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撒?”
他抬起头来。
“我带水来给你了,不过恐怕不是很完美。”
“只要是湿的就好了。”
她把他的手拉到湿布上。“很湿。”
克撒拿起湿布,吮吸上面的水分,然后再拿起来擦擦脸。一切妥当后,他让护甲落下,珊迦在他脚边坐下来。
“我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你想吃东西吗?吃点东西可能比较好。我闻到梅子的味道,这儿现在是夏天。”
他摇摇头,“坐在我身边就好了,睡一下吧,如果你睡得着的话,孩子,我们可以休息到清晨,夏天的清晨。”
珊迦缩在她的护甲里,夜晚是凉爽的,不算冷。除了这衣料不是很舒服之外,其他都没什么不好。她舒适地靠在岩石上。克撒抚摸着她的头。
“我不是叫你躲远一点吗?”
“我有啊,只躲了一下。”
“你可能会受伤的,搞不好我就干脆把你留在非瑞克西亚了。”
克撒就是克撒,总是要做一切的主宰。在他们才刚死里逃生之后的这样一个夜晚,他的霸气听起来特别令人安心,珊迦觉得好放松。
“你也差一点就会丧命的,克撒,或是掉到七重天去,这还得要靠运气呢。”
“七重天就是……”他迟疑着,“就是地惩罚那些恶魔的地方吗?”
“没错。”
“那么我应该感谢你罗。”
“没错,”珊迦说。“而且当初我说非瑞克西亚很危险时,你就应该听我的劝告的。”
“我会再制造一只更巨大、更厉害的龙。我现在知道非瑞克西亚在哪里了,只要通过那个深深的夹缝。我现在是看不见,但我知道我一定会再回去的。它们活不长了,珊迦,我会将它们砍尽杀绝,替米斯拉报仇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珊迦打了一个呵欠,一般的呵欠。“你那时已经被团团包围住了,克撒,我刚爬上龙身,那四条腿就断了。虽然你已经杀了数以百计的非瑞克西亚人,然而那儿却还是有那么多杀也杀不完的非瑞克西亚人。”
“我会修改我的设计的。”
“一千条腿也是不够的。你不能光凭武力来战胜非瑞克西亚人,你最好能找到同仇敌汽的盟友以及至少比它们多三倍的军容。重要的是计谋和战略。”珊迦想到了心之库穴。“或者,找到一个偷袭的绝佳目标。”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军师了?孩子?”
克撒可能颇为不屑,但是计谋和战略的确是很重要的。关于心之库穴的事她还是必须要小心。现在不但克撒眼睛看不见,她也很累了,今晚并不适合将她的这个大发现公开。她又打了一个呵欠,绝对普通的呵欠,没有了记忆术,脑囊就只是躺在她腹中的一个团块罢了。
“睡吧,孩子,我很感激你的好意,我的确太低估我的对手了,但这会是最后一次。”
珊迦累得连为她这小小的胜利而高兴的力气都没有,她睡着时心里还想着醒来时可能会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猜得没错,不过克撒并没有走远。她的同伴用草、小树枝和一些小石头,在不到两步见方的地上重建了四重天战场的模样。小树枝和草交缠出的龙巍立在其他复制的模型旁边,完全按照正确的比例精确地模拟缩小。她甚至觉得它们真的会动。
“我真不敢相信,”她的影子盖在克撒做的这些神奇小玩意儿上,“你应该觉得好一点了吧?”
“好得像个傻子一样。”
这个回答似乎话中有话,但珊逸已经习惯对困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又能看得见了?”
“对,没错。”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往上看。“你做得很对,珊迦,把那个名字从我脑中赶出。当我办到了,我就开始找回了自己,回到那个自负而愚蠢的我。没有人受伤,也没有土地被破坏。”
“其实是有好几层,那里的祭司得要花很长的时间去修复被破坏的地方。而且你还毁了它们的许多龙和蜿龙。说实在的,战果比我原先想的还要辉煌。”
“但是还不够好。如果我先到这里——”克撒一边用手指着地上那石头小火炉的后方之处,然后很快地移动那些精致的小东西——“那道火墙就会在我身后,这样一来它们就无法包围我了。”
珊迦研究着这新的阵法,“这样会比较好吗?如果火炉在你后面,那么你会从头到尾都被困在同一个地方。”克撒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转移话题,“我们会待在这里直到你造好第二只龙吗?”
