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卫长泽怔怔地看着那个大臣,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往来,忽然就举荐自己,不知道有什么古怪,然而这件事实在突然,跟着卫长泽的人只当那大臣是被安排好的带头人,忙随声附和,言道请皇上再议储君之事,立煜王殿下为太子。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人那一张张渴望的嘴脸,心中厌恶至极,更为了卫长泽的不识趣而不快,他神情沉沉,对儿子道:“长泽,看来拥护你的人,很多啊。这一呼百应的架势,恐怕连朕都要自愧不如了。”
卫长泽慌忙跪下,憋屈极了,心想这段日子在乾明宫里单独下跪的次数,恐怕比前几年加起来还多,此刻却只能说“儿臣不敢”。
皇帝当时没多言语,大手一挥仍旧是四个字“容后再议”。只是在早朝后,卫长泽被单独留下了。
乾明宫的书房和进宫里的其他殿宇都不同,无甚富贵之气,墙上的书画,都是“勤政爱民”一类,桌上半旧的笔洗上了年头,皇帝也一直没让换。
卫长泽小时候那样被喜欢,没少在请安的时候上蹿下跳,故而对于这里比兄弟几个,都要熟悉一些,但越长大,越不敢造次,眼下又刚惹来圣怒,只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
皇帝看了两本奏章,拿过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道:“长泽,朕与你许久没有好好地说说话了。”
卫长泽忙应声,“是,父皇日理万机,儿臣虽有心向您请教,却不敢耽误。”
皇帝笑了笑,“日理万机的不是朕,是你,现在那些大臣,都得要煜王的一句话,才会去好好做事。”
卫长泽就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这样的话语,比那会儿在大殿上好多了,从容跪下,认真地道:“父皇,儿臣真的不敢。儿臣所做之事,都是父皇吩咐的,大臣们也是知道儿臣背后的人是您,才给儿臣几分薄面,把事情做得稳稳当当。”
这话倒是中听,但皇帝喊他留下来,是早有想好的话要问着他,当下直接说:“你就那么想做太子吗?”
卫长泽咬了咬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帝补了句,“说实话。”
他又迟疑片刻,终于霍然抬起头,大声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觉得自己能当太子,也管得好江山子民,所以儿臣想做太子!”
若是从前,皇帝一定会很欣赏卫长泽这样直言不讳的性子,但今时今日,这样的直言不讳,是对着自己的权柄而来,这份欣赏的心情,就变得很复杂了。
“做了太子,就是皇帝;做了皇帝,就巴望着长长久久地活下去。长泽啊。”皇帝的目光很深邃,“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你这样直白而好争抢,以后又如何保持着平和的心态治理天下?”
卫长泽茫然了,“父皇,您最喜欢的,不就是儿臣的直来直去吗?”
皇帝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他要讲自己不允许儿子
有做太子的心思?难道他要讲身为帝王,难免会有疑心之症?
父子俩就这样对望着,卫长泽是真的没有想通,而皇帝,是心有言而说不出。
最终他摆了摆手,“从今天起,让你的那些附和者都安静些,别拿立太子的事来烦扰朕,你也看到了,朕连民生大事都管不过来,暂时还没空考虑谁更适合继承江山,更何况你们兄弟之间不分伯仲,你并不是最好的太子人选,做好自己手里的事,若朕觉得你合适,到时候自然会昭告天下。”
皇帝以为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了,但卫长泽仍要追着问一句,“父皇,儿臣还不算最好的太子人选吗?儿臣究竟是哪里不如二哥?”
皇帝十分不快,“朕让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没听明白吗?总是和旁人比较,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退下!”
