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些年高句丽跟幽州不断有经济往来,对大行城这座城市的改变是最显着的。
随着这座城市商业贸易的繁茂,周围百姓哪怕一开始还勤勤恳恳的种田。
但当他们发现幽州那边直接运输船只过来出售粟米,对人多地少吃泡菜的高句丽来说,至少北方的粮价直接就被冲垮掉了,甚至随着规模越来越大,影响范围也越来越大。
不过,有一点必须要提,小农经济的抗风险能力不强,但它的韧性是很强的。
比如,如果百姓真就死守着自己的田地不去追逐利益,那低价粮食会影响他们的收入,但是不会让他们走入到绝境。
因为农村社会跟那种城市中,直接以货币直接计算价格的社会有很大不同。
他们很多都是用以物换物的模式,比如我拿你家一个萝卜,你拿我家一个白菜什么的。
所以,如果高句丽守着自己的良田种田,虽然生活会有影响,但有个下限保障的。
这点也许大家在疫情期间的时候会有所感觉,整个城市的保障体系大而脆弱,但是农村的保障体系小而五脏俱全。
至少真出了什么事情时,你待在农村至少少不了吃的。
但人活着也不只是为了吃啊!
尤其当一个人因为采集人参,交易给大唐的商队而发了财,最重要得是从大唐商队中卖了人参钱,能直接在大唐的商队中换到粮食。
这一进一出,他们能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自己财富的增殖。
种植一年田的收入都比不过自己找到人参去跟大唐交易的财富,这还怎么让人有心思留下来种田啊。
很快,高句丽的百姓便荒废了土地,开始漫山遍野的寻找人参或者鹿茸,甚至很快便有人点起人参种植技能,毕竟只要有钱赚,那人们就会开动难以想象的创造力。
这些事情高句丽基层的官吏当然是知道的,但绝大多数官员都是欺下瞒上,报喜不报忧。
他们身为政府,很快就无师自通的找上了大唐,表示愿意自己做这个中介,尽可能低价吃下大唐粮食,同时又以行政命令向当地百姓收人参,他们想要赚取这差价。
同时,因大量购入低价粮食,所以当地上交给朝廷的税收就越来越高,对当地官员来说,能超额完成任务,至少能让自己的仕途更加平稳。
对这些官员来说,过程怎么样的并不重要,完成上级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一瞬间,一个高句丽官员高兴,高句丽政府满意,高句丽百姓认可的模式,就这么在高句丽的土地上诞生了,在这个过程中仿佛谁都赚到了,谁都没亏。
只不过百姓到底是短视的,或者说任何一国的底层百姓都是短视的。
因为他们的生存资本不足以支撑着他们规划太过遥远的计划,愿意供养一个孩子读书,再然后让他们成为公务员,就算是一个正常百姓所能想到的最长远规划了。
而这也是华夏的科举制贯穿了千年之后才形成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集体意识。
当然,也有些人以孔乙己自嘲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读书全部都喂了狗了。
大学的文凭成了孔乙己身上的长衫,但实际上孔乙己身上的长衫不是问题关键。
问题关键是那时候没科举制了,所以孔乙己身上的长衫成为人们嘲笑的旧时代产物。
否则哪怕孔乙己是一个穷秀才却也轮不到那些苦力来嘲笑,甚至一不小心中举了呢!
