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星河灿烂。
墨白辰飞身轻盈地跃到了一家客栈房顶之上，果不其然看到了正躺在房瓦上的那一袭黑衣。
厉苍寒早就知道墨白辰一定会来，一感受到他的气息就马上“蹭”地坐了起来：“哥哥！”
墨白辰哪能想到厉苍寒变脸变得这么快——上午还“九公子”呢,现在就“哥哥”了，于是刚想叫出口的“厉城主”三个字一下子堵在了嘴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厉苍寒看到墨白辰脸上的疏离和厌恶后，原先比星河还灿烂的眼睛陡然暗了下来，他不自然地扯扯嘴角，失落道：“九公子，没想到你竟然来了。”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的话，那现在一定是耷拉下来的。
“这不正如你所愿吗？”墨白辰却完全不吃他这一套,皱眉冷声道，“当着我大哥的面字字珠玑寸步不让，现在到我面前了又开始装可怜？”
厉苍寒闻言，脸上可怜巴巴的神色僵了一秒钟,然后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哥哥你还真是了解我啊。”
“了解你？”墨白辰神色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嘲地笑了笑道：“不,我现在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原先的厉苍寒,就算脾气再差劲、性格再执拗,也是一个他一眼就能够看穿的小孩子。即便他有些小心思小手段，但对他这个“哥哥”却从来没有过半句谎言。
……
但是现在呢？
留白、四方城城主、亦或是现在这个喊他哥哥的“厉苍寒”，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亦或是都不是？
三百年还是太漫长了，漫长到他真的摸不透眼前这个——他曾经朝夕相处的人了。
厉苍寒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笑容僵硬了一瞬,然后敛眸微叹一声道：“没关系哥哥，我会让你重新了解我的。”
墨白辰见状眉头微皱，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最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他确实没有办法轻易原谅厉苍寒欺骗他这么长时间，但同样他也做不到伤害厉苍寒的感情。
厉苍寒早就不仅仅是一个他倾注全部心血创造出来的角色，更是那个与他一路风雨同舟之人，他们二人的命运早就纠缠在了一起，根本不可能分割。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厉苍寒听到他的拒绝后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一想到厉苍寒可能会伤心欲绝，他就如鲠在喉。
就是因为不能接受，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才迫不得已选择当了缩头乌龟。
……
空气就这样沉默下来，只有远处夏日夜晚的蝉鸣和蛙声连绵不断。
过了许久，墨白辰才清了一下嗓子，尴尬道：“那个……所以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吗？”
他原以为厉苍寒既然敢直接找上门来，就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谁知厉苍寒闻言却干脆道：“没有，全听哥哥的。”
“……哈？？”什么鬼？你既然没有计划那让我协同调查什么？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必须是我来才行？
“我一得到消息就马上去找哥哥了，所以还没有来得及详细了解。”厉苍寒老实道。
墨白辰闻言默默翻了个白眼，他现在终于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了原来“厉苍寒”的影子了——这种偶尔的愣头青姿态简直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好吗！
厉苍寒无意识的一句话却打破了二人间降至冰点的空气。气氛渐渐回温，墨白辰便当即拍板道：“算了，还是先回四方城吧，一切等见到林兄和林姑娘后再做决定。”
厉苍寒听到他用了一个“回”字，立刻笑的像个得到了糖的小孩子，道：“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眼中的欣喜实在太过强烈，让墨白辰根本无法刻意忽视，于是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的厉苍寒，让他怎么能够忍心伤害？
“对了，”既然又被重新绑在了一起，墨白辰终于问出了一个盘绕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辰光剑呢？”
曾经厉苍寒作为“留白”时为了不暴露身份，不佩剑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为什么现在他都没有重新拿出剑来呢？作为一名剑修，理当剑不离身才对，人剑分离可谓是大忌。
谁知厉苍寒闻言神色却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抿了抿嘴，半晌才道：“辰光，断了。”
“什么？”墨白辰一下子愣住了。
辰光断了？怎么可能？这把剑明明是融合了辰光和寒霜两把灵剑的精髓制作而成的，就连渡劫期仙人的剑意都能够承受，怎么会这样断了呢？到底是何人如此恐怖，竟然能够将这样一把剑折断？
厉苍寒没有说话，只是袖袍一挥，几段闪现着寒光的灵剑碎片就这样出现在了空中。
即便是已经断裂，依旧能够看出灵剑原本的锋利与傲气，在这炎热依旧的盛夏夜晚，碎片周身依旧释放着森森的寒意。随着月光的映照，碎片表面渐渐泛起一层冰一般的冷光。
“……怎么会？”墨白辰刚才还有点不敢置信，此刻眼里心里却全部都写满了心疼。这毕竟也是他与厉苍寒亲手打造出来的灵剑，里面倾注了多少心血只有他们才知道。况且厉苍寒与辰光的剑灵早就心有灵犀，剑断之时他该有多难熬？