卫长泽不服气,可不服气也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行了礼,默然离了乾明宫。
皇帝看着挺拔的少年微微躬身的模样,终究是忍不住,问旁边的刘公公,“朕和瑛贵妃,是不是把他给宠坏了。”
刘公公低着头,皇子的事,哪里有他说话的地方,可皇上问了,又不能不答,只转着脑筋陪着笑说:“容奴才多言一句,您和贵妃娘娘,喜欢哪位殿下,多宠爱几分,是很正常的事,只要殿下们都懂事孝顺,这宠爱,根本不算什么,也坏不了什么事。”
皇帝沉沉道:“可朕本来就觉得长泽不算懂事,如今越发连孝顺这样的好品格都丢掉了。”
刘公公道:“煜王殿下得您教导,如何会不懂呢?只是年纪尚小,没回过味来,又不知道您的苦心罢了。”
“还小吗?”皇帝淡淡的说,拿起了一旁的折子,继续批阅。
刘公公知趣,不再搭那最后一句话,静静地退到一旁。
而恭王府里,卫长玦仍旧把今天朝堂上的事情说给岚意听了,岚意一边给睡了懒觉的荣欢穿衣服,一边道:“四皇弟就那么迫不及待?明明该知道,翻来覆去地提,一定会引起父皇的不快的。”
卫长玦摸了摸荣欢的小脑瓜,平和地道:“不是他的人提出来的。”
岚意明白过来,给荣欢穿好衣裳后,让菱角带着去吃早膳,才关上门挺严肃地说:“起头的人,是你安排好的?”
卫长玦坦然道:“是。”
“那不大好吧。”岚意忧心忡忡,“万一父皇知道了,会觉得一切都是你的心机,反而给卫长泽解了围。”
卫长玦笑道:“知道就知道吧,就算真的查,也要查一阵子,那会儿父皇能冷静地看待这件事,未必会觉得我有错。不赌一把,一辈子也迈不出那一步。”
原来今天领头的这个大臣,同卫长玦之间不仅毫无干系,就连话都没有说过,他原先不过是一个酸儒,虽然读了许多书,但考功名时费了老
鼻子劲,花了整整三十年才终于走到如今能进乾明宫议事的地位。
当然,像他这样的京官儿,也有很多,进了大殿也只是进了大殿而已,基本上没有说话的资格,可偏偏,他今天出了头。
如这样死读书的人,黄金白银,成箱成箱拿到面前,便是为了清高的名声,都不会眨一下眼,可碰到了能说服自己的人,不论什么事,赴汤蹈火也要去做。
瑞王卫长殷,就是能说服他的那个人。
自然卫长泽近来也确实张扬,超过了卫长渊的风头,他待人和气,出手又大方阔绰,不少人心甘情愿地帮他宣扬,瑞王殿下便借着这东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终究要文治天下,而不能尚武,倘若以卫长渊这样的性子成了太子,将来又成了皇帝,边关必然会起战事,而像他们这样的读书人,也很难得到重用。
那老大人拼尽一生努力,才好不容易靠着死读书走到如今,若将来让卫长渊断了光宗耀祖的路,怎么能忍。
所以卫长泽是在卫长殷的帮忙下,无意中得到了一个“助力”。
这件事不论怎么查,都查不到卫长玦头上,老大人接触过那么多名人雅士,卫长殷又是惯会与他们混在一处,谁也不知道这里头有他起到了什么作用。
且那老大人是孤傲清流,不屑于同人解释,就算真被人问起,抖落出卫长殷来,旁人也只会看到卫长殷这个置身事外的人对四皇兄的欣赏,他又怎会傻到上去承认,自己对卫长泽的叵测居心。
岚意舒了口气,感慨道:“一个从没有陷入过争端的人,往往说什么做什么是最有力的,人家以为清清白白,必然不会有失偏颇,却不想陷阱早就埋下了。”
“所以争取到长殷,是很要关键的一环,而这,还是托了你的福。”卫长玦笑着将岚意揽在怀里,眼神慢慢地变得锋利,“从今天开始,我们恭王府就要和瑞王府保持距离,我渐渐地开始获益,那些人就会开始研究这其中的巧合。绝不能把长殷拖下水。”
岚意忍不住问:“那四皇弟……”
“卫长泽。”长玦念着这个名字,轻轻一笑,“正如他自己所说,这事儿还没有完,很快,他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岚意见夫君如此有成算,不再多问,只道:“累了吧?待会儿别在书房待太久,好好地用过午膳后,眠个午觉。”
卫长玦拉着她的手,“你陪我?”
岚意却摇头,“今儿是陪不了你了,待会儿我要去趟解家。”
“解家?”
岚意叹口气,“宛
玉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大意,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糊里糊涂地不知道,跌了一跤给跌小产了,我怎么都得去看看她,至少要让她婆家人知道,她不可欺。”
卫长玦听到是方宛玉的事,不甚在意地说:“我看你这个表妹的性子,和表姐是天差地别,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绝不至于被人欺负。”
岚意轻轻推了他一把,“怎么说话呢,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哪里知道女子的艰难。”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