眼前这个笑声止不住的人,他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望着这个有点呆头呆脑笑的开怀的沈念,他心里也是有点愉快的。刚才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刻意,现在那种刻意消失了,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齐君慕对此松了口气,其他的没有多想。
等到沈念笑声停止脸色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皇帝冷呵一声道:“沈卿,朕刚才说了什么好笑的话让你笑成这模样,一点礼仪风度都没有。”
“皇上没说什么好笑的,是微臣自己的问题。”沈念板着脸道:“皇上您也知道,微臣长在北境,生活之地比较凄苦,相邻又是蛮夷之地,所以礼仪方面一直有所欠缺。微臣刚才失礼了,还望皇上恕罪。”
“你在朕跟前都失仪多少次了,也没见你请过几次罪。”齐君慕闲闲道。
沈念抿嘴不在说话。
君臣气氛融洽,彼此心情都很好,齐君慕道:“岳云舟的事朕会想办法处理的,你去见瑾亲王吧,多提点提点他。”
沈念一脸正色躬身道:“微臣遵旨。”
齐君慕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沈念走出大殿时微微回了下头,齐君慕已经拿起折子开始批阅了。
沈念嘴角翘了下,转身离开。
出了大殿,阮吉庆一脸焦急的走过来一脸小心翼翼的小声问道:“侯爷,皇上心情可好?”
沈念微微一笑:“皇上心情一直很好,估计就是有些口渴了……”
阮吉庆七窍玲珑心,一听这话就知道里面没有大风暴了,他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道:“奴才就说侯爷能劝得住皇上。”
沈念看着他只笑不语,阮吉庆脸色讪讪,想到了前几日皇帝去镇北侯府,他在房内隐晦提点沈念的话。
那时他说,皇帝宠信镇北侯,寻常人比不得,但宫里有太后、皇后还有瑾亲王。
沈念在皇帝心中不算唯一,不过在文武百官中是翘楚。
阮吉庆当时就是觉得齐君慕同沈念之间的关系太过亲近了,所以才多嘴说了这么一句。
皇帝是皇帝,做事荒唐些,顶多是在史书上留下几笔,这时是没有人敢说什么的,顶多被人当做一场笑话听听罢了。
臣子不一样,会被人辱骂,会被御史弹劾。
阮吉庆本来可以不开口,但他还是说了,皇帝宫中是有皇后的。
想到这里,阮吉庆道:“侯爷,咱们都是想让皇上开心,奴才以前说的……”
“公公是为皇上着想,我明白。”沈念微笑着打断他的话道:“公公快进去吧,皇上还在等着茶水呢。”
阮吉庆连道几声好,心里叹息一声,沈念这样聪明一人,千万不要走错路才是。
沈念在阮吉庆往殿内走时,他也转身去寻齐君灼。
齐君灼和沈念只是见过几面,还没单独聊过天,这次一见面,两人一开始还有些陌生。
沈念对齐君灼的异眸并没有太在意,他这辈子见过不少死人,也见过没胳膊没腿之辈,更有被烧伤砍伤之人,就连他自己身上都有伤痕。
齐君灼只是眼睛同寻常人不一样,自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好在齐君灼对边关有向往之情,沈念也愿意说那些事。
这么一聊倒是聊上了,两人兴致来了后,还在棋盘上厮杀了两局。齐君灼对兵法熟知,但到底没有临场经验,几乎是被沈念摁着围杀的。
齐君灼也不气馁,不懂的就问,沈念一边同他讲着北境的那些实战。齐君灼听得津津有味,对沈念心生佩服。
这期间齐君灼突然想到当初沈念刚回京,齐君慕就同他说过沈念,还让他和沈念多接触接触。
当时他不明便也不想去接触沈念,主要是身为一个亲王接触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有些不合适,肯定会有人弹劾他的。
他不想给皇帝找麻烦,就把这事给忘在脑后了,现在兜兜转转他和沈念还是熟悉了。
想到这里齐君灼笑了下。
沈念看他笑的很不一样便把棋盘重新摆好道:“王爷想起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齐君灼也没有隐瞒,把当时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念没想到还有这事,他微微一愣,心像是被谁用羽毛轻轻扫过,又痒又麻的。
随后他垂眸笑了下:“我不知道。”
皇帝在那个时候心里就已经认定他是值得结交之人吗?那时他们还不熟悉的,他对皇帝还有很重的防备心呢,没想到皇帝已经开始让齐君灼接触他了。
“多谢王爷告知此事。”沈念站起身郑重道。
齐君灼摇了摇头,他道:“本王说的是实情,侯爷无需感谢。”再者说,他说起这事也是有私心的,沈念看起来是个性情中人,知道皇帝很早就信任他,这对齐君慕来说只好不坏。
沈念笑了下,他没有说,不管齐君灼告诉他这事儿是无心的还是刻意的,他都心存感激。因为这事儿让他更加了解皇帝了。
因为心情之故,沈念又同齐君灼聊了几句便告辞了,临走他道:“王爷若是还想知道什么,直接派人告诉我一声便是。”
齐君灼点头应下。
齐君灼和沈念聊天聊得很合得来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中。
对此,齐君慕一点都不意外,上辈子这两人关系就不错,这辈子因为他的一些缘故,两人认识还往后错了些时日。
还好的是两人还是按照好的轨迹相互认识了,齐君慕并没有打算过多的参与到沈念和齐君灼的交往中去。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他只在一旁看着就是,没必要上前指手画脚就是了。
当然因为这件事,齐君慕的心情很好。沈念是他看重的臣子,齐君灼是他看重的弟弟,两人关系好他在一旁也高兴。
当晚沈念原本应该上值的,不过他还是告假了,只说家里有事需要他回去处理一番。
齐君慕想不出他家里有什么事,不过并未开口阻止。
沈念难得开口告假,他这个皇帝也不好拒绝。
结果,第二□□堂之上,京兆尹苏仁便上折子弹劾沈念,说他狂妄自大,在天子脚下把人给打伤了。
齐君慕莫名,心里自然认为沈念不是这样的人,他道:“京兆尹,沈念把谁给打了?”
苏仁跪在地上道:“镇北侯把岳侍郎的腿给打断了。”
“什么?”齐君慕呆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