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村,一个不算太小的村落。近百户的人口,全是姓钱的。这祖上落此地繁衍几百年,这钱家村就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
这一个没外姓人的村子,在这一天突然来了一家子人。一家子妇人带着一个未成丁的少年。这哪会不打眼?
特别是这一家子人还坐着一辆骡子车来。
村里当村长的,那亦是钱氏一族的族长。在这样一个村子里,可谓是非常的封闭。这里不太讲究的律法,在这等乡下的村子里更讲究的是宗法。
这便是宋福生的祖母,钱氏的娘家,亦是钱氏打小长大的地方。
钱氏当年被卖走时,那已经是一个大姑娘。那时候,还是大金朝在时呢,赋税高,徭役重。一家子的男丁被征走。留下来钱氏的祖父、祖母、母亲,以及她的弟弟妹妹们。
在一家子人要吃饭,又缺了粮的情况下。为了活命,卖了钱氏本人,以及钱氏的妹妹们,那除了减少家中消耗粮食的人口外。亦是想着给钱氏姐妹留一条活路。好歹富贵人家,那总给一口吃的。
至于卖的那点身契银子?在那等灾荒的年月里,哪能卖舒适银钱?真是人命不值钱的。能有人买了丁口,那也是多买了男丁的。
所以,当时的钱氏并不怪家里人。钱氏是知道的,这是一家子人都在寻活路。
再回钱家村,钱氏发现这地方还是老旧的样子。跟她的记忆里差别貌似不是特别的大。那钱氏的祠堂还是青砖青瓦。一路行来,除了族长家中是青砖青瓦做的院子。其它的人家,那多是那土胚的墙,茅草的屋顶子。偶尔有几家,倒还算得冒尖儿,那才是土胚的墙,屋顶盖着青瓦。可能用上青瓦的人家,那时真真不多的。
“曾祖母,您小心些。”宋福生赶的骡车。这一路行来,这一门技能他用得熟,也让家中的长辈相信。
这会子,在村子的族长院门口,骡车停下来。宋福生下车后,一一搀扶了他媳妇、他娘、他祖母,最后下车的是他的曾祖母钱氏。
钱氏看着族长家的院子。
钱氏的眼中有回忆,道:“还是老样子,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要说一模一样,哪可能啊。要知道,这都四十多年过去了。
可能在钱氏的回忆里,她模糊掉的往昔回忆中,再润润颜色,就如现在这般样子吧。钱氏有些回忆,钱家族长的院门已打开。那院门处,有人上来搭话。
“几位找谁?”说话的是一个老妇人,瞧着与宋福生的祖母汪氏年岁差不多。当然,这是当时宋福生的想法。后来宋福生才知道,这说话的跟宋福生的娘一个辈份,年岁比宋福生的娘也就大上八岁。
这乡间的妇人要忙碌农活,那劳动活重,又是风吹日晒的,这自然显了老相。
“我是钱家村人,我爹是正字辈的,叫钱正山。我乳名叫钱大囡,我还有两个弟弟是石字辈,大弟叫钱石川,小弟叫钱石林。”钱氏对着那问话的族长家的大儿媳便是回话。
钱氏一开口用的是当地的土话,这不是京都的官话。
这话宋福生一路上跟曾祖母学了七七八八。这一家子人里,也就宋福生跟曾祖母学的最快。余下的汪氏、白氏、樊杏花几人,倒是学得慢些。如今就是在旁边当一个听众,还不怎么听得懂在场人谈话。
