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说得好好的,恭王府上下,就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也要颇体面地把舒侧妃迎进来,可到了黄昏时分,一顶扎了红色绸花的软轿刚刚抬过恭王府侧门,岚意的羊水就破了。
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传来,她还不忘嘱咐蕊花顾好新妇,之后缓缓地躺在备好的产床上,积蓄力量。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几分闷热,凝芙满头大汗地跑了几趟,又是烧热水,又是打发人喊之前定下的稳婆过来,又是着人去递牌子请太医,完全把舒侧妃抛在了脑后。
好在新人所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蕊花到底年纪大些,沉稳中没忘记这件事,让人把舒侧妃接进来后,又打发人解释了一下,才在主屋守着帮忙。
然而岚意这一胎,先前就不稳,太医一上来就开药补着气,结果生了小半个时辰,稳婆忽然说糟了,言道这王妃怕是要难产,孩子的脚先下来了。
长玦在外面听着这话,几乎要急疯了,更不记得今天还是他的好日子,火急火燎地就要往里冲。
小厮们把他拦住,苦苦相求着道:“王妃说了,殿下已经为王妃做了太多不合规矩的事,都说产房对男人不吉利,您若进去了,传出去又要有人讲恭王府的不是。王妃说如果奴才们没拦住您,等产育过后,要大板子招呼奴才们。”
长玦气得咬牙,这会儿才知道岚意把这点都算到了,握着拳在原地站了会儿,道:“好,我不为难你们,但你们现在立刻从地上给我爬起来,出去找,把全京城的稳婆都给我找过来,还有擅长接生的大夫,都找过来!”
小厮们听了这话,忙照吩咐去做,来回奔跑之间,不免路过舒侧妃的屋子。
厢房是新收拾出来的,因有岚意派人盯着,下人们不敢不用心,红色的绸缎不比长玦大婚那会儿铺天盖地,却也是铺满了整张床。岚意说这不是僭越,主要是为了讨一个好兆头。
舒侧妃没有戴盖头,毕竟她不是正妻,便是戴了,长玦也不会有那功夫找秤杆来揭,她带着鎏金的簪子,两侧坠下来几颗圆润的珍珠,是出嫁前母亲亲自给她簪上的,说是自己当年的嫁妆,会给她带来好福气。
只是头发全梳上去,脸颊边又晃荡着这样的珍珠,衬得她本身就圆的脸越发圆,好在到了下巴颏那儿,又稍稍尖了几分,总算能称得上“有些精致”。
她比岚意小上几岁,眉目间稚气还未脱,一双眼睛不大,倒是生得温润好看,瞧着像是个还没长成的女孩子。因着紧张了一天,这会儿难免有些疲惫,她正想着人打听打听殿下还会不会来,却听见外面的动静,对身边的丫鬟懵然说:“怎么了?”
那丫鬟叫百儿,是陪嫁婢女,自然作为侧妃带婢女过门本不合规矩,实在是皇帝亲赐的婚,恭王府又亲厚,才让带着来。此刻百儿听到主子问,忙道:“奴婢出去打听打听。”
舒侧妃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等到百儿回来了,忙问:“打听到了?”
百儿说:“小姐,王妃怕是难产了,殿下正让人去请最好的稳婆和郎中呢。”
舒侧妃眨巴眨巴眼,“难产?好像是个挺可怕的事。”
百儿压低了声音,“小姐,难产是会死人的。”
舒侧妃倒抽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是不是得去看看王妃?”
百儿比她年纪大点,想了想,道:“奴婢觉着您可以去,王妃生孩子很不会挑日子,本来今天是小姐的好日子,偏偏被她给拦下了,殿下这会儿正心急,一定把您给忘了,照奴婢说,您就该去露露脸,给自己争口气。”
后面还有一句话,百儿似乎憋着不敢说,舒侧妃同她相处多年,一眼就瞧出来,“有什么你就讲。”
百儿便靠近了几分,耳语道:“再一则,若王妃真的命数不大好,出了什么事,陪在殿下身边的,正巧是您,往后殿下看您,会特别一些的。”
舒侧妃懵懵懂懂,还念叨着“咱们这算不算咒人”,就被百儿拉着换了身家常些的衣裳,一路往主屋去。
主屋旁专门安排好的产房灯火通明,外面倒是有条不紊,只是下人们来回小跑着,难免有些气氛紧张,她们看到舒侧妃后,大多是愣了愣,然后从服饰上判断出她的身份,行过一礼,再去做别的事。
舒侧妃心里想着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跟着王妃的人都知礼守礼,果真是不易,脚下直接就踏进了门槛。
她的夫君就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一双手背在身后,其中一只握着拳,十分紧张的模样,身量并不魁梧可也不瘦弱,背影上看,是风.流雅士应有的模样。
舒侧妃心里怦怦直跳,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小声道:“妾身见过殿下。”
卫长玦正打算再过一阵子就冲进去陪着岚意,听到有人喊自己,微微低头回身看过去,先是疑惑,紧接着眉头一皱,“你是舒氏?”
