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自家大门的两人因为陈熙一句话齐齐转身, 四目相对,看不见的微妙感在空中浮荡。
陈熙浑然未觉,甚至明目张胆打量起周顾森,越看越觉得满意。
辛识月把脱单这么重要的任务拜托给他, 他当然要尽心竭力, 找个更帅的男人把前男友比下去!
“帅哥, 你有女朋友不?”陈熙开始发挥社交本能。
周顾森回道:“没有。”
“那你想有不?”话音未落,紧接着一声“哎哟”,陈熙捂着头, 不明所以地望向辛识月。
在他说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话语之前,辛识月捂住他的嘴,胡乱把人推进屋里:“把器材给我放回去。”
她赶忙转向周顾森,替语出惊人的小屁孩道歉:“不好意思, 小孩不懂事,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周顾森垂着眉眼, 意味深长的回了句:“成年了吧。”
“嗯……哈哈,确实。”平时陈熙一口一声“姐”, 她也自动带入姐姐角色, 把陈熙当做弟弟, “他就是话多, 整天胡言乱语。”
听出辛识月回避的意思,周顾森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刚拍完照回来?”
“对。”辛识月指着屋里说, “把道具放这边, 省得下次搬来搬去。”
周顾森:“一会儿要走?”
“嗯, 这段时间都住萱萱那边。”辛识月勾着指间的钥匙扣,绕了又绕。
他迟疑片刻,问:“要不要吃个晚饭?”
“啊?不了吧, 等会儿带弟弟出去吃。”本想邀请周顾森一起,一想到陈熙那张嘴,还是算了。
“嗯。”话已至此,周顾森扶着门,重新迈了进去。
他到底还是没问出“前男友”是怎么回事。
脱离周顾森的视线,辛识月顿时松了口气,回头盯着那名哼着歌的男大学生,揉着拳头走过去:“陈熙,你那张嘴,迟早惹事。”
揪着耳朵把阳光快乐大男孩训了顿,对方垂头耷耳保证下次小心。辛识月顿时心软,给他的报酬多添五十快。
结果第二天上班,赵欣媛一来就拉着她八卦:“听陈熙说,你的新邻居是个大帅哥。”
辛识月:“……”好你个陈熙!
春节前的日子紧凑地过着,一名许久不联系的高中同学发来婚礼邀请,辛识月盯着电子邀请函叹气,纠结要不要送出份子钱。
“毕业几年,每年都要送出两三份份子钱,到时候也不知道收不收得回来。”吃完夜宵,辛识月直接瘫在沙发上吐槽,雪球过来蹭她的脚。
旁边的周文萱拧开甲油胶瓶,翘起手指给自己做美甲:“你早点结婚就知道咯。”
辛识月睨她一眼:“干嘛?你学我妈啊。”
周文萱按下光疗灯:“阿姨前两天还私下问我,你跟你的高中同学发展怎么样呢。”
“我跟周顾森真没啥事。”
“我又没说是周顾森,你反应那么快。”
辛识月撇嘴:“拜托,最近除了他还有谁。”
灯熄了,周文萱举手欣赏漂亮的美甲,一边说话:“那你们最近怎么样?”
辛识月掀起沙发上的毛毯搭在身前:“没联系。”
“没联系?不可能吧。”周文萱难以置信,难道她又看走眼了?
自拍摄那天后,辛识月没再去过悠山庭院,两人的微信聊天记录也止步不前。
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发生,辛识月没抢到除夕的票,遗憾不能跟家人一起跨年。
除夕当天,辛识月听着同事们商讨下午赶高铁晚上赶飞机,自己在工位上把文件整理一遍又一遍。
“月月,你还不收拾东西?下班时候肯定堵车高峰期。”赵欣媛盯了一整天时间,甚至在桌柜里藏了个沙漏倒计时。
辛识月耷拉着眼皮:“没抢到票,今晚自己过年咯。”
就是可惜,不能陪外公一起跨年了。
从银行出去已是傍晚,神秘的深蓝色夜幕将整座城市笼罩,辛识月对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拍照,习惯性发朋友圈。
公交车停在路旁,辛识月拎起钥匙上的公交卡去刷,提示余额不足。她只好拿手机扫码,胳膊被后面挤进来的人撞了一下,手机也摔到地上。
公交车拥挤成团,弯腰捡东西都做不到。
“麻烦让一让,我的手机掉地上了。”
车里闹哄哄的,只有周围的人听见她的声音,面前挤出那么一点空位,又被下一个冲上车的占领。
繁忙喧嚣的世界,人人自顾不暇,辛识月近乎崩溃。
她不得不自己下车,捡回掉在车厢里的东西,看着门前挤满的乘客,已是心神俱疲。
辛识月退后几步,看着公交车艰难地合上大门,载着数不清的乘客逐渐远去。
手机响了,辛识月低头一看,是母亲的视频通话邀请。她走到人行道最里边才接通,对方镜头晃晃悠悠,最后显示出一张布满皱纹的和蔼面孔。
“月月,吃饭了吗?”老人开口即是关心。
“外公……”辛识月嘴角哆嗦,突然很想哭。
戴着围裙的母亲在镜头前晃动:“你一个人在那边,出去吃点好的。”
“嗯,我知道了。”她忍着鼻间的酸涩,佯装无事,“你们今晚吃什么?”