“这……”那族长大儿媳有点发愣。她听了话,愣一下后才道:“我真没听过这几个名儿,要不,你几位等等,我去问问我婆婆。”这族长家的大儿媳话落,就去院中喊人。
稍后,又出来一个老妇人。这老妇人年岁更老。那老妇人的模样倒不漂亮,就是一双眼睛有点过于严厉的样了,总显得眼神刻薄了那么两分。人嘛,瞧说话倒是利落的。
这一位老妇人是钱家族长的发妻,这一位钱族的发妻倒是打量着钱氏,看了会子后,才说道:“正山叔祖家啊是有石川叔、石林叔两位。不过,你们来的不凑巧,石川叔、石林叔都过逝好些年了。”
“正山叔祖家的大姑母,你这离开钱家村时我还没嫁进来。这……这认亲的事儿,怕还得你上石川叔、石林叔这两支后辈的门上去。”这族长的发妻也说的明白。她对钱氏那是不熟的。
钱氏不尴尬,她也清楚。
她这年岁归乡,跟她同岁的人,那可能真的很少了。
倒是这边宋家的一家子问明了钱氏的几个后辈住处。这将将要离开时,那钱族长回来了。
钱族长是一个微胖的老人。瞧着身体不错的样子。这在乡下,这能养出一个微胖的身体,这说明了什么?自然是日子过的不错。
几翻一相谈。
钱族长倒是认出了钱氏,他道:“正山叔祖家的大姑母,您这回来了。这是族里的喜事啊。多少年了,正山叔祖过逝,石川叔、石林叔这过逝前,也是念叨过大姑母你啊。”
钱族长感慨。钱氏脸上也是露出伤感来。
这钱族长自然是寻问了一翻。钱氏也不隐瞒,这也隐瞒不住的。所以,钱氏就是说了归乡的原由。
一家子重新落户,也是落在钱家村。往后,怕要族里照顾一二。
钱族长一听这话时,那是脸色还是有些为难的。这钱氏一族在这地界,那是繁衍几百年,这山山脚脚的,那土地都是有主人的。
乡下一分地,那有差迟都能斗一个你死我活。何况,让一个外姓人落户钱家村?当然,宋福生好歹身体里还流着钱氏的血脉。这里面的难处,也不是不可以通融。
钱族长也想了想,才道:“这事情族里要通通气。”
“也不敢叫族里为难。咱们一家子妇人,老的老。唯一的男丁还小。一家子人就是想求一块坟地,一块宅地。按着咱们这里的规距,应该交的契钱,咱家都会交。衙门那边咱家也是办红契,一分银子不敢少。也要托族长抬抬手,给咱家一点子方便。”钱氏这般说话。
当然,应该给钱族长家留下来的好处,那是真给了。
就是一块布,够做一身衣裳的布。以及半斤的红糖。打这些,若搁广善伯府那等地方,就是送一个小管事,都不带眼睛夹一下。
可搁乡下,这就是厚礼,还是厚得不能再厚的礼。要知道,那布在农家人眼中,那可不便宜。多少人家,那是缝缝补补,长辈穿不得,实再不能缝补了,那就是改小,给大孩子穿过,再留给小孩子。
总之,不能浪费。
钱族长家得了好处。钱族长还是有些想法的。特别是听着钱氏这一位大姑母的话,貌似宋家跟县中一户段姓人家,还有一些个交情。
当然,那不是假话。
那一位段姓人家的一个姑奶奶在广善伯府当差。当年,那位段姑娘能进伯府,也跟钱氏有一点子的关系。双方现在能联系上,段家知道她家的姑奶奶在伯府里嫁给一个管事做媳妇子。这免不得跟钱氏又是多来往的打算。