舒侧妃点点头,抿了抿唇道:“妾身听闻王妃正在生产,所以过来瞧……”
“你过来瞧,有什么用?你是稳婆吗?你是太医吗?”长玦心中的烦闷,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倾泻的出口,直接就倒了出来,“这时候岚意正在过鬼门关,我并未传唤,你过来添乱做什么?”
一句话把舒侧妃给说懵在原地,她身边的丫鬟,也有些懵。
都说恭王殿下是顶顶好脾气的人,就算是和同朝为官的大人们在一起,也没有脸红过,更别提对待身边的人了。就好比那个近来才被提起来的陈庶妃,虽说不得宠,却从来没有受过一句重话,怎么这新人才过门,就被斥责?
舒侧妃不敢再看他,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妾身的阿娘,阿娘嘱咐了妾身,说王妃,王妃要生产了,妾身过门后,一定不能对王妃有半分不敬,妾身是听闻王妃这里不大好……”
“闭嘴。”长玦喝道。
什么叫不大好?岚意还没怎么呢,就说不大好?
其实舒侧妃对他来说,妹妹似的年纪,看着小小的一团,根本起不了任何男女之情,尤其还这么不会讲话,长玦稍一接触,就已经是一点耐心也没有了,挥了挥手,把她往外撵,“你现在就回你自己的屋里去,没有我的令,这两天别出门。”
舒侧妃茫然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意思是进门的第一天,就要被禁足了!
她吓得哭都不会,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十分怯怯地说:“殿下,妾身只是想来陪陪您,还想来探视一下王妃……”
长玦忽然提高了音量,怒气冲冲地道:“你听不明白我说的话么?出去!王妃没有任何事,何须你来探视?!你话里话外诅咒王妃,是安的什么心!”
下一刻,岚意的撕心裂肺的喊叫从里头传出来,长玦像是耳中眼中再无外物,直接就往里走,有人上前阻拦,他就让人“滚开”,当真是一副神挡杀神佛大杀佛的可怖模样。
他说:“你们懂什么?岚意在里头为我拼着命,你们却让我一直等在外头!这恭王府是谁说了算?!你们放肆!”
几厢纠缠和挣扎,小厮们拦不住,长玦最终还是掀起帘子走了进去,里面传来产婆劝阻之声,长玦的话语又传出来:“岚意这个样子了,还在乎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说法?上次我就没能陪在她身边,这一次,还让我丢她一个人在这里,绝不能!”
舒侧妃的腿儿被吓软了,明明长玦生气起来不会面色骤变,也不会大声咆哮,但那目光,那口吻,就是会让人害怕。
刚才的闹剧和卫长玦的话语不断往她身上敲打着,舒侧妃心中的滋味,莫名难辨,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出去的,大约是身边的丫鬟使着劲,拖着拖着,将她拖回了自己屋中。
“殿下他,他已经厌弃了我。”舒侧妃的嘴唇抖抖索索,半晌才说出这句话,也是跟着这句话,泪珠儿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怎么办啊,我才来第一天,就闹成这个样子,我运气真的不太好。”
百儿在一旁,嘀嘀咕咕地说:“是小姐您运气不好,还是王妃刻意针对您呢?明明今天是您过门,她却要生孩子……”
“你别说这种话了,生不生孩子,是老天爷决定的,王妃她能故意吗?”舒侧妃推了百儿一把,“你要是再怂恿我,你就回舒家去,以后别跟在我身边!”
百儿这才有些急,“小姐,奴婢不是要唆使您,奴婢是心疼您出阁就遇上这种事,忍不住抱怨几句。奴婢很想帮您在王府站稳脚跟。”
舒侧妃却道:“眼下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站稳脚跟,摆明了殿下心里眼里,只有王妃,王妃若是不好了,这府里谁都不能好,你赶紧把你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以后的路,走一步算一步。瞧瞧那陈庶妃怎么做的?她一整日都没露脸。”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