“不,宇宙是真实的,珊迦,至少在昨天以前我曾走过的每一个时空都是真的,而在进出非瑞克西亚之后,我发现那是一条我之前从未走过的路。就好像我只系着一条绳子就跳过巨大的深沟中。而我现在了解了,那个深沟是无所不在的,而非瑞克西亚就是它遥远的一端。因此无论我们身在何处,我们和敌人之间其实都只有一线之隔。
即使如此,我觉得还是在我走过的足迹上多留下几个记号比较好。“
她没有什么意见。“然后呢?另一只龙?军队?还是盟国?昨天我发现了一个地方,克撒,以前我以为那也是谎言之一。我找到我的心了。”
珊迦把手伸进靴子里,那琥珀色的心仍在发着光。她把它拿给克撒看。
“那是——嗯,那并不是你的心,珊迦。”他没有接过去。“你的心在你的胸中跳动着,孩子。非瑞克西亚人是骗你的,它们夺走了你的过去,连你的未来也不放过,但是它们并没有拿走你的心。”克撒拉起她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胸口,“这儿,你感觉到了吗?”
她点点头。所有血肉之躯的胸中都有一颗跳动的心。血肉之殿里的纽特在被完化之前也是有心的。“这不一样,”她坚持着并向他描述无数的心在库穴中闪闪发光的情景。
“我们和我们的心是相连的。我们知道是,‘它’会看守着我们的心,并在其上纪录下我们所犯的错。要是犯的错太多了——”她在喉咙上作势画了一刀。
克撒把那琥珀色的心拿到太阳下细看。珊迦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感觉全身仿佛有一种类似身处世界夹缝中时的紧绷感。她无法呼吸,甚至连喘气的气力和意愿都没有了,直到克撒把心放下来。当他转过来再看着她时,脸色不太和悦。
“在所有可憎的事物之中,这是最糟的。”无视于她伸出的手,克撤一边说一边仍然握着心不放。“我不会将它称之为心,而且它还比不上强能石。我想不出它有什么功用,除了你刚刚说的以外。你知道那库穴在哪儿吗?”
珊迦察觉到克撒问了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她的回答恐怕是攸关生死的。她可以说谎,如果她确定那是他要的答案的话。“我只知道它在血肉之殿里面。”
“而你没有来告诉我?”
“我不想和其他的非瑞克西亚人一起死啊。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会嗤之以鼻,然后又说我是小孩子,那我就不好意思再跟着你了。”
这不算是回答,但也是事实,而且结果也颇令人满意。克撒把心丢回她的手中。珊迦下意识地将它贴在自己跳动着的心上。
“我没有——”克撒讲到一半就停住了,看着地上他那只用草和树枝编成的龙,“不,你的想法很有可能是合理的。我总是不愿去想象那些可惜的事物,这阻碍了你。我可以忘掉你的脑子是空的。非瑞克西亚人是没有想象力的。”他用靴子将龙踩扁。“又是一次失误,另一个错误。原谅我,米斯拉,我在该看清楚的时候却看不到,就这么错失了良机。要是我能让昨天重新来过该多好。”
“等你力气一恢复就随时可以回去啊。要是我还能找得到那个库穴的话……”
克撒打了个冷颤。“它们已经认得我了。你们的‘它’已经知道我了,我不能回到非瑞克西亚去,在还没有绝对的胜算以及无敌的力量前绝不能回去。为了复仇大计,我绝对不能大意,不能再犯错了。
我可能在还没路进你们的一重天之前就会先被它们发现。“
珊迦没开口。那才不是她的一重天。克撒的神能是非瑞克西亚人所觊觎的,但他竟然吝于使用它。他被眼前的一切给吓到了,当他犯过一次错,那错误就成了他退攻为守的理由。
“可以让我去。我有时空传送器。”她拉起衣角,露出塞在腰带下的黑色圆盘。“如果你可以做一只小一点的龙,我可以在库穴里把它放出来。”
克撒笑了。“孩子,你的勇气可嘉,但是成功的希望很渺茫。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了。”他伸手要去拿那时空传送器,珊迦往后退,双手防备地按在自己的腰上。“来吧,孩子,你不需要这种神器。你不了解它,让我保管吧。”
“我才不是小孩子。”珊迦抗议,更挑衅的话差点冲口而出,她忍了下来。
“你要知道,把非瑞克西亚的神器放在身边是会对你造成伤害的,就像昨天那个名字就对我造成了伤害。你没有能力去和那种侵蚀力对抗。你开始变得有点任性。在这股力量和你那颗心的包围之下,你已经无力抵抗,珊迦,为了你的安全,我应该把它们都收走,不过如果你把时空传送器给我,我就让你保留那颗心吧。”
“那是我的东西!”珊迦防卫地说,“是我把它收起来的。”
她在之前的旅途上也看过人类的小孩,现在她知道了,此时的她和他们竟然没有什么两样。没有等克撒再开口,她就乖乖地把时空传送器交出来了。
“谢谢你,珊迦。我会好好地研究它的。”
克撒将时空传送器握在手中,然后它就消失了。或许他会研究它。或许他会想办法将它的功能加诸到她的胞囊上,无论如何,她想她都不会再看到它了,不过至少她还保有她的心。克撒什么都可以拿走,只有这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