宋家一家子人是出来了。
可宋家的姻亲还有汪氏、白氏在伯府中。这不是牵来扯去的。段家因为姑奶奶在伯府,在县城中也是有些方便可得的。
主要还是段家是商户,他家走商,那去府城时多与府城的伯府管事联络感情。这里面牵扯到的,还是扯一扯伯府的虎皮。
有广善伯府的虎皮在,那是可以护身的。
最后,离开钱族长家时,还是钱族的大儿子钱河礼和他媳妇一起给宋家人领的路。
在路上,钱河礼与宋福生问一些话。钱河礼媳妇就跟宋家妇人谈些话。钱河礼的媳妇就讲了钱氏目前的娘家情况。
打从钱氏的兄弟那一辈算起,她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便是钱石川、钱石林。可这两人在乡间,那寿数没钱氏这般长的。早过逝好些年了。
再往下就是钱氏的侄儿,这侄儿遇上大唐朝开国的那些战争。那些年,在前朝是大金朝时,可没少祸害百姓。总之,钱氏的侄儿们命不好,遇上了军役。打仗这靠命硬,钱氏的侄儿们命不硬,在战场上就丢掉了小命。
如今钱氏五服之内的,那是算得嫡亲的亲戚,就是两个侄孙了。一个是钱石川的孙子,钱河东。一个是钱石林的孙子,钱河忠。
这两个钱氏的侄孙,那跟钱族长的儿子钱河礼,那是一个辈份的。
钱氏一族搁这几百年。那也是出过读书种子的。
到如此的大唐朝开国,现在的开国帝王在位,那年号便是洪福。现在洪福十年,钱氏一族培养出了一位秀才。这也是钱氏一族的底气。
这十里八乡的,可就这么一位钱秀才。搁乡下里,钱家村那也是顶顶能傲视群雄了。
宋福生见到了他的舅舅。又或者说隔了好几辈儿远的舅舅们。
宋家一家子上门,不管是钱河东家,还是钱河忠家,这都是吃惊的。不过,在钱族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在场,钱河东家、钱河忠家,这两家子人表面上还是颇欢喜的样子。
至于是不是真欢喜?
这是日久见人心的事儿。有何话的,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总之,宋家的一家子人瞧着不太富裕的样子啊。
好在钱氏只是认下一门亲,然后,留了一份见礼面。两个侄孙家,都是一家半斤糖,半斤盐。这在农家,那是厚礼。
至少,瞧着钱河东家、钱河忠家,两家都是非常满意的。
两家人都是热情的留宋家一家子人暂住。可钱氏拒绝了。打算在村里借住。借住的屋子,是一户子绝户人家。那屋子破旧,是两间的土胚房。如今就堂屋,那还能住人。至于原来的那一间寝屋,那已经墙开缝,上头的茅草也缺了大半。
不过,宋家只是暂时住一段日子。
总归,还是打算盖自家的小院子。
这暂住的话,也便是在两个侄孙家中,那是要上一些茅草,然后,由得一家子人自己去铺上新屋顶。
这般忙碌下来,这一日天黑前,那两间的破旧屋子,都是可以住上人。
在乡下住,没什么讲究的。那睡的床榻,更不讲究了。就是用几根木头钉一个床架子。然后,用竹子编一个竹席架子。这竹席架子上面铺上晒干的稻草垫子。天冷,垫子多铺几层。天热,就是搁上竹凉席子。
至于说棉被?
