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并没有叶浮光想象中的那么尴尬——
虽然她和沈惊澜只见过两次,但是对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令人难以接近,敏锐地能察觉到她对什么话题感兴趣、对什么没有,先前言简意赅地说完家庭话题之后,整顿饭都只和她讨论菜品味道。
甚至也没有提什么叶浮光去不起、没吃过的那些山珍海味食材,总之气氛非常地融洽。
临走的时候,叶浮光被门口吧台上五颜六色的果味特调吸引了目光,沈惊澜在她旁边问了句,“尝尝?”
她还挺好奇这个世界的小狗酒量如何。
叶浮光犹豫了下。
她的酒量并不怎么好,也不知道这些里面用的是什么酒,便摇了摇头,“我先结账。”
沈惊澜晃了下手机。
“结过了。”
似乎怕给人造成负担,她补了句,“刚才你看吧台那边的时候,收银举着码等了会儿,我随手扫了,下回再让你请吧。”
叶浮光这下注意力就没在那些五彩斑斓的玻璃杯上了,因不擅人际,又觉得很抱歉,有种欠了对方越来越多的感觉,犹豫了会儿,“我……把钱转你吧?”
“不要,”沈惊澜眼也不眨地拒绝,那双凤眸微微沉了下来,知道自己的外形给人的压迫力,所以此刻勾了勾唇,将自己五官的冷意融化,微笑着问,“除非你不想再和我吃下一顿饭。”
“……”
在叶浮光不知如何应答的时候,她又自然而然走过去,随意端起一杯餐厅用来让人免费品尝的鸡尾酒,发觉其中毫无酒精味,便端着酒杯、在聚光灯下带着阴影一同转身,“水果味比较浓,度数很低,要吗?”
她这举动,就像率先替人去尝一样。
叶浮光不忍再拂她的好意,朝着她走了过去。
……
不多时。
餐厅外停着的白色埃尔法上,走下来提前收到消息的司机,“沈小姐。”
沈惊澜侧头在看叶浮光面上喝完酒的那点红晕,明明自己一点酒味没尝出来,这小姑娘却已经上脸了,像两只挂在树上的红苹果。
好想咬一口。
也许不止一口。
她走着神,叶浮光察觉到她的视线,看了看司机,又看看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不回学校吗?那我再打车回去——”
“我先送你回去,上车吧。”
沈惊澜话音落下,司机已经先拉开了车门。最适合明星和商务人士长途乘坐并且舒适度极高的保姆车车内环境宽敞,车顶还是银河碎星的图案,在光亮随着行驶逐渐变暗下来,就有种奇特的催眠感。
叶浮光没坐过这种车,上去之后眼睛睁得溜圆,一会儿看看窗外的景,一会儿看那流线型的扶手,直到肩头忽然落下一点重量。
“!”
她悄悄扭过脑袋,发现刚才喝了酒到站在路边都没有任何醉意的人,这会儿居然坐车就睡着了,而且脑
袋就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叶小狗动都不敢动。
当了不知多久的支撑板,才很小声、很小声地悄悄问:“你……喝醉了吗?()”
靠着她的人没吱声。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真的酒量比她更差,沾了就直接睡了。
连前面的司机问小姐是先去学校,还是回银湾壹号,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叶浮光吃饭的时候知道沈惊澜不习惯住宿舍,平常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住校外,也没和家里人住在一起,所以迟疑片刻,小声地回答司机,她好像睡着了……先、先回她家吧。⒘()”
到时候自己再打车回学校就是了。
总之沈惊澜人这么好,万一那个银湾壹号没人,就留不知是喝醉还是睡着的她和司机在车上,好像不太安全。
小狗囫囵地想着。
一点也没发现,将脑袋压在自己肩头的人,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
-
霸气的埃尔法开到了一栋西式别墅的跟前停了很久。
叶浮光伸出食指,刚想悄悄戳一下睡在自己肩头的人,就隐约听见前面司机下车的动静,还有外面的聊天声,诸如“二少”、“阿澜回来了”之类的话语。
车内隔音效果很不错,让另一人的声音只隐隐绰绰地传来。
她听得模糊,然而家庭聚餐喝半斤酒也面不改色的人却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在车门打开之前,忽然从她肩头坐了起来,佯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刚才有点困,好像不小心睡着了,是不是压到你了?”
