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巴黎后,西岱立刻被接踵而至的工作淹没。
她将戛纳三天的旅程剪成Vlog,发上各大平台。凭借戛纳的热度,她的账号粉丝量疯涨,一下跨过瓶颈许久的百万粉丝大关。她的代言费用也随之飙升,每单能拿到2.5至3万欧元,连带品牌与线上舞室的收益暴涨。
查理斯数了数口袋里的分成后,从此选择闭麦。
西岱没有沾沾自喜。
她清楚,这波流量顶多持续一个月。接下来,她得将重心放在ACEGIRLS的舞台上。既然韩娱大佬愿意给这个机会,她就得绞尽脑汁地令他满意,让RENAISSANCE成为长期合作方。
收到对方发来的概念图后,她联系了她的创意总监小姐。
佐伊从戛纳回来后,暂时对男人失去了兴致,一心做个厉害的企业家。期间,歌剧家经常来米粉店找她,但她一直臭脸相对。最后,歌剧家只能可怜巴巴地站在楼下唱情歌,气得佐伊险些报警扰民。
西岱撞见他俩隔窗对叫的场景后,只觉他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们这次走的偏朋克风。我先设计个七八款,给对方看看。”此刻,佐伊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还找上次的小工坊做么?”
闻言,西岱也陷入沉思。
ACE只有5位成员,衣服需求量不大。但演出后粉丝肯定会想购买同款。所以她们得提前做准备,让工坊或制衣厂提前生产个百来件。
上次的小工坊只是资源窘迫时的选择。现在资金宽裕了些,她就想找更好的。
回家后,她随口问了句狄伦。
“你认识制衣厂老板么?”
他沉吟片刻:“我帮你找找。”
她转头就忘了个干净,翌日同佐伊扫荡了遍北郊各工厂。就在她们准备与一家新厂敲定合作时,狄伦带来了新消息。
“我没有找到制衣厂。”他顿了两秒,“但我找到了一个人。”
“谁?”
“茉莉的爸爸。”狄伦默了片刻,“他想问你......”
“你愿意出资建厂么?”
西岱猛然抬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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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茉莉的父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西岱面前。
他们刚从郊区赶来,满脸通红,背心还在蹭蹭冒汗。夫妻俩一
口闷下茶几上的凉水,在沙发上歇了会儿,才有力气说话。
“实不相瞒,我们俩在制衣厂呆了大半年。”茉莉爸咽了口唾沫,捏紧水杯,“恰好遇上老板急着抛售厂子,我俩就想将他盘下来,找空余的难民劳动力创业。”
见茉莉爸拿着水杯陷入沉默,茉莉妈忙接过话头:“不知卡桑德小姐愿不愿意?你出资金,我们出人力,一起建个制衣小工坊,以后专门为你的品牌做衣服。”
“这......”西岱捋了下鬓发,笑道:“茉莉爸爸,我同事刚同制衣厂谈完,要不还是下次......”
“我明白这令人为难。你原本只需花钱,可现在你不仅得花钱,还得承受投资失败的风险。”茉莉爸爸闭了闭眼,一下子跪在西岱面前,“可我们受够了这里的一切!所有人都说难民都是社会渣滓,是累赘,是垃圾。但厄立特里亚人也是人。如果巴黎人遇上相同的困境,他们不见得会做得更好!”
西岱怔住。
他几乎将牙关咬碎:“我只想证明给他们看看!厄立特里亚人也能走出自己的路!”
茉莉妈妈扯了下他的衣袖,却很快别过头,用衣襟暗暗抹泪。
茉莉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碧眼坚决。
西岱哽住了。
若是从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开玩笑,她这种抠门的人,怎么可能为别人花钱?
但她想起了狄伦。年轻的他是否也跪在地上,乞求金主的施舍?