富裕人家就有棉被。穷人家中,那就是稻草过寒冬。
如今是春末夏初,天不冷了。
宋家人就是凑合着,倒也过了一晚。
第二日,一家子的妇人、汪氏、白氏、樊杏花在整理新居。宋福生陪着曾祖母钱氏去跑了新宅、新坟的地契。那是跟着钱族长,去衙门里办事。
这里面的银钱,那肯定不能让钱族长吃亏。
也是这时候,钱氏跟钱族长打听族里的情况。
钱族长也说了,钱氏这边说落户村里,也愿意拿银子出来。必竟要买坟地,这关乎一个村子族里的风水。这不是一般的小事儿。
在钱族长提一提钱氏这一家子人有点儿小背景,又乐意给族中捐出一亩地的银钱,那是托族长买上记在族里的祭田里。
钱氏一族的族长就同意了,这钱氏这一个出嫁女那是带着曾孙回来投奔娘家。
这不,钱族长今个儿这般乐意帮衬,就是看在那一亩地的银钱上。因为,这祭田谁管?这自然是族长家在管着。瞧着一亩地,在贵人眼中瞅都不看一眼。
可在农家眼中,一亩地那也是一块家业了。
钱氏托着献一亩地的名头,那是摆平了钱氏一族。
可同样的,宋家一家子人要吃要喝的,要在村中立稳脚跟。那么,也得有一份家业。这家业不能厚了,厚了容易坏事。
可若是薄了,这家中日子会难过。
钱氏在钱族长买地时,还是开口了。
钱氏说道:“咱家回来时,伯府的大奶奶赏了些银钱。如今买坟地、买宅地。还想托族长再给添几亩种的好地。”
“我们孤儿寡母的,也就靠着这回村立的家业过活。不敢求多少,能有口饭吃,能活下去就是福气。”钱氏的态度摆的低。
那是钱氏已经从侄孙钱河东、钱河忠那两个媳妇子那边,在昨个儿就打探过了。村中是有好地的。
这便是地的亩数不多。
那是因为啊,有一家子要考科举。如今在寻着考举的银子,这不,没法子要卖地了。
说起来,也是钱氏族中的人。
这钱氏族中的地,那肯定不能卖外人。这不,钱氏才来托话。这托给钱族长听。她这价钱肯定不能让对方吃亏的。
“唉,这事情叫大姑母也知道了。那是我这一房老五叔家的。说起来,还是与福生他舅舅们一辈儿的。考了这些年,也是中了童生。眼看着,还想来年再考一考,想求中一个秀才。”钱族长摇头。
钱族长口中的钱童生,那跟宋福生的舅舅钱河东是一辈儿。也是钱家村里除了钱秀才以外,唯一的一个童生。
至于旁的人家。
那真是供不出来,也或者说,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家舍得供读书人。
“我寻问过了,村中能吃下两亩地。老五叔家要卖六亩地。剩下来的四亩地,大姑母真想买,那大姑母家就是买下也成。”钱族长倒是也同意了。
“正好,老五叔家今个儿也有人来赶集。一会子,去衙门一起也把红契子办下来。”钱族长倒是爽利人。或者说,对于老五叔家要供一个考秀才,还是打算今年把儿子送到府城求学,又多添一笔开销,那也是不知道说啥好。
说赞同?
也可惜祖业。
说不赞同?又怕真担搁族兄弟的科举。这不是也盼着,那万一考中了呢?若是钱家村出两个秀才老爷,钱族长走出去也是脸上光彩。
于是,这一趟县城来了。
宋家就得了三份红契。一份是坟地的,一份是宅地的,还有一份是四亩水浇地的。对于宋家子家人而言,这算得在钱家村真正的立下脚跟了。
倒是宋福生得了红契后。他却是没急着跟钱族长一行人,一起回村里。
他与曾祖母钱氏说道:“曾祖母,我要县城里还想买一起读书用的纸墨。再是挑一些咱家要建房,要用得上的东西。之前寻问过族长舅姥爷,曾祖母也累这般久。不若曾祖母先在这馄饨摊子上坐一坐。您先用一碗馄饨。我买齐东西,去去就回来。”
对于曾孙的美意,钱氏没拒绝。
钱氏人老了,这般来来回回的忙碌,她老人家是真有些吃不消了。这会子,钱氏却是拉着曾孙说道:“你也用一碗馄饨再去买东西吧。”
听得曾祖母钱氏的话,宋福生没拒绝。这一对曾祖孙二人一起,各种食用了在碗馄饨。然后,付掉吃馄饨的钱,钱氏留在摊子这儿坐一坐,等曾孙回来。宋福生则去买齐各类需要的物品。
宋福生不光是买了东西。
宋福生还专门去了一家书店。搁那儿,宋福生见到了在抄书的甄尚德。对,就是那位未来的甄进士,甄尚书。
想一想这一位的名字,在宋福生看来,是真真的丧德丧良心。
宋福生此来,跟书店的掌柜买了纸墨。然后,借着机会在甄尚德的周围逛了一圈。然后,他借着机会,凑近些。
“先生好字。”从甄尚德的后面,宋福生走过。顺手时,还是在甄尚德的后面扒掉了甄尚德的一根头发。
一根头发,若论着疼痛感?
