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真真无语了一瞬,将雨伞撑在他头顶。
“你怎么跑出来了?”
梁景彦脸上都是雨水,他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想要擦一擦,结果手帕也在往下滴水。
他拧了一把,然后擦了擦脸,这才认真道:“我想帮姑娘的忙。”
白真真看着他诚恳的神情,不由沉默了。
经历过那么多世界,她当然不会以为世界上都是好人,但也不会以为自己点背到遇不到一个好人。
“姑娘,私奔万万不可,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如此鲁莽。”梁景彦还在劝道。
白真真笑了一下,说道:“你一句话,说了几个‘万’字?”
梁景彦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很是认真:“姑娘,三思为重!”
“知道了。”白真真道,四下望了一圈,“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茶馆吗?”
这大雨下得密集,街边建筑根本看不清,白真真完全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来了,湿淋淋地回去,未免要着凉。
她不急着回去,打算找个地方坐坐,收拾一下自己。
“知道!”梁景彦忙说,往前面一指,“再走不远,就有一家。”
白真真点点头:“走吧。”
两人撑着一把伞,但因为梁景彦个子高,她举高伞也只能勉强遮住他脑袋,索性把伞还他了。
梁景彦接过伞,悄悄觑了身边一眼,只觉面皮发热,连忙收回视线,专心盯着前方。
“哟,二位请进。”茶馆的小伙计见到两人,忙迎客。
茶馆里还有几人,原是这场雨下得太急了,有人来不及出去,索性留在这里喝茶。
“来个雅间。”白真真道。
小伙计笑着应了一声,指引道:“客官楼上请。”
进了雅间。
“替我找一身干净的衣衫。”白真真从荷包里掏出一角银子,扔给小伙计。
顿了顿,又拿出一粒碎银子,“给他也来一身。”
梁景彦一怔,想说什么,但小伙计已经接了银子出去了——在他看来,这两位不是小夫妻,就是未婚小夫妻。
“姑娘,我有银子。”梁景彦解荷包,要把银子还她。
白真真不在意道:“那你请我喝茶吧。”
梁景彦解荷包的动作顿了一下,神情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他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这跟他想象中的不同,他不知道坚持好,还是听从好。
“不是坏人吧?”白真真坐下,瞟了他一眼,“敢起坏心,就砍死你。”
梁景彦吓了一跳,忙摆手:“姑娘,在下不是坏人。”
“如果你敢把我卖给别人,我就砍死那个人,总有人找你算账。”白真真看着他,恶狠狠又道。
梁景彦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等到反应过来,不禁好笑道:“姑娘好生威风。”
这跟他见过的女子不一样。
难怪他远远看见她,还不曾看清她的模样,就忍不住心中怦然。
白真真不理他。
等小伙计上茶进来,就倒了杯热茶,暖暖手。
她不是吓唬他。杀杀杀了几百年,她现在的行事风格非常粗暴。
动什么脑子?委婉什么?拔剑就完了。实在干不过,就传音摇人。
茶水清香,白烟袅袅,白真真不由得想起那些飞升的故人,坐化的故人,陨落在天雷之下的故人,一时怅然。
“姑娘,你好似有许多心事。”梁景彦在她对面坐下,见她不言语,便主动开口。
白真真回神,放下杯子,看向对面:“你帮不了我。不必再提。喝完茶,各自散去就是。”
梁景彦还是想帮忙,他虽然没出息,但家里好歹有些权势:“我是真心想帮姑娘。若是姑娘信不过,不妨说出来,听听我的主意?”
衣服还要等一会儿才能送来,外头的雨势也丝毫没有转小的意思,白真真见他坚持,就说道:“我爹娘要把我嫁给一个混蛋。”
“那个混蛋,打死过老婆,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混蛋。”
“但我爹娘觉得,我嫁过去后,能给家里带来好处,非要我嫁过去。”
梁景彦还没听完,就愣住了,紧接着气愤得脸上涨红:“岂有此理!”
他是斯文人,不好言说长辈的不是,而且那是面前姑娘的爹娘,气愤了一会儿,他道:“姑娘告诉我,那个混蛋是谁,我叫他娶不了妻子。”
这种恶棍,就该孤寡一生,娶什么妻子,平白糟蹋人!
白真真瞅他一眼,笑了起来:“谢谢你。”
说话间,厢房的门被敲响。打开一看,果然是小伙计送衣服来了。
“有劳了。”梁景彦接过来,关上厢房的门。
两层包袱皮裹着,衣裳没有半点儿沾湿,都是崭新的成衣。
料子及不上他们身上穿着的,但针脚还算细密,白真真拿起自己那一身,说道:“公子请。”
梁景彦脸上一红,立刻抱起自己那一身,匆匆跑了。
白真真反锁上门,给自己换了衣物。
拿帕子擦了擦头发,擦得半干,又重新挽了发,这才打开房门。
梁景彦已经换好了,就等在门外。见到她,他面颊微红:“姑娘。”
“我要走了。”外面的雨下小了,白真真绕过他往外走去,“后会无期。”
如果他居心不良,最好歇了心思。如果他是个老好人,也别惦记她,她指不定哪日砍了别人就下线了。
“姑娘……”梁景彦追了一步,“你,我……”
白真真已经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地道:“小二,拿把伞给我。”
“哎!”伙计立刻应声。
她刚才取了两粒碎银子出来,这等豪客,赠一把伞是应当应分的。
小伙计还特意把伞撑开了,客客气气地递过去:“姑娘慢走。”
白真真接过伞,迈出门外。
走出一段,回头看去,发现梁景彦没有跟出来。她松了口气,嘴角微微扬起。
就当他是个好人了。
穿越就遇见好人,令人心情不错。
——
“小姐?你,你怎么回来了?”回到府中,伺候的丫鬟七月,瞪圆眼睛惊叫。
白真真轻挑眉头:怎么?我不能回来??”