她也想起了自己。几月前,她曾用同样的眼神注视过那些高傲的天使投资人们,祈祷奇迹发生。
鬼使神差地,拒绝的话赖在舌尖,怎么也说不出口。
“......您让我想想。”
最后,她斟酌着道。
茉莉父母离开后,西岱默了半晌,打电话佐伊。
“快把我骂醒!”她复述了遍事情经过,有些郁闷,“我这个抠门精居然动了花钱买麻烦的想法。”
话筒那边默了会儿。
她以为佐伊要开骂时,对方缓缓道:“听你这么说......其实可行。”
“?”
“我们品牌是叫RENAISSANCE吧?就是破而后立,逆风翻盘。仅从设计角度来说,我可以把难民元素囊括进流浪汉系列。”
闻言,西岱不由陷入沉思。
佐伊说的不错。这投资看着吃力
不讨好,实则符合品牌理念。不光是设计。从商业角度看,她们甚至可以大肆宣传纯难民手工制作。仅凭这点,就赚够了噱头。
“旧厂有现成的地、设备、以及客户名单,我们只管投资,让茉莉爸自己招揽培训员工。”佐伊继续分析,“如果里面有几十上百的工业缝纫机,那还挺划算,毕竟一台工业缝纫机怎么也得4,500欧元。以后我们也不用为找制衣厂发愁了不是?”
“可ACE半个月后就要样衣了,你也知道这单多重要吧?”西岱加重语气,“我们并没有失败的资本。”
一时间,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为此,西岱辗转几宿。听到狄伦均匀的呼吸声后,她便愈发纠结,悄悄打量狄伦,直到困意袭来,自己忍不住睡过去。
几天后,她终于打给茉莉爸爸。
她开门见山:“我和狄伦不一样。他是个慈善家,我却是半个商人。”
闻言,茉莉爸爸的脸色倏然灰暗:“我明白,打扰卡桑德小姐了。”
他万念俱灰地要挂掉视频时,西岱喊住他。
“我同情你们的遭遇,但我不是钱多到没处花的天使投资人。”她深吸口气,缓缓道,“我给你们一周时间,把设计图做出来。根据你们的水平,我再决定是否出资。”
“如果我满意,那就是你凭本事赚的。”
“如果不满意,我不会出一分钱,行么?”
茉莉爸爸愕然抬首,忙不迭地点头。如果他此刻在现场,恐怕又想给她跪下了。
尽管给了茉莉爸机会,西岱为保险起见,让先前谈拢的制衣厂也做了一份。收到两份样衣的那天,她惊喜地发现,茉莉爸爸做的比工厂更好。衣服缝合处找不到任何突出的线头,每一分剪裁都加到好处,显然花了不少心思。
不知为何,她反倒松了口气。
她摩挲了几下衣物,露出笑容:“茉莉爸爸,带我去见见那家制衣厂主人吧。”
对方愣怔两秒,突然在视频那端捂住嘴,哭得像个无法控制情绪的孩子。
一番交涉后,西岱最终出了近6万欧元盘下厂子。
翌日,茉莉爸妈带着难民营的劳动力,花了一天打扫卫生,还捡了条小黄狗看门。次日,他们腾出一间小教室,着手教
新人们使用工业缝纫机。
由于上手速度有快慢,茉莉爸爸选出一批态度最认真的工人赶西岱的单子。剩下的跟着茉莉妈妈巩固基本功。
西岱去探班的时候,偌大的工厂只能听见机器的规则的隆隆运作声。工作人员们埋头苦干,即便西岱经过,也没有人抬头或是求合影。这些人都是从难民营找来的。他们或许衣衫褴褛,但个个都铆足了劲儿。
他们也知道,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许久未见的茉莉和小黄狗在厂内飞奔。见到西岱,她尖叫一声,哼着小调跑过来,塞巧克力给她吃。
她碧绿的小眼睛中,闪着久违的亮色。
一切都像是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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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努力下,西岱那个周末拿到了ACE的成衣。带着忐忑的心情,她将样衣封得严严实实,加急寄去了首尔。
“我们能行么?”西岱问身侧的佐伊。
“老实说,不知道。”
“回去吧。”西岱拍拍佐伊的肩膀,“如果不行,我就回去老实地做舞蹈博主啦。”
焦灼的等待后,万人瞩目的舞台终于到来。
ACE果真实力到家。五分钟的表演,场子从头炸到尾,底下粉丝的嚎叫声几乎盖过了音乐。
表演结束后五分钟,扒演出服的帖子在粉圈内疯狂流传。第二天,热搜,公众号,Instagram及油管都在转发这场演出,眼看有了出圈的势头。见势头正酣,BOYZ的机场行也悄咪咪地穿起了RENAISSANCE的衣服,又带起另一波小热潮。
西岱瞄准时机,飞快地认领了自家的品牌,还标注了衣服款式与网页链接。
销量于是腾空起飞。订单以小时为单位,成千上百地积压起来。茉莉爸爸的制衣厂刚刚起步,一群生手忙得昏天地暗,每天都得赶工。对此,茉莉爸十分自责,觉得自己给品牌拖了后腿。
“要不,您去找别的厂子看看?”