那真不明显。
特别是宋福生一句话,那是扰了甄尚德的思绪。不过,将来能考中进士,不管这一位的品性如何?这定性一定够好。读书人若坐不住,想读出名堂来,那可难的。
甄尚德继续抄写,一行字写完后。
甄尚德才是抬头,他看着宋福生笑道:“少年郎也是读书人?”甄尚德的皮相好,在不露出真面貌时,那是一幅读书人的好风度。总之,是一个斯文败类。
“读过几本书,尚未求得一二功名。如今还在努力进学,想是他年也定要进科场一试。”宋福生说的肯定。那等读书人的气度还是要拿出来的。
他来,是知道甄尚德八成会在这儿。这一会碰不上,下一回也一定能碰上。总之,宋福生就是故意的,他想与甄尚德结一段缘分。一段孽缘。毕竟,宋福生可不会忘记了,这一位在他重生前,可是一句话让他的儿子殁了。
那一句话,不过是夸了他的儿子。然后,贬了如今伯府大奶奶的嫡亲长孙的一句话。
瞧瞧一个奴才爬到侍候的主子头上,聪明过头还不收敛,这在伯府的主子们眼中,寻了死路亦是活该的吧。
“好志气。”甄尚德夸了话。此时的甄尚德还是一个童生。他啊,还没甚功名。是的,正紧的功名那要考中秀才,才能尊一声秀才老爷。
童生,那可没半点朝廷的优待。
不像是秀才老爷,那是见着县令这一位百里侯,那也是不跪的。不光免除自己的徭役,还能免了家中的徭役,那除了本人外,还有两个名额的。
除此外,秀才老爷是直接可以给衙门递贴子。考中禀生者,朝廷给发银子补贴。当然,若是有门路,秀才也可以在衙门里补了典史书吏等位置的。
总之,一句说起来,就是秀才这一个坎跨过去了,那才是踏一个叫士的阶层。哪怕是最底层,那好歹换了一个门第。也能叫一个耕读之家。
宋福生与甄尚德聊了一席话。
当然,宋福生是有意的结交对方。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借运。借运,这自然双方有纠葛。宋福生不介意,他与对方产生一些生死之仇。毕竟,宋福生重生前,论着仇人名单上可有这一位的一席之地。
在买好了纸墨后。
宋福生又去买了建房用的,招待村里帮衬干活的钱氏族人的一些肉食等等的东西。等着买齐后,宋福生驾着骡车,回了那馄饨摊子。那儿,他的曾祖母一直在候着。
“曾祖母,等久了吧。”宋福生下了骡车,再是搀扶着曾祖母上了骡车。钱氏倒是笑呵呵的,态度颇是开心的样子。钱氏笑道:“等的不久。咱们这回村吧。想是家中才是等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
宋家的一家人里,宋福生最是忙碌的。因为他的曾祖、祖父、父亲的新坟,这是要迁好。请风水师看坟方向。这一翻忙碌后,才轮着钱家建房的事儿。
在乡下,按说这建房的事情重要。可钱家又不是建什么大院。就是三间的土胚房,以及茅草的屋顶子。至于一个围起来的院子,也是竹篱笆围起来的。
那可谓是真真的普通至极。这等屋子建起来容易,有人帮衬着更是几天下来就完工。
三间的土胚房,中间用是堂屋。左右两间的厢房,又是隔开,隔成了四间的小屋子。很小很小的四音。于是,宋家的一家子人。自然是三个长辈,各有一间屋子。宋福生跟着他的小妻子樊杏花住了一间屋子。
在土胚房的旁边,就用着木桩子起了一间偏房。偏房墙,竹篱笆上糊了泥。再是隔成了前后的小两间,这等房子就更是差劲儿,那是不保暖的。就是屋顶有茅草的顶子,能防一防雨。隔开两间竹篱笆屋,前头是厨房,后头就是茅厕。
总之,说简陋,在乡下人间,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条件。想搁多好的?不存在。
以宋家如今的情况,那可不敢出挑了。
一家子的妇人,一个未成丁的少年宋福生。这若是出挑了,那就会招来麻烦的。如今的宋家人,那是老实本份为要。想法子在钱家村里子,那是安生的活下去。
宋福生的日子,就是过的跟村里的普通少年一样。
他家的骡子卖了,换了一头牛犊子。然后宋福生成了放牛娃。除了放牛外,他还要跟家的祖母、母亲、媳妇一起做农活。
除此之外的事儿那便是读书。
这般的忙碌吗?