“没有没有。”
叶浮光连忙摇头,现在鼻尖都还带着沈惊澜身上那点残留的果酒味。
和她身上的茶花香交织在一起。
令人醉意更深。
沈惊澜笑着应答她,“在这等我一下。”
随后她打开了车门,穿着白色hogan运动鞋的长腿一迈,从座位上离开,关门之前,叶浮光只听见了她冷冷淡淡的一声,“二哥。”
车外。
沈景明随意正了下自己的领带,从她反手关车门的动作里,看出车上居然还有人,而且沈惊澜居然刻意没让这人跟自己见面——
这倒是稀奇了。
虽然他一贯知道自己和这个妹妹合不来,好像自打对方从娘胎里生下来就对自己极其看不顺眼,小时候给谁抱都行,只有到他这里就哇哇大哭,后来懂事之后更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也就上了初中之后才变成现在这幅谁也不爱搭理的模样。
不光对父亲那边的位置没兴趣,连亲近的母亲那边的庞大家族产业也没兴趣插手,以至于本来上了大学就跑去国外、打算在外面浪出人生新天地的大哥不得不被母亲拎着耳朵回来当产业的继承人。
并且回来的时候还不情不愿地在饭桌上嘀咕,“妈,你也知道,我连咱家亲戚都记不全,我一点也不适合当继承人啊,每次什么家庭聚餐、家族聚餐还有那些宴请,哪次不是阿澜安
() 排的,咱家又不兴重男轻女那套,老二跟阿澜这一个去走老爸的路,一个当你这边继承人不是挺合适的吗,何苦强扭我这颗瓜呢?”
沈惊澜当时就淡定地答了句,“不行。”
沈晖:“为什么?”
沈惊澜懒洋洋地放下筷子,“因为我也不想当继承人,而且我总觉得上辈子已经替你努力过了,大哥,该你还债了。”
沈晖:“???”
他震惊地看着为了不当继承人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的妹妹,然后又去看沈景明,“那二弟啊,不如你能者多劳——”
沈景明瞟了他一眼,“从政不经商,要我提醒你?”
后来餐厅里充斥着沈晖崩溃的声音。
总而言之。
在沈景明的角度,他一直不怎么能看透沈惊澜,在父母眼里爱躲懒、不乐意交际并且还没什么上进心的妹妹,却是少有得让他觉得有威胁感的人。
不过。
沈惊澜似乎也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是他想抓的东西,哪怕家里其他人都没发现,她也会很主动地让给他。
这还是第一次,她有想要的东西——
想要,而且还不想让他知道。
沈景明太好奇了。
……
“带同学来玩吗?”
他最终如此问道。
而站在他面前的人双手插兜,看了眼停在旁边的宾利,并没有回答他的话,选择将问题反问回去,“妈让你来送鸡蛋?”
沈景明外派这些年,他停在Q市的车就被沈母征用,因为他们家吃的菜都是乡下自己包的农场和庄园种的,鸡也是自己养的,所以每次去郊区,大姨、二姨她们还有母亲都很喜欢开沈景明这辆闲着也是闲着的宾利,装几百个鸡蛋回来到处送。
沈景明:“……”
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捏着鼻梁无奈地应,“嗯。”
沈惊澜点头,“你车停这吧,明天阿姨六点过来给我做早餐,我让她拿上去。”
这就是家门都不愿意让他进的意思。
全家都知道他们俩兄妹不和,或者说是沈惊澜单方面和她二哥不和,但是大家都不解原因,所以平常总是会尽量制造一些机会,让他们多相处相处,比如这次沈景明得到几天休假,就被母亲支使着过来跑腿——
他叹了一口气,虽然还不知道被沈惊澜这般藏的人是谁,却忽然开口说了一句,“H市的那位孙老,癌症晚期确诊了三年,恐怕时间就在最近了,他的位置空出来,家里的孙辈却还不够年纪,那个孙明祥你也见过的。”
有些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家族好几代人都需要盯紧自己的东西,否则丢了再想回到这个圈层就难了。
沈惊澜闻言却冷笑,“沈景明,你有几分本事就揽多大的活,但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是你的棋子,尤其是我的婚事,这不是你能安排的事。”
不管是去和这个孙明祥结婚,和对方家族强强联
合,让沈惊澜得以进入其中,既帮孙家得到这个位置,又为沈家多一分助力,还是以后为了同样的事情,让沈惊澜牺牲婚姻,她都不会同意。
沈景明摘下眼镜,从西装上衣口袋拿出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不戴眼镜的时候,他脸上虚伪的温和也消失,反而透出一点精明的算计与冷漠:
“你从小就被当作妈妈那边的继承人培养,后来你不肯坐这个位置,大哥愿意帮你,不过阿澜,你应该知道,继承人和非继承人之间,得到的家族资源倾斜有多大的区别。”
“轮不到你提醒我,这些年我有没有用过家里的资源,你比我更清楚,我没有选择跟你进入一样的世界,你难道不感到庆幸吗?”