陈青桃把镜头怼到高压锅前:“炖排骨,本来买了一堆肉,谁知道你跟你哥都赶不回来。”
辛识月强颜欢笑:“明天就回来了。”
烟雾漫过手机镜头,陈青桃的身影愈发模糊:“等你们明天回来,早被吃光喽。”
一辆车公交车驶过,辛识月在母亲和外公的叮嘱声中结束通话。
城市又下雪了。
充满春节氛围的灯光逐渐点亮,却没有一盏属于自己。
手机响了。
熟悉的铃声再度将她拉回现实,她低下头,屏幕上的备注晃到眼睛。
辛识月揣着疑惑接通,在电话里听见自己的名字:“辛识月。”
搬家那天,周顾森对她的称呼从“辛小姐”变回高中时期的全称,听着总要顺耳些。
“嗯。”她站在路边,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面。
男人清润的嗓音混在鸣笛声中传来:“准备回南县,要一起吗?”
辛识月一瞬抬眸,眼睛熠熠发光,不知归往何处的脚心稳稳落地。
这座冰冷的城市,有一盏灯,独为她点亮。
从渝临市到南县大约四个小时的车程,辛识月坐在车里,又看到那枚旧了的中国结,“你也没买到票吗?”
周顾森目视前方,熟练地操控方向盘:“嗯。”
车厢暖气将人包裹,辛识月揉揉脸蛋,心情逐渐变得明朗:“这大概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男人嘴角微微一勾,他认可这句话。
周顾森:“很想回家跨年?”
“当然啊,陪家人一起从除夕到春节,很有意义不是么。”其实是因为,家里有盼着她回家的亲人,节日才变得有意义。
行至中途,辛识月忍不住捂嘴打哈欠,周顾森叫她睡觉,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偶尔找话题跟他聊天,避免驾驶疲劳。
然而最后,她没能抵抗瞌睡虫的魔力,靠着车座睡得香甜。
途径服务区,周顾森将车子开进去,寻了空位停下。
辛识月浑然未觉。
仍有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周顾森的视线早已移向右方。
女人靠着椅子上特意准备的头枕,脸颊因干燥的暖气微微泛红,外套敞开一半,白皙脖颈藏在红色毛衣里面。
一缕刘海扫过眼睛,红润的唇色因起伏的呼吸微微张开。
周顾森静静注视许久,“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比得到那些令人瞩目的成就还要开心。
很多年前的下午,没人知道年级第一的木头学霸,也曾假借看书之名,偷偷关注过那个穿着统一校服、用山茶花头绳扎马尾的女孩。
四个小时的车程,足以跨越整个青春。
进入南县已经晚上十一点半,辛识月突然醒来,望着窗外熟悉的街道,才惊觉距离家越来越远。
她忽然想起,周顾森没问过具体地址,但车子行驶的方向正是回家那条路:“那个,你知道我家地址?”
“上学时看过花名册。”他脱口而出,又补上一句,“如果你没搬家的话。”
“哈哈,那当然没有了。”辛识月干笑两声,不禁嘀咕,“学霸的记忆都这么厉害的么……”
以前的楼房并没有修建成小区,一般从侧面或者背面上楼。车子停在楼下,抬头就能看到哪家灯光亮着。
“那个就是我家了。”辛识月指向二楼,发现外公房里的灯还亮着,小声嘀咕,“外公还没睡么。”
周顾森帮她把行李箱拎下来:“我帮你提上去吧。”
“不用不用,这很轻的,我自己就可以。”辛识月双手合十,态度诚恳无比,“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让我赶上跨年。”
周顾森点点头,毕竟是别人家门口,不好强求,“还剩十分钟,快回去吧。”
“嗯,那你到家跟我发个消息哦。”这是她离别时的常用语,并不知对方无处可去。
周顾森回了声“好”。
辛识月赶着跨年,拎着行李箱快步前行,一次都没有回头。
她掏出钥匙开门,客厅静悄悄、黑漆漆的,家里人早已入睡。想起在楼下看见亮灯的窗子,辛识月试探性走到外公门前敲了两声。
“谁?”里面传出老人缓慢的脚步声。
房门从里面被一只苍老的大手拉开,卧室昏黄的灯光洒进漆黑客厅,祖孙俩站在光线交汇处,皆是笑容满面。
“外公,怎么还没睡啊?”
“月月回来了。”
祖孙俩异口同声,老人拉她进屋,从抽屉里取出两个印着“岁岁平安”的烫金红包:“你们现在那个手机转账,我不会用,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辛识月吸着鼻间:“我都多大了,还收压岁钱呀。”
“你才多大点?”老人不由分说把红包塞到她手上,“只要外公在,月月永远有压岁钱。”
霎时间,辛识月热泪盈眶。
她想起幼时,重男轻女的邱梅只给孙子发新年红包,小小年纪的她不懂隐藏情绪,回到家中闷闷不乐。
外公外婆便来哄她:“大过年的,月月怎么不高兴啊?”
小识月撅着小嘴:“奶奶给哥哥他们压岁钱,就不给我。”
“铛铛铛,看看这是什么。”外公和外婆一人从背后拿出一封写着“岁岁平安”的红包,变魔术似地举到她面前,“只要外公外婆在,月月永远有压岁钱。”
周顾森问她是不是很想回家跨年。
当然了,因为这里有最爱的人一直一直等着她。
新年进入倒计时,辛识月陪在老人身前:“外公,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慈祥的老人伸手摸了摸外孙女的脑袋:“月月过得好,就是外公最大的愿望。”
十二点钟声敲响,周顾森抬头望向那扇亮着灯的窗,隔着手机发送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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