忙碌。
农活重,看着一家就四亩水浇地。可一家子的妇人里,宋福生的祖母、亲娘、儿媳,这三个都不是做过农活的料儿。还是宋福生在重生前,那在庄子里吃过苦头。这农活他真不陌生。
就是家中的长辈心疼他,看着他吃苦,那是心疼的紧。
于是,农活一忙碌起来,曾祖母六十五岁的老人家还在忙碌家务活。那农活宋福生要少干些的话,他祖母、他亲娘、他媳妇就得多做些。
在钱家村里,宋家的一家子人那是吃苦,也是真吃了苦。可比着村里的一些人家,这也算得好日子了。
“这真真累死个人。”农忙一结束。汪氏就受不了。她觉得她这腰快要不是自个儿的。白氏跟婆母一个想法。
这乡下的日子真不是人活的。在广善伯府时,一家子人哪吃过这般的苦头?
倒是樊杏花依然的沉默。她倒是觉得在乡下的日子,这苦头吃多了,也觉得不苦了。可能这村里还有比他家更苦的人。
“这算什么苦?咱家有自己的田地。”钱氏摇摇头。这老人家农活忙碌时,也在家中忙碌家务活的。人老了,做起活来,也是累得慌。
可钱氏不叫累。她这一辈子,福享受过了,苦也吃过了。倒是能淡定下来的。
这会子,钱氏瞧着儿媳、孙媳、曾孙媳,钱氏说道:“福生去钱秀才家中,去求学问。杏花,你记得明个儿给秀才老爷家中送去八个鸡蛋。那是咱家的谢礼。”
“大郎媳妇,瑞哥媳妇,你们真莫要叫辛苦。家中最苦的是福生。福生是一家之主,他没叫苦,咱们谁都不能叫苦。”钱氏说话时的语气,那是慎重几分。曾孙吃的苦,那才是入了钱氏的眼。
瞧瞧儿媳、孙媳,钱氏更心疼曾孙。钱氏又道:“杏花,我搁灶上有蒸的鸡蛋羹。等福生回来,你送去他书房。你可得亲眼盯着福生吃了。他这些日子瘦得利害。”
“汪氏、白氏,你二人莫去抢了福生一口吃的。我知道了,我可不饶了谁?”钱氏的目光在儿媳、孙媳的身上来回的看了两圈。
汪氏、白氏一下子脸红了。
她二人知道的,这钱氏指责的是啥。
要说汪氏这一个做祖母,那一得了孙儿的孝心,那肯定心中甜滋滋。白氏得儿子的孝心,那也是一样的。
钱氏心疼曾孙,家中的鸡蛋除了送客的。那都没舍得卖上一个。不像其它人家,有了鸡蛋都是换了盐巴等必需的。宋家还不缺到那份上。
鸡蛋钱氏都是多做给曾孙吃。至于家中的女眷,自然偶尔也补一补。可不能天天得了鸡蛋子吃的。
于是,曾祖母钱氏做的鸡蛋羹,宋福生一得了,哪舍得自己吃了。肯定是巴巴的先奉给长辈们。
钱氏至多就是象征性的吃一小勺子。到了汪氏、白氏这儿,这二人在乡下过的苦日子,那真有些受不住。可能就让钱氏这做长辈的,这是瞧着说她二人太馋了。