但在现代,虽然考公这条路还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这条对所有读书人的道路还在。
只是你不想承认,在学生时你不是最优秀的那个,现在进入社会你更不是最优秀的。
所以感觉自己十多年寒窗苦读全部都没有意义了,但换一个角度来看,你到底后悔得是你寒窗苦读的十年,还是后悔你虚度光阴的十年,或许你除了身上的衣服,真的是一无所有。
而对高句丽本地百姓们来说,他们甚至连供养自己的子女读书的意识都没有。
因为对他们来说,他们哪怕有田地,都过得比华夏的佃户要来得辛苦。
现在这些高句丽本地的百姓,发现只要能找到人参,割取鹿茸,就能让他们获得远远超过耕种所带来的利润,他们怎么可能不去。
毕竟他们发现市场上的粮食价格真的不高,自己想要买也都能买得到,而且这样的环境也不是今年才开始的,而持续得相当的长久了,这就让百姓们放心,绝对不会出什么事。
百姓的目光能够计划一年就很不错了,超过一年的计划,百姓们根本就做不了。
至于三十年以上的房贷什么的,只能说,你要确保这辈子不会出现任何的风险,否则只要一出现,你上半生的努力基本就都打水漂了。
所以,以大行城这可以说是现在高句丽最富有的城市为核心,周边种田的百姓已越来越少,但高句丽本身却丝毫都没觉察到。
时间流逝,大唐的战车,也随着冬天到来开始重新启动起来。
比如房玄龄原本还因为母忧罢职,但李世民很快便在十月份时夺情让房玄龄恢复本职,并且有意的给房玄龄安排各路副手,让房玄龄开始接管整个朝廷的政务。
李世民需要确保在自己离开长安后,房玄龄能维持住整个长安的稳定。
说实话,现在整个大唐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李世民以外,唯一剩下来的就是房玄龄了。
因为整个大唐的官僚机构都房玄龄一手打造出来的,也就只有房玄龄在这后方压着,才能让李世民可以完全的放心,前去讨伐高句丽。
只不过,房玄龄在上班后,很快便发现李世民对高句丽的关注,房玄龄马上便找上杜如晦,直接了当道:“圣人准备北伐高句丽?”
杜如晦清楚,自己的老搭档那是真的在干活了。
只要房玄龄干活,那通过物资调度,就能很快就发现李世民已经逐渐向讨伐高句丽准备。
“在你不在的这几天,圣人下定了决心!”杜如晦沉声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房玄龄不由皱起眉头。
房玄龄没想到,自己不在也不过只是两个月的时间,李世民的心思就决断了下来了。
房玄龄想到了这里,不由看看身边老队友道,“该不是你推波助澜的吧!”
“我是那种人嘛!”杜如晦果断把自己撇干净道,“我顶多只是袖手旁观而已。
整个来说只是圣人自己想要打高句丽,魏王的计划做得很不错,我觉得也有很大希望,所以没有跳出来阻止。
毕竟说到底,我又不是魏征,能把圣人给劝下来!”
房玄龄听到了杜如晦的话,不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在自己的拼图中魏征还是很重要的,否则面对李世民的意志自己不方便站出来硬抗,杜如晦不想站出来硬抗,而其他的人则没有资格在李世民面前硬抗。
毕竟算是李世民再怎么样心胸宽广,也不是随便谁谁谁就能站出来对李世民劝说,更能把李世民给劝住的。
除了魏征,不论是崔仁师,还是刘自都做不到如同魏征那般刚正啊!
房玄龄想到这里,对杜如晦道:“魏征家里情况如何?”
“魏征倒是好说,真正苦了的是魏子玉,因为魏征的牵连,所以他与公主间的婚事取消掉了,而周围人也不敢上门来提亲,毕竟魏家惹怒了圣人,没有人愿意以身犯险啊!”
杜如晦倒不由感叹了一句,说着,目光不由向房玄龄看过去。
“你的眼神好不怀好意啊!”房玄龄看着杜如晦看向自己的眼神沉声道。
“你与魏征间也算同事多年,魏子玉那孩子你也看过,是一个好孩子,不培养培养吗?”
这时候的杜如晦看着房玄龄略带着几分的怂恿道。
“所以呢,你打算干什么!”房玄龄看着杜如晦沉声道。
“圣人不嫁女儿,你就嫁个女儿过去,魏征虽犯了蠢,但我们终归不能让魏家太失脸面。
毕竟圣人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到底是性情中人,迟早会有后悔的时候!”杜如晦道。
“既然圣人迟早会后悔,那我还参合什么!”这时候的房玄龄沉声道。
“莫要耽误魏家小子,多少也算是全了与魏征的情谊,至少这贞观之治有他一份功劳,如今他身死,他的家族当不得如此下场!”杜如晦却是摇摇头道。
房玄龄听到杜如晦的话,不由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我,你这么关心魏征,你怎么不处理!”