“当年你……”厉苍寒顿了顿，最后还是没能把“被人掳走”几个字说出口，而是直接跳过道：“我冲开了试炼迷境内的小结界，却最终没能救回你，然后辰光就断了。”
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墨白辰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沉默半晌，最后怜惜地抬手抚了抚那些碎片，而那碎片就像还存在着灵智一般，在他触及的那一刻突然亮了一瞬，好似在回应他的爱抚。
待到光芒彻底暗下，墨白辰抬眸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何还不寻找一把新的灵剑？”
厉苍寒却是皱眉倔强道：“除了辰光，别的灵剑我全都不要。”
此话一出，墨白辰印象中那个抱着辰光剑、固执地不肯接受寒霜剑的少年的身影一下子浮现在了眼前，然后慢慢和面前之人融为了一体。
墨白辰无奈地看着他，叹息道：“你怎么还是这么执拗？”
厉苍寒闻言，抬眸认真地看着墨白辰许久，最终却只是轻笑一声，低声道：“你就当我是执拗吧。”
……如果不是辰光，如果再换一把剑，那我怎么才能感受到你是在乎我的呢？
“罢了。”墨白辰知道一时半刻也说不动他，只能转移了话题：“那你的金系灵气又是从何而来？”
他没有对“留白”起疑心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人所使的乃是金系灵气，而厉苍寒修炼的是金系变异而来的雷灵根，这两者从理论上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同时修炼的。
“那个啊，”厉苍寒解释道：“那是我后来偷溜进南天书院的藏书阁时，在《大陆通史》里面无意中翻到的一本秘籍，可将变异灵根和原始灵根同时修炼。哥哥修炼的是由水灵根变异而来的冰灵根，虽然威力巨大但却也失去了‘水’滋养丹田经脉的属性。因此我就想把这本秘籍记下来，这样以后和你重聚就能传授给你了。”
墨白辰闻言眼眸一下子睁大了——就算在分别的那三百年里，这个人也一直都在为自己做打算吗？
“虽然哥哥有凤凰护体，冰灵根吸收灵气的速度也很快，但五灵根之体在修炼时还是会痛苦吧。”厉苍寒接着道：“若以后再有水属性灵气滋润，哥哥就会觉得好受很多了。”
看着厉苍寒真诚而又不带任何算计的双眼，墨白辰只觉得喉头一阵酸涩，他缓和了许久，才慢慢道：“……多谢。”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身在厉苍寒身侧坐了下来。
感受到墨白辰的亲近后，厉苍寒嘴角马上扬了起来。哥哥现在心情好像很不错？这么想着，他试探着问出了之前墨白辰一直避而不答的问题：“那……哥哥呢？当年被捉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白辰闻言，虽然心中依旧有些别扭，但还是把许梓谦事件的来龙去脉都同他说了。
谁知厉苍寒听完后，神色马上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冷笑着念叨：“魔神？师尊？”
墨白辰哪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见状马上安抚道：“你可千万别冲动！许梓谦修炼数万年，修为更在大乘期之上，即便被封印过实力大不如前，但也绝对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打败的。”
“……我知道。”厉苍寒闻言垂下眼帘，牙关紧咬。
即便知道墨白辰说的都是事实，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果然……他还是不够强。只有变得更强，他才有足够的实力保护住墨白辰！
“我说啊，”墨白辰像是有读心术一样，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可别又想着什么一定要好好保护我之类的事情啊。”
厉苍寒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当即怔住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才不会心甘情愿的被你保护。”墨白辰侧头看着厉苍寒，轻笑道：“我可是要和你一起并肩战斗的。”
在月光映照下，厉苍寒看到墨白辰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
他猛地呼吸一滞……他是不是太小看墨白辰了？毕竟他的哥哥，可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
“好。”在墨白辰郑重又热烈地注视下，厉苍寒听到自己喉咙中无意识地这样应道。
“那，小凤凰的事情又是怎么样呢？”过了一会儿，厉苍寒又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灰绒绒啊。”墨白辰早知道逃不开这个话题，闻言也没有过多迟疑，却还是带着懊悔说完了整件事。
“啸天道人？”厉苍寒皱眉，在毕业之后他确实没有在南天书院再见过墨白辰的师傅，但鉴于啸天道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因此他也没有过多猜想，却没想到他竟然才是直接的凶手。
“我和灰绒绒缔结了灵魂契约，彼此之间理当能感知到对方的状态和位置的。”墨白辰又道：“但自从我在众魔域醒来后就发现，我和灰绒绒之间强烈的联系被阻断了。现在我只能偶尔感受到它的存在，但却根本不知道方位，只能知道它还活着而已。”
“这样啊。”终于从墨白辰那里了解了所有事情后，厉苍寒神思变得游离起来。
墨非夜、啸天道人、魔神……这些都要一个一个来。
……看来要替他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二人就这样抱着相同的心思，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夜幕之中的若水城，享受着这短暂的平静。：，，.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