家中的官司。宋福生不知道的。便是知道了,宋福生也只会有一个念想,那便是赶紧的用功学习。然后,在科场上考出成绩。
只有功名在身,宋家才能过舒坦的好日子。若不然,便是宋家还有些家底子,那也不敢过份显出来的。在钱家村,许多人的眼睛可还盯紧了宋家一家子人的。
可有了功名,那就万万不同。功名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钱秀才的学问扎实。想也是,这不扎实,哪能考中了秀才。
宋福生求教学问,除了真心求教外,也是想在钱家村里显露出来他的读书天份。如此宋家在钱家村中,才会有那么一些被优待的理由。
人嘛,不怕被人利用什么的。
最怕的,是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事实上就是宋福生的读书天份显出来。宋家一家子人在钱家村里得到的笑脸挺多的。除了农活累以外,其它的还是不错。
可这农家里,就没有农活是不累的。
时间过去。
一晃三年。
宋福生十三岁了。待来年,就是三年一次的乡试。当然,宋福生只是一个读书人,如今嘛,还没机会参加什么乡试的。
除非在来年的春,他能考过了县试、府试、院试,得了秀才功名。他才有资格去参加了乡试。
科举之路。看着考途之间的磨砺还是挺多的。
可宋福生在出了父亲的孝期后,他是有信心的。
宋家的堂屋,供了祖宗的牌位。如今就是供着宋福生的曾祖、祖父、父亲。再往上?宋福生家中也没旁的亲缘。因为,宋福生的曾祖那是记不得祖籍搁哪儿了。
如此这般算下来,往后的宋家就是要扎根在钱家村这一个地儿。
此时,宋家的女眷们去忙碌地里的活计。
宋福生在给祖宗们上香。是关了屋门,他借得这一个机会,更是准备做了法事。在祖宗的牌位前,宋福生拿出了脖子上的一个小香囊。这是一个绣着竹,再无旁的香囊。
若说里面搁了什么?
那只是搁了一个小小的竹牌,以及竹牌上缠着的一个头发。
每一个月里,宋福生只做一件事情。那便是拿着这一个竹牌,用他的血写三个字,那便是甄尚德的名字。然后,再做一场法事。
借运,那可不是容易的。
好在宋福生拿到了甄尚德的头发。在前一世时,他还知道这一位的生辰。
如此足矣。
当然,想借运,借着法事一场,那不可能成功。宋福生的法事到如今,那是已经足足做了三年之久。
天长日久的,这一道竹牌上,那已经沾够了宋福生的气息。至于借运?
