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女士神色愕然:“咕呱——是你、你做了什么呱呱……”
郁秋染起居室的沙发上落座, 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杯茶。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嗤笑一声:“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
她看了眼腕表, 暗自计算了一下。已经十分钟了还没有停下, 凌女士心中对阿羿的恶意比她想象得还要深啊。
技能卡“折纸青蛙的守候”——心有恶意, 口中呱呱。
技能发动后, 三年内如果有人对被守护对象发表恶意言论,他/她就会开始持续地“呱呱”叫, 时间5到30分钟不等。心中恶意越大,呱得时间越长。
片刻后, 凌女士的呱呱渐渐停止。她这次没再说话,只神情惊慌地转身,落荒而逃。
安静的房间中只剩下了郁秋染和敖景羿两人。
或许是被打破的窗户令更多的月光倾泻进来, 明明是一样的场景,敖景羿却觉得那种沉闷的暗色渐渐褪去, 这里一下变得很明亮。
郁秋染拍拍身边的沙发垫, 示意他来坐。
敖景羿还沉浸在刚才魔幻的事件中。他有点蒙圈地坐下来, 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猛喝一口缓缓情绪。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没敢直接提问,而是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你怎么来了?”
郁秋染笑着放下杯子:“是小美去找我。她很担心你。”
当时郁秋染顺利完成自己的“男主”任务, 看苏恬恬的情绪渐渐平稳,正打算跟对方告别,就听到有人急切地呼喊:“染哥哥!染哥哥!”
她转头看到小美跌跌撞撞地跑来。漂亮的小公主裙上蹭着大片的土, 洁白的裤|袜也刮破出大洞,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
她抱起小美,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 就见对方指着三楼的窗户,哭着让她赶快去救哥哥。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看小美这么焦急,她就直接爬树上了三楼,破窗而入。
郁秋染又问道:“小美那会儿喊得着急,只说着妈妈又要念咒语了你会生病之类的,我也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难道凌女士还有女巫技能不成?”
听她语带调侃,敖景羿紧绷的神色放松了少许。他看着杯中映出的月亮,回复道:“或许你应该听过小象与木桩的故事。”
马戏团的大象力气如此巨大,却能被拴在一根小小的木桩上从不挣脱。
那是因为它还小,力气不够大的时候,就被铁链子拴在牢固的木桩上。年幼的它怎样拼命挣扎都无法撼动。久而久之,在它的思维定式里,就会被这个木桩永远束缚。
敖景羿垂眼说道:“于我而言,那根木桩就是对我父亲的憎恨。”
相比于常年不在家的敖先生,凌女士与敖景羿的相处时间要稍多一些。
在他对母亲这个词还抱有期待的时候,凌女士常常带着他一起“评判”和“怨恨”敖先生种种阴暗的“错处”。
只有当他处处乖乖听对方的话,并表示自己会跟妈妈站在一边时,他才能得到一个拥抱。
后来他逐渐长大,看清了一些东西,但凌女士口中的“你越来越像你爸爸”,却如一句咒语一般,牢牢禁锢着他。
郁秋染叹了口气:“小美跑去找我的路上摔了一跤。她那么怕痛,都没有哭诉自己的伤口,而是只喊着让我快些来找你。”
她给敖景羿的杯中添了点水,安慰道:“你还是拥有关心爱护你的家人的,所以不要伤心。”
敖景羿有些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并没有很好地保护到她。”
郁秋染拍拍他的肩膀:“这种环境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过于苛求自己。”
她向敖景羿交代:“为了催我来找你,小美主动说可以跟着苏恬恬。苏恬恬照顾小孩子好像很有经验,现在他们应该去找家庭医生包扎伤口了。”
敖景羿沉默下来。
郁秋染继续说道:“而且,之后你也不用担心了。”
她站起来,冲着敖景羿伸出手:“凌女士大概不会有机会再对你说出那句话了,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敖景羿望着她白皙的手指,柔软的掌心,愣了片刻,才慢慢地伸手握上去。
郁秋染没在意他的纠结与犹疑,直接扯着他往宴会大厅方向去。
这场好戏还没完呢。
*
另一边,凌女士惊魂未定地回到书房,试着念了几句讲稿,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在生日宴上还安排了讲话环节,要身为一个母亲给自己培养出来的优秀孩子说一些寄言。
现在时间快到了,敖景羿不在,她再不露面,宾客们就该胡乱猜测了。
凌女士绝不能容忍别人在背后对她的嘲笑和议论。
而且与石家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隙,这个发表讲话的亮相对她就更为重要。
她换了身衣服,重整旗鼓从楼上走下来。
