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裹着烂泥的老汉,从一处田埂爬出,身后跟着数位神色明暗不定的村民。
那老汉同样穿着粗布短衫,身上皮肤黝黑,手掌虎口处都是厚厚的老茧。
他满脸怒容,慌不择路的冲进了何亮倒地的田野之中,扶起被淤泥裹身的何亮, 瞧着已经碎成了一团烂泥的右腿,老者豁然转头,一双眼睛仿佛毒蛇一般盯着陆扬。
“小杂种,你好狠的心!”
围观的村民看到何亮如此惨状,皆不由的目露愤怒,寥寥几步将陆扬给围了起来。
如此情况,陆扬没有放下背上的铜块。
因为,根本就不需要。
在这村子里,除了少数人陆扬看的上眼以外, 其他的都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
他环顾四周,擦擦额头的汗渍。
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怎么,想要以多欺少?”
那老汉将昏迷的何亮斜放在田埂之上,一张脸阴沉似水,卷着湿润的裤腿,拥入了人群,首当其冲站在最前面,低声怒骂:
“你个小杂种,我们好心好意放你进村,你居然一出手就废了我侄儿的右腿!你还是人吗你!无论如何你今天也别想走出这个!”
陆扬眼睛微微一眯,盖住眼眶深处那喷薄而发的杀机,嘴角微微咧起,笑得越发放肆:“是你那个倒霉侄子想要找死, 舔着脸伸出腿让我踢的,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真尼玛给脸不要脸啊。”
对方出言不逊, 陆扬自然丝毫不虚。
随便几句,便把眼前的老汉给激得脸颊充血,眼白里的血丝跟蛛网一样疯狂密布。
“小杂种,你……”
“你要是再敢骂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扔进酒罐里,泡酒喝!”
老汉的怒骂卡在了脖子处,脊骨上一股寒气忽然直窜直冲天灵,陆扬的目光,就好像潜伏在雪地里的猛虎,噬人而择。
要不是这里是对方的主场,陆扬又不想把事情闹大,不然的话,眼前这个臭老头,根本没有资格再骂出第二句脏话。
周围寥寥几位村民,相互对视一眼,都是瞧出了陆扬的凶悍与不好对付,其中有人眨了眨眼,立马边缘的几人悄悄跑开。
陆扬有所察觉,眉梢微微一拧,直起腰杆,稍微放松自己腹部从铜块带来的压力。
他没有去管。
而自己这个状态也没办法去管。
老汉不说话,一双怨毒的眼睛尽数放在陆扬身上,其他人也没有要让开路的意思,纷纷围住四周,似乎要等待援兵的到来。
这里终究是何家村,帮里不帮外。
自家儿郎受伤,哪怕是有错在先,也没道理要低下头颅,舔着脸去道歉。
哒哒哒……
轻微的脚步声忽然惊动所有人。
暗道怎么来得那么快的众人,转头一看,土石泥泞的小道上,矮小的胖墩踏着露水草皮,拎着一把小锄头往这边跑来,在看到那么多人围在这里时,明显被吓了一跳。
忽然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
一张脸泛着傻气地望着被包围的陆扬。
“村长家的傻孙子怎么在这里?”
“难不成村长会不会在就在附近?”
“在这附近又怎么样,他还能帮着外人不成,明明是这小子出手狠辣,伤了阿亮,我们只是为了讨回公道而已,能有什么错?”
最后的话语如此定心丸抚平了所有人的不安急躁的心,是啊,他们有什么错?
这里明明是何家村,区区一个人走路都困难的外乡人,不应该那么放肆的。
小胖墩儿迷糊的看了几眼,旋即提臀,又再次跑开了,众人见此都不免一头雾水。
只觉,眼前这孩子那病又犯了。
陆扬没时间再和这帮人耗下去。
抬脚艰难的便要往田野而去。
“等等,要去哪儿,你不能离开这。”
迎头几人堵在陆扬的面前。
“怎么,你们都很闲吗?都不用吃饭吗?地里的麦子割了吗?田边水渠挖好了吗?”
嘴皮一动,陆扬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手指跟像锥子一样戳在面前几人的胸膛上,他们弱不禁风的身躯顶不住陆扬的随手一指,不由连连后退,黝黑脸蛋变得通红。
“真是一群闲吃萝卜淡操心的货,打得又不是你自己家的娃,凑些什么热闹?”
陆扬虽脚程缓慢,身躯却如似钢板,抬头阔步向前,将拦在面前的几人硬生生的给顶开了,剩余的村民自然脸色阴沉不定。
远处田埂上浩浩荡荡走来一批人,众人一望,瞬间精神一振,躲在一处被陆扬呵斥不敢说话的老汉胸脯一鼓,似是找到了靠山,当即就跳了出来,瞬间迎上背后人群。
人群前方正簇拥着一位老人,身躯精瘦,脑后还盘着发辫,面颊的胡须皆是一片雪白,口中吧唧吧唧的抽着一杆老旱烟。
“宗叔!”
老汉一脸悲切的迎了上去。
“阿亮的情况怎么样?”
老者声音沙哑,语气中带着不可置疑。
“右腿碎成了一滩泥,那小崽子下手狠辣,我看阿亮只是跟他玩闹一番,就被他给踹残了!宗叔你可一定要为阿亮做主啊!”
老者后方众人,粗衣短布,面颊黝黑,都是与何亮同属一脉的族人,听到此言,不由都面露愤怒,纷纷声讨,定要个公道。
“好恶毒的小子,当初就应该坚持阿亮的想法不应该让他进村的,让他死在外面好!”
“这小子莫不真以为我们何家村好欺负,今天敢打伤阿亮,明天就敢打伤其他人!”
“对,一定不能放过那个狗东西!”
宗叔忽然抬手,止住了所有人的怒骂。
他斜斜抬起头,眼中金光闪过,遥遥的从众人缝隙穿过,看向了挥刀收麦的陆扬。
心头微凛的陆扬,似有所感的豁然转身望去,与远处聚集人群中的一双眼睛对视,两者目光如利剑,相互对峙,毫不退让。
“哼,就让老夫来会会你!”
宗叔冷哼一声,左手抬起劲风,一掌将眼前众人往往推至一边,右手烟杆,顺然丢出,在半空化作森冷圆月,直逼陆扬头颅。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我就不信这次把你给抽了,你祖宗还能从坟里冒出来!”
陆扬有心想将背后的铜片摘下。
心念电转之间,却又顿住了手。
五指豁然发作鹰爪,不避不退,望着袭杀而来苍白圆月,陆扬燃起了一丝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