“我这不是没女儿嘛,所以不找你找谁!”杜如晦理所当然道。
听到杜如晦略带着几分赖皮的话,房玄龄点点头,并没有再反对什么。
说实话,很多东西到底也不像是杜如晦这样说的这般简单。
毕竟圣人跟魏征做了一辈子的模范君臣,若最后逼得魏征的嫡长子不敢取媳妇,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事情别人不敢,那也就只有自己负责善后了。
“魏征的事算先过去了,那魏王呢,魏王到底拿出了什么计划,让你也同意了?”
房玄龄看着杜如晦却是沉声道,“毕竟你我都清楚,讨伐高句丽的危险!”
“你先等等,我去拿那一份公文给你!”杜如晦听到房玄龄的话,却把桉几上的一份文桉送给房玄龄,房玄龄拿起公文看了看,很快神色不由流露出了几分震惊。
最后房玄龄把这份的公文给合上来后,不由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说道:
“魏王的准备还真充分,甚至真追朔的话,在改粟为麦时,讨伐高句丽的策略就埋下了!”
“如果换了是你的话,你能够防住魏王这十几年布局的算计吗?”杜如晦沉声说道。
“我……”房玄龄带入了一个个人的思维视角,最后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
“我做不到,除非完全与大唐隔离开来,否则在当初开放通商口岸开始,那就完全陷入到了魏王的节奏。
尤其魏王从来不针对官员进行腐蚀,而是针对百姓进行诱惑!
而这样的诱惑百姓是不可能抵挡的,而只要百姓一被诱惑,那高句丽就注定千疮百孔。”
房玄龄不由叹了一口气,最后却是说道,“所以圣人是决定让魏王去管理后勤了?”
“正如同魏王所说的,还有比魏王本人更适合的人吗?!”这时候的杜如晦说道。
房玄龄却也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却是对着杜如晦说道,“魏王现在在哪里,魏王府吗?”
“不在,天天都在向长安洛阳的驰道跑是,我看这工程的进展速度,明年四五月份,还真有可能完工!”杜如晦看着房玄龄道,“怎么你想要让魏王出面阻止圣人不成?”
“阻止不了的!”房玄龄摇头道,“而且这次讨伐高句丽的胜算也非常大,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并不想要阻止,但我需要去跟魏王见一面了!”
“什么意思?”杜如晦看着房玄龄,神色之中带着几分的凝重。
房玄龄却是沉声说道:“魏王跟太子不一样的,他是有属于他一套干实事的班底的。
如果这一次讨伐高句丽真的顺利,那相信圣人一定会顺势让魏王成为太子。
而前太子手下并没有干实事的人,但魏王却是干实事起家的,所以魏王纵然成为了太子,想来也并不会安分。
我需要知道魏王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才能够放心让魏王跟随圣人出征!”
杜如晦听到了房玄龄的话,张张嘴吧,但最终还是没有劝说什么。
因为杜如晦很清楚,房玄龄是有自己的政治理念的,如果魏王无法包容房玄龄的政治理念,那房玄龄宁可慢慢熬着魏王,也绝对不会允许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让魏王接触朝廷的内政。
毕竟对政治家来说,自己的政治理念说不定比自己的儿子都要来得重要。
如果双方政治理念不同,那就算最好的朋友迟早也会分道扬镳。
比如说王安石与司马光在变法前双方的私人感情就很好,但谁也没有想到双方后来会闹到那种程度。
而房玄龄也如此,他并不反对魏王成为太子,甚至成为圣人,但房玄龄想知道魏王的执政理念。
总归已经拥有了君主天赋的魏王,不可能连属于自己的执政理念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