她上台后特意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敖景羿和那个会邪术的小兔崽子,心里松了口气。
她若无其事地冲宾客们点头,开始发表讲话。
前面的客套话说得很正常,但当凌女士说道“景羿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时,话筒里突然响起了“咕呱咕呱——”
宾客们大惊失色,愕然地看着台上的凌女士突然学起了青蛙叫,而且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众人一时哗然,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
凌女士在他们或震惊,或发笑的神色中,僵在了原地。
郁秋染拉着敖景羿赶到,在楼梯的转角后,她推了推他:“去吧,该你上场了。”
她看着敖景羿从黑暗走向万丈光芒的中心,及时安抚了慌乱的敖家亲族,给了宾客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有条不紊地完成了收尾工作。
最后,这件事定性为凌女士因工作压力过大,其实一直饱受精神分裂症的折磨。
当众病情发作后,她最终下定决心,要放下手头所有工作安心疗养。
凌家的产业敖景羿没有刻意插手,但凌女士手中属于她自己的项目,基本全部被交到了他手上。
无论是凌女士的下属,还是她的合作伙伴,对这样的结果都很满意。虽然敖景羿年纪尚轻,但已经展现出了卓绝的能力和沉稳的性格。
比起跟一个精神病患者一起工作,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敖家这个初露头角的继承人。
赶回来的敖先生得知此事后深觉丢脸。他将凌女士送到敖家在深山里的疗养院。
虽然没有禁止别人探望,但每个探视她的人都确信凌女士确实病得不轻。
因为只要他们为了宽慰她,在她面前夸赞敖景羿的优秀,安抚她还有儿子帮她撑住产业时,凌女士都会亢奋地呱呱叫。
这天郁秋染和敖景羿一起来探望凌女士,又导致她情绪激动而“病情发作”。
看护人员十分惋惜地请他们出去,并歉意地通知敖景羿或许应该减少来探望的次数。
敖景羿面无表情地离开。
他跟郁秋染一起在疗养院外的香樟林里散步。
这次,他终于问出:“你到底施了什么法术?”
郁秋染伸手去捉林间洒下的碎金。她不想告诉敖景羿,因为她知道即便对方已经对凌女士死心,也不代表他听到“母亲”原来怀有如此深重的恶意后,不会感到难过。
她含糊其辞:“就是用了一个关联你名字的平安符。”
敖景羿看着远处一片葱茏的绿色,没有再继续追问。他其实已经猜到了什么。
郁秋染觑了一眼他的神色,从路边揪起一根狗尾巴草,弹了弹毛茸茸的“尾巴”,然后灵巧地将其编成小狗的形状。
她拉过敖景羿的手,把那只咧嘴微笑的“小狗”放在他掌心,语重心长地说道:“阿羿,我们出生在世上,没有办法选择我们的第一任家人。”
所以父母的自私与冷漠,并不是身为孩子的他不够好。
郁秋染感受着林间吹来的清风,笑起来:“但我们长大后,可以选择跟什么样的人成为家人。”
她转过头凝视敖景羿,认真地说道:“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和喜欢的人,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穿林而过的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远山的葱郁摇曳如滚滚的浪。
细碎的金色在郁秋染的发梢闪耀。敖景羿看着她张开手臂,闭目感受风的气息。
阿染总是如此洒脱,像时时都会乘风而去。
敖景羿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对她无声地说道:“如果能够抓住你,我希望和你成为家人。”
到这一刻,他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内心,承认自己的心意。
过去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为喜欢上一个男孩子而纠结彷徨。
他会为自己下意识地在每一场梦里将阿染变换成女孩儿而感到内疚。
他无数次地想要放弃,麻痹自己做兄弟就很好,又无数次地忍不住靠近。
在郁秋染提出选择家人的这一刹那,敖景羿清晰地感受到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名字。
他看着郁秋染睁开眼睛冲他微笑,也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草编的小狗笑起来。
他喜欢阿染,喜欢她坚强又心软的性格,喜欢她自由又洒脱的灵魂,喜欢她像个熊孩子一样调皮,喜欢她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给朋友有力的依靠……
他终究无法因为性别而否认这份感情。
郁秋染嗅着风中草木清新的气味,又薅起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像挥剑一样指向前路:“往前看吧,阿羿!”
敖景羿走上来,跟她并肩站立:“好。”
这时,郁秋染听到系统通知:【宿主,您的第六个能量球集满了。是否进行抽卡?】
【抽。】
【恭喜您获得技能卡“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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