如今倒不必急,只是一些提前的准备罢了。宋福生想做的,那是借了甄尚德的考运。哪怕是知道来年大考的考题。可这人嘛,有一运二命三风水之说,四积阴德五读书。
可读书改命。
那还需要气运的。有命无运,那不成。有运无命,那更不成。
宋福生要做的,就是借一借甄尚德的运。哪怕运来了,他是洪福齐天。运去了,他会倒霉一些时日。更与甄尚德结下因果。
他年甄尚德一旦发迹,宋福生总会被对方针对上的。宋福生也不怕。他已经下了决心的事情,在心中想了无数遍。现在不过是一步一步的实施。
洪福十四年。
春。
宋家的一家子人很紧张的。因为,一家子人早早都知道的,今年宋福生要迈上科举场。这事儿在钱家村也是热闹了一回。
科举之事,那在考前可要验明正身。在请钱秀才做保,又与人联保。再加之衙门来人,那是验得宋福生的清白身份。
这事儿瞒不了人。
整个钱家村里,有人羡慕,自然也有人觉得宋家是不是自视过高了些?要知道培养一个读书人,那需要家底的。可瞧着宋家的日子,也不像是太宽松的样子啊。
钱氏、汪氏、白氏、樊杏花在村中,那是一一拜了祖宗,在求了宋福生的科举顺利,最好得一个功名加身。
而宋福生在考前,就只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在参考的头一天晚上,把那一个刻了甄尚德名字的竹牌,用他的血染红了。然后,整个竹牌都是变了一个颜色。原本的名字也是被掩住了。
甄家。
甄尚德病了,就在县试考前的一晚,他病的利害。等甄尚德病痊后,这一年的科举自然是错过了。
倒是宋福生这一边,县试是五场,他都是顺顺利利的通过了。
县试榜上有名,位居第五位。府试在即,宋福生自然是一路过关斩将。府试是顺利的通过。又是第五名取得童生的小功名。
这童生的小功名,朝廷是不认的。可民间认啊。这也算得小小的一步。
钱家村里,宋福生考中童生,那就已经让人惊讶的。钱族长还是专门来宋家贺喜。一时间,倒让宋家热闹了一回。
宋福生归来后,钱族长,宋福生的两个舅爷钱河东、钱河忠也上门来,问一问宋家是不是要摆酒庆祝。
宋福生只请曾祖母钱氏出面,把这摆酒一事拒绝了。倒底还要参加院试。这万一考中了秀才呢?
那才叫一个正紧的功名。
宋家出了一个十四岁的童生,这在乡下是够显眼的。樊杏花一时间都成了钱家村里多少媳妇子羡慕的对象。
若论着樊杏花心中如何想?樊杏花的心中自然也是为她的丈夫高兴。只樊杏花的心中也是有一点点小小的担忧。那便是她真配得上她的丈夫吗?
宋家人还沉浸在宋福生考中童生的喜悦里。
而宋福生的脑子却是清醒的。一个小小童生不是他的目标。秀才,这才是他最基本的一个自我目标。
因为,秀才是正紧的朝廷功名。秀才可以不服徭役,秀才可以不跪县官。
宋福生在家中人的不舍目光中,他起程去赶考,去赴院试。
宋家。
钱氏的两个侄孙媳妇上门,来给宋家递喜讯的。钱河东的小儿子娶妻。这不,钱氏是钱家村里目前辈份最高的。那又是一位童生的曾祖母。更是钱家的嫡亲长辈。
这是请去钱家坐席面。
钱氏没拒绝。
钱氏去时,钱河东家中正热闹。
这会子,樊杏花在忙碌家务。汪氏、白氏这一对婆媳在做绣活。好歹这也能补一些家用。
汪氏、白氏一边忙碌着手中的活计,也是嘴里谈着话。汪氏说道:“瑞哥媳妇,这算一算福生去的日子,这应该考过了吧?”
“娘,应该出榜了,算算日子错不了。”白氏算一算时间,那才回道。这会子,汪氏眼中有些期盼,她道:“若是咱家福生中榜,那就是秀才老爷……”
这婆媳二人正谈话呢。那隐约里就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更是热闹由远而来。
樊杏花进屋来。
樊杏花之前做家务,那便是端着家中的衣裳去河边洗。这不,她是最先听到衙门的差役那是吹打时,周围人听着的喜讯。樊杏花一听,衣裳不洗了。那是端着盆就往家赶。
“祖母、娘,我听着衙门的差役喊了话,那是恭喜咱家出了秀才老爷。”樊杏花那高兴的,一进屋里,就是笑容灿烂的紧。
“真的。”汪氏一个起身,哪顾得绣活。
“福生中秀才了,福生当秀才老爷了。”白氏也是高兴的起身,她嘴里还念叨的利害,脸上那笑的叫一个开心。
“错不了,错不了的。”樊杏花说的肯定。:,,.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