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话落在裴妙筠耳中,令她十分难受,本来从出身上来说,她就矮了岚意一截,若真让岚意成了齐王侧妃,她这辈子就算拍马,也比不上了。
和裴妙晴说起这件事时,她隐隐带着一股愤恨,“她是嫡出,即便做错所有事,也有看重,而我们,只要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裴妙晴平淡地笑,“也不见得,二皇子说白了也是庶出,可皇上照样看重他,我们和二皇子是同样的人,只要自己争口气,未必会比长姐差。”
裴妙筠皱眉,“可怎么才能争口气呢?她是贵妃娘娘看上的人,我也没法子进宫里告诉贵妃娘娘她有多可恶。”
“也许除夕那晚,贵妃娘娘就会借着节日喜庆宣布侧妃人选,毕竟侧妃不比正妃需要明媒正娶。”裴妙晴悠悠道,“长姐到底是嫡出,一辈子都会压在我们头上,齐王府那是什么地方,入了那里,等同半只脚踏入禁宫了。”
屋内一时寂静,她悄然窥探着裴妙筠的神情,火上继续添了把油,“你知道她对姨娘们一贯是什么样的,我阿娘对她那样好,她也从来没有过好脸色,这就罢了,偏偏她仗着身份高贵,随意行动,不忌讳旁人说什么,到了咱们这里,旁人只会觉得裴府里的女儿都是这样任性妄为,咱们的婚姻大事,可就难好了。”
裴妙筠气结,“不能由得她这样下去,顶好贵妃娘娘一时想开了,不再属意她。”
裴妙晴微抬眼皮,“之前她做了那么多事,你瞧着贵妃娘娘想开了吗?除夕宴上她看到了长姐,一开口,这事儿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裴妙筠忽然反应过来,道:“如果她去不了除夕宴,而且是因为不懂事去不了,贵妃娘娘知道了,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婚吧?”
裴妙晴轻轻地笑,“腿长在她身上,咱们能让她不去么?只看那伤能不能好了。”
说者似乎无心,但听者已有意,裴妙筠离了裴妙晴那儿,心里总盘旋着一句话——若是她的伤好不了,该有多好。
自然,宛茵和宛玉是巴不得岚意好起来的,这些日子她们都在风荷院里安安生生,陪着岚意说话解闷,但凡她露出点不舒服的神情,宛茵就会担心不已,问要不要喊大夫。
而岚意的身体其实没有那么差,每天敷药喝药,伤处恢复得很快,就连宛玉都说,岚意的气色好得不像是挨了打的人。
大约又过了七八日,京里那场大雪都已经化得干净,五皇子的丧事也随着这场雪的消弭彻底结束,而今年入冬后的寒冷比往年更甚,据说在更北边些的某些地方,已经出现“路有冻死骨”的情形。
供给裴府里的好炭就没断过,连白姨娘都在人前抱怨,说今年府中支出的银子流水似的,若明年还这么着,就该闹亏空了。
家与国的大事岚意还并不太懂,白姨娘的话听过则已,她仍旧是那个满心躲着皇宫的小丫头,忧心着自己的伤就快要好了,唯一能用来错过除夕宴的借口,就要这么没了。
这天方家姊妹刚离了岚意屋中,凝芙就一脸紧张地进来了,她手里攥着两包东西,俯身在岚意耳边说:“小姐,我捉了个内鬼。”
岚意很平静,“这院子里,除了你,其余伺候的几乎都是内鬼,怎么,这人想害我?”
凝芙道:“小姐猜对了。今天我去厨房看小姐的药,比平日里早去了半刻,正看见咱们院里洒扫的小丫鬟兰儿往您的药罐子里放东西,我手上力气比她大,上去就扭住了,现在我把她扣了回来,从她身上搜出两包颜色不一样的粉末,想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风荷院的药大夫每次来都要查验,真想害着我,可不是容易的事。”岚意冷笑,只问:“厨房的人看见了吗?”