“没事,按你们的节奏来。”
西岱想了想,干脆将女团同款改成限量款,这样不仅缓解了茉莉爸爸的压力,还能将衣服炒成有钱难买的大爆款。很快,她在富婆真爱粉的轰炸中幸福得窒息。不仅有人出几倍价格风抢,还有人打飞的到巴黎,直奔工厂,出几十万拿下一套ACE同款。
ACE演出后的第一个月,品牌的净
利润达到了两百多万欧元,几乎与顶尖潮牌媲美。曾拒绝过西岱的天使投资人主动致电,询问她是否需要进行下一轮融资。
“卡桑德小姐,我十分乐意为您大出血。”他如是道。
有了满满的资金与热度,西岱雇佣了一个助理与两位新锐设计师,帮助佐伊设计品牌的第二系列。
他们商讨过后,决定将这一系列定为难民风。
这点还是狄伦启发的。
“既然品牌强调破而后立,又有难民制衣厂这样的吸睛点,何不加些难民元素?这样大家会觉得,原来时尚也能与社会议题结合。”
敲定了方案,西岱立即找来厂里有意愿的难民做了采访,然后带他们拍摄模特硬照。面对镜头,这些青年不约而同地露出腼腆的一面,甚至不知该如何放自己的手。
“我真能做模特?”十五岁的少年傻傻地看着身上温暖的羽绒服,喃喃自语,“......好久没穿过新衣服了。”
生怕自己被替换掉,他的表情神态愈发僵硬,不协调到极致的动作险些把摄影师逗笑。
“你可以的。”西岱想了想,学着狄伦的样儿柔声安慰,“你特别棒,放松就好。”
在不断鼓励下,少年终于慢慢将手叉在腰上,并向她投来询问的眼神。
瞟见摄影师及西岱肯定的目光,他呼出一口气。
RENAISSANCE的难民风衣服在几个月后正式上架。除去上一系列就有的街头元素,难民小故事们也被放在品牌官网上。媒体报纸闻风而来,拉着西岱与难民做了不下十几期采访,在法国掀起了一阵热议。尽管有人指责西岱借难民议题博取关注,但当年更多人肯定她重用难民的态度,并表示会考虑购买她家服装。
“这是潮牌界的转折点。”某时尚评论员道,“潮牌的核心是表达态度。在RENAISSANCE身上,我看到了时装与社会议题结合的可能性,这或许会成为潮牌界新的发展风向。”
半个月后——
人来人往的协和广场上,青铜人鱼尽职地吐露,光影在宏大的方碑底变幻。
五位工人搭了长梯,将娇媚的红唇美人图撤下,换上崭新的广告。
这回的广告与往日不同。几个肤色黝黑、满身泥渍的难民伫在五颜六色的帐篷前,凝视着底下不
息的车流与人群。身份带来的沧桑、凝重与品牌理念糅合,无声地淌进观者眼中。
西岱坐在老流浪汉身边,围观了全程。
法棍倚在西岱腿边,哼哧哼哧地啃她买的牛肉,口水淌了一地。
“姑娘。”或许是酒精腌坏了脑子,又或是西岱变化太大,老流浪汉根本没认出她,只是醉醺醺地炫耀,“他们说这是协和广场上一个流浪汉的牌子。怎样,厉害吧?”