七月跺了跺脚,往外面看了看,然后拉住她的手飞快说道:“小姐,你犯什么傻?这是个龙潭虎穴,你回来做什么!”
“趁着没人发现,小姐你快走!”七月把她往外推,“这里有奴婢顶着,暂时不会有人发现。”
白真真没动。
七月推不动她,愣了一下,想起什么来:“该不会是夏公子……他,他……”
该不会夏公子不愿意带小姐走?七月脸色不好,表情变得担忧起来,她知道小姐有多喜欢夏公子:“小姐,你还好吗?”
白真真没说话。
把手里湿哒哒的包裹扔在桌上,打开,拿出衣裳,开始拆。
“白真真”要私奔,当然不会空手,把自己的小金库全带上了,缝在衣裳里面。
但被夏雪薇刺激了一下,她头脑一热跑出来,浑身被雨水淋透了,银票也全湿了。
好在纸张没花,她小心地展开,摊在桌上。
“小姐……”七月担忧地站在一旁,“你别难过,一定会有法子的。”
说完,她眼神变得坚毅:“待那日,奴婢与小姐替换,那个禽兽就算要打死,也是打死奴婢!”
白真真:“……”
她直起腰,看着身旁的小丫鬟。
七月生着一张圆圆的脸,有点婴儿肥,显得她比其他人都稚嫩些。
要不是记忆中,她多次在“白真真”挨打时扑在她身上,受的伤一点儿不比她轻,白真真几乎要误会了。
“为什么?”她问道。
七月眼神坚定,带着几分赴死的毅然:“如果不是小姐,奴婢早就死了。奴婢这条命是小姐的,奴婢活着一天,就不会让小姐有事!”
她是“白真真”从外面买回来的,原是给人家做童养媳,差点就被打死了。
白真真眼底有几分思索,渐渐变得恍然,看向小丫头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放心,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小姐?”七月仍是忧心忡忡,“要不,小姐还是跑吧?”
白真真转过身,继续摊银票:“我不跑。”
私房钱不少。少部分是这些年攒的体己,大部分是跟着夏雪薇赚的银钱,差不多七百多两。
这些银子,在京城买不到什么房子,但是租个院子,日常吃喝,还是够用的。
私奔到外地,就更显得多了。稍微做点小买卖,或者买些田地,只要没有天灾人祸,很是够一辈子花用。
“夏公子靠不住。”她转过身,对七月解释道:
“我跟他掰了。改日就告诉林四,准备撤出来。”
夏雪薇手里没人,打入千金圈子的入口是白真真,开店铺也是白真真出的人手。
暗恋是没得了,但交情也算了吧。过去两人互惠互利,如今她撤出来,没对不起夏雪薇。
“是,小姐。”七月担忧地望着她。
白真真知道她担心什么,但她不打算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就当她强装没事吧。
“我去给母亲请安。”外面的雨彻底停了,“你帮我梳头。”
七月应了一声:“哎!”
换下外头买的衣衫,穿上平日里的装束,白真真往清荷院行去。
“母亲。”见了人,白真真行了一礼,然后示意其他人退下,这才往桌边一坐,“母亲,我不想嫁给昌平侯。”
说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夫人。
白夫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如往常一般:“不要胡闹。”
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令白真真有些失望。
原以为,将她召回来的人,有白夫人一份。现在看来,白夫人对她这个女儿的感情,尚不如七月一个丫鬟。
是了。她虽然是白夫人肚皮里爬出来的,但白夫人肚皮里爬出来好几个呢,她这样一个平庸的孩子,算得上什么。
“娘也不希望你嫁过去。”见她不说话,白夫人话锋一转,叹气道:“但你爹心意已决。娘,拿他没办法呀!”
这个好说。
“既然娘支持我,那就好办了。”白真真看着她,“等爹回来,娘就跟他说——”
“我不想嫁。如果非要我嫁,我就杀了昌平侯。”
“如果他死了,白家会怎样,用不着我说。”
“如果他没死,算我倒霉,但昌平侯会不会迁怒白家,我就不知道了。”
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以昌平侯的脾气,肯定会弄死白家!
白夫人惊怒交加,脸色都变了,站起身,指着她道:“真真!你不要胡闹!”
“什么胡闹?”白真真盯着她,“娘,我以为你会欣喜交加地称赞我,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说着,表情渐渐变了:“娘,你不觉得这个能说服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