“看见了,厨房人那么多,奴婢做这些事时动静不小,想来这会儿该报到白姨娘那去了。”
岚意立刻道:“她过来肯定还要一会儿,你把这粉末药包留下,去请最近的大夫。嗯,你就说我身子不好了,迟一刻都会伤及性命,让他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凝芙做事利索,闻言多余的话一句不问,跑着就出去了。
如岚意所料,白姨娘手头上的家事颇多,想赶紧处理完过来看看岚意这边究竟怎么了,却一直被绊住,到底没有凝芙这一来一回快,而这边等大夫踏进门时,岚意已经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开口便道:“劳这位先生看下这两只药包,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
大夫听着她中气倒还足,显然“性命垂危”并不是真的,松了口气,过去看那包好的粉末。
拈起一点,闻了闻,又看了看形状颜色,他挺肯定地道:“这包是藜芦,这包是鸦胆子。”
岚意点了点头,又快速说:“凝芙,把我现吃的药方子拿给先生看看,若是往我的药罐子里加了这藜芦或鸦胆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夫熟知医理,这么低头扫了一眼,就慌忙道:“容在下问一句,大小姐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岚意也不隐瞒,“前段时间顽皮,挨了打,破皮倒没有,就是淤青看着吓人。”
“这就是了。”大夫皱着眉,“大小姐的方子能活血化瘀,这没错,但方子里有一味丹参,正与藜芦相克,二者本不能一同服用,且藜芦本身就有毒性,内服过多也会导致呕吐,按大小姐这个用量,大约五六天后就会显露端倪。”
凝芙在一旁轻轻地抽气,岚意却无暇想其他的,只念着要赶在白姨娘来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连声问:“那么另外那个鸦胆子呢?”
大夫道:“鸦胆子磨成的粉末,我们都是用来外敷腐坏赘疣的,假若大小姐把它添在外敷药里,只会伤上加伤,也是万万用不得的东西。”
岚意默然了一瞬,冷笑一声,“原来如此。”紧接着她伸出手腕,语气平淡,“劳先生再给我把把脉,藜芦加到我药罐里,我喝了,鸦胆子也添到我外敷的药里了,我用了,这么说,先生心里明不明白?”
大夫实则不太明白,但伸出手把了把脉,思绪就清晰了好些。
这位裴家大小姐,身体看起来还不错,并没有吃错药用错药的症候,但她既然这么讲,想来和这些高门大户里的争斗有关,不然谁会往自己吃的药里胡乱添东西?
出诊的次数多了,大夫们也都成了人精,深知看病归看病,其余的事不能多说,他往后退了一步,微微躬身道:“大小姐吃错了药,眼下病情恐怕比先前刚挨打时还要重许多,药是要继续吃的,身体也是要继续静养的……”
“怎么回事,这风荷院里的人,都是呆子么?连个大姑娘都伺候不好!”
白姨娘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接着徐妈妈就打起了帘子,外面的人鱼贯而入。自拿到理家权,白姨娘身边总是会跟很多人,像是要表白自己的身份一般,名义上虽然还轮不到正室夫人,行动上却已经很明显。
岚意侧身歪在榻上,闻言连眼皮子都不抬,只是道:“姨娘来了,恕我不能起身相迎。”
白姨娘快步走到她的床边,关切地道:“听闻大姑娘这里出了事,是那起子没眼色的奴才用错了药?”
岚意的笑容很寡淡,“何止是用错药那么简单,姨娘给我安排的奴婢,竟是要害我,我不敢想着她是得了谁的意思,除了父亲,还能找哪个去?”
她的话这样直白,白姨娘的脸上便浮了一层转瞬即逝的尴尬,“大姑娘说哪里话,下人这么多,我想要面面俱到,也不是易事,我当大姑娘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断没有害人的心思啊。”
岚意抬抬下巴,“先生,那就请你和我们姨娘说说,这藜芦和鸦胆子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大夫赶紧把刚才那些话又复述了一遍,最后岚意又道:“我身体的情况,你也和姨娘直说了吧。”
白姨娘听了这一篇话,得知岚意的病情恶化,之后都要卧床静养,恐连宫中除夕宴都赶不上了,心中暗暗高兴,表面上自然痛心疾首,骂道:“是哪个猪油蒙了心的混账婢女,竟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大姑娘别害怕,姨娘给你做主。”
岚意笑了笑,“姨娘不仅要给我做主,还得给父亲一个明明白白的解释,这人毕竟是姨娘安排给我的,谁也不知道她做这些事,是为了谁。”
白姨娘觉得憋屈,这裴岚意要么就沉稳得针扎一下都不会出声,默然得让人害怕,要么就仗着自己的身份直来直往,不论哪种样子,都一点不讨人喜欢。
当然白姨娘才不会让岚意随便占了上分,摇头叹道:“你这丫头,自打夫人去世后,就一直没人好好管管,可怜夫人走得早,好些道理都没能和你好好说说。这点上我这个做姨娘的也有顾不及的地方,也许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我的心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