“……”
沈景明把眼镜重新戴上,又露出那种没办法的笑容,“你总是这样,一生气就对我指名道姓的。”
“好了,知道你的意思了,刚才那些话本来也是爸让我问的,既然你不愿意去做这些事,那就不做,等你玩够了再说——”
这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开到附近,他看了眼司机的方向,最后回头看了眼沈惊澜身后的车,“要是真有喜欢的人,瞒着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别让爸妈伤心了,你知道分寸的。”
-
沈惊澜在夜晚的小区里站了会儿。
她闭了闭眼睛。
记忆中那些死在纷飞战火里的近亲都还活着,可是,曾经将她逼到走投无路的二哥也还活着,她观察了很久,明知道沈景明和上一世不同,还没有被权势变成那副六亲不认的模样,可她就是对他亲近不起来。
尤其是又一次发现对方想插手自己的婚事。
就像……阴影重现。
这总会让她想起燕城那场战败,以及躺在王府中任人宰割的岁月。
她知道刚才自己的心绪起伏太大。
不过顷刻,想到车里的人,她神色重又柔和了下来,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本该在里面等着自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的身后,在月光下,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被发现的时候,叶浮光眨了眨眼,想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不过那似乎是对方的家事,所以想了想,便指了指天空,“现在好晚了,还好酒醒了,那我先回学校啦?”
沈惊澜垂下眼帘,没料到她开口就是要走。
可是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能留人的理由了。
她勉强应了声,“抱歉,刚才忘了让司机先去学校,耽搁你了,我让他送你——”
“不不不,不用啦,我打车很快的,这里离学校也不远。”
叶浮光还待拒绝,却见园林巷道里蹿出一道雪白的闪电,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来,她都还没看清楚,下意识退了步,只听旁边一声低喝:
“站住,美人。”
雪白的闪电令行禁止。
圆乎乎的雪白色往地上一蹲,随后冲叶浮光露出了谄媚的神色。
叶浮光:“……?”
她有些讶异,问沈惊澜:“这是……你养的狗吗?是萨摩耶吧?”
沈惊澜:“……”
美人:“……”
它尾巴也不甩了,眼睛也不明亮了,甚至幽怨地发出了“呜呜”声,然后开始瞟沈惊澜,又示意她看叶浮光,一副“你不管管她吗”的神色。
沈惊澜手掌合拢抵在唇角,低笑,“活该。”
叶浮光没听见这声,看着这只胖乎乎、圆滚滚,颜值极高的‘狗狗’,又巴巴地去看沈惊澜,不知道怎么有人自己长得漂亮就算了连养得宠物都那么漂亮,试着道,“我可不可以摸啊?”
方才还想不到理由留下人的女生登时点头,“可以。”
她道,“平时没什么人陪它玩,你也可以跟它玩会儿再走,我让司机送你。”
叶浮光可耻地心动了。
……
踏入别墅的时候,重新甩着尾巴跟过去的狐狸被沈惊澜捏住了耳朵,同它低语,“她没记起你,不许吓到她,好好当狗,会吗?”
美人:“……”
它可能不是人,但沈惊澜是真的狗。
这是能让一只靠美貌差点混到动物园编制的狐狸听的话吗?
于是它对沈惊澜龇牙咧嘴,然后在叶浮光因为不知道该穿鞋柜里哪双拖鞋回头看她们的时候,重新把低垂的尾巴竖了起来,蹬蹬蹬跑到她的旁边,殷勤地叼出一双新鞋,然后又把自己不屑一顾的、别人送来讨好沈惊澜的玩具球吭哧吭哧叼出来,用爪子推到叶浮光脚边。
之后就乖巧地用圆圆的眼睛看她,眼尾飘渺出尘的蓝色都显得可爱。
随后收获了一句:“啊啊啊狗狗你好可爱啊!我陪你玩球好不好?”
狐狸心死地闭上了眼睛。
从喉咙里不情不愿地挤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嗷。”
不学狗叫,是它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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