西岱看着老人浑浊的眼珠,恍惚。
当初那个流浪汉女孩儿指着头顶的爱马仕广告,信誓旦旦说要让整座协和广场的人仰望。
现在,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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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遭后,她在潮牌界的地位得到肯定。回家后,西岱从信箱里掏出各大品牌的精美邀请函,甩掉7厘米高跟鞋,扑到沙发上。
沙发那头的煤球倏然惊起,瞄她一会儿,继续舔自己的爪子。
狄伦在厨房里做菜。抽油烟机跟摆设似,排骨的香味在厅内飘荡。西岱静静凝视了会儿那背影,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她忙着打理账号,投资厂子,出售产品,找广告商......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从戛纳回来的几个月,狄伦一直呆在巴黎。
西岱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想了想,跑过去抱住他。
“回来了?”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肉,自然地送到她嘴边,“尝尝。”
她咀嚼几下,偷偷打量他,表情像是偷吃松果的小松鼠。
“怎么了?”
“你......”她从喉咙眼挤出细小的声音,“不回尼日利亚了吗?”
狄伦动作一顿,嗯了声。
她瞪眼:“为什么!”
狄伦没有回答。他低头,目光沉静地落在西岱脸上,笑了一下。
——因为你在这里。
读懂男人的眼神,她一下子愣住。很快,一连串酸意泛上鼻尖。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为这段感情妥协的人不只有她。他也在默默改变,为她放弃曾经的坚持。
而真的实现后,她却不怎么开心。
“别难过。”见她表情不对,他连忙拍拍她的脑袋瓜,笑,“巴黎已经够我忙活了,差别不大的。”
她急得跺脚:“怎么不大?那可是联合国职位,和这小作坊生意能一样么?”
他笑了,刮刮她的鼻尖:“
所以以后要靠你了,富婆。”
见她欲哭不哭的纠结模样,狄伦叹了口气,牵着她走上阁楼。
夕阳下,巴黎的蓝灰色屋顶绵延不断。千家万户、芸芸众生在城市里共同呼吸,放佛一个整体。不少人家已经亮了窗灯,与昏黄辉映。
“不必为我难过,西岱。”
“这座城市有比想象中更多的人需要帮助,我在这儿同样能帮人。”
“我知道,但是......”尼日利亚是不一样的。
见她依旧垂着脑袋,狄伦沉吟片刻,指着对面的阁楼道:
“看到那座小阁楼了吗?那里住了个想考索邦大学的以色列少年。我给了他些钱,后来他申上了索邦哲学系。”
“是么。”她闷闷道。
狄伦继续道:“见过小羊卷儿的黑人查理吧?他是个音乐人,做了几张Rap唱片,现在是个音像店的老板了。”
“送馕的阿尔及利亚阿姨靠生孩子拿政府补贴,却没能力抚养。我替她丈夫找了电力公司的活儿,现在她家也能收支平衡了......”
“难民营的人虽然更难些,但也有不少找到了维生手段,隔三差五地寄来感谢信。”
“......还有你。”他侧首看她,“你那么美好。”
狄伦摩挲着她散在肩头的长发,目光深沉:
“......西岱,你令我骄傲。”
西岱望着黄昏中男人线条分明的脸,与他亮如琥珀的眼。
他年近三十,练就了一颗强大、坚定却温柔的心。他甘愿为人付出,不怕被欺骗,为千万迷失的人点亮一条出路。
她猛地抱紧他的腰,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聆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咚......
怎么办?
喜欢的男人是个菩萨心肠,看来,她只能努力赚钱养他了。
厨房里的排骨咕嘟咕嘟冒泡,香气弥漫了整座小公寓,七层的小阁楼也未能幸免。
她的肚子被勾引得咕噜叫一声。
他轻笑一记,大手落在她头顶,揉了两下。
“下去吃饭?”
她抬头,笑着看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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