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后。
入夜后, 天地间都安静了下来。
中尉府正院上房的宴息室前,江铎负手而立在屋外, 只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儿。
没一会儿, 屋子里面,便传出了小月一阵阵的呕吐声儿:“呃、呃、呃……”
自前十来日开始, 小月便开始害喜了,而且害羞的程度较为严重,真真儿快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为此,江铎让人请遍了王都中, 以及周边城镇的侍医过来为小月诊治,一众行医多年的、或年轻或年长的侍医们,倒也真给出了不少缓解妇人害喜的偏方, 淡不知为何,那些偏方用到小月的身上时,效果, 却十分细微。
以至于, 这都十多天过去了, 小月的害喜症状还是没有减轻。
只得把原来的一日三餐,改成了一日多餐。
而那一个“多”字, 不仅仅是简单的多那么简单。
有很多次, 小月都是吃了吐,缓一会儿再让人送吃食,又吐,过会儿再让人送吃食, 还吐……反反复复,折腾得不知道有多少次,才能在吃多吐少的情况下,剩多些东西在肚子里面。
冬日凛冽如刀,刮在人的脸上生疼的寒风都没能够让其皱一下眉的男人,听见屋子里面女子难受的呕吐声儿后,江铎形如长剑的双眉顿时拧了拧紧,他猛地一抬右手,推开面前闭合着的那道雕花木门后,大步迈步了房间里面。
男人走到内室时,小月已经吐完了。
——她方才也没真吃下多少的东西,不过是喝了那碗燕窝中的两小口,胃里便开始闹腾了……
只余侍女们在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她吐了后的秽物。
用一位侍女奉上的清水漱了漱口后,小月把身子往后仰,靠在床头高高的大迎枕上,怏怏地道:“等一刻钟后,再另外给我送吃的过来吧。”
“喏。”
某位侍女刚刚应下小月的吩咐,走到床旁后,垂下眼眸,看了小月紧紧地蹙着的一双柳眉须臾后,江铎便出声反对道:“不用再送了。”
雕花大床上,小月倏地睁开双眼。
“你多什么事儿?不让人再给我送吃食,孩子饿着了怎么办?”一双乌溜溜的往右侧一转,便瞪向了江铎。
女子满脸不虞,按理说,发怒的母老虎应该是比平日的模样要不讨喜些的,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小月乌眸带嗔,娇脸含怒,江铎却是看得心中越发地柔软起来。
明明她自己都那么地不舒服了,却一点儿也不想着自己,全心全意的,只担心着孩子。
难怪老话.儿说,为母则刚。
江铎心中怜惜之意越盛,他忽地往下躬了躬身,探出双臂,自床上海棠春睡着的小月腋下和膝盖窝伸过去后,胳膊上一使劲儿,便把小月给抱了起来:“只一顿不吃,孩子不会有什么事的,别担心!”
“你干什么?”短暂的惊讶过后,小月抬手直拍江铎的肩膀。
男人却不理她,迈开步子往内室外面而去时,边淡淡地解释:“这个房间里的气味杂多,太过浑浊,夫人还是换个地儿歇息吧。”
“……那我自己走,你快把我放下来!”
“还是我抱着吧。天黑路滑,夫人自己独自行走容易出事儿,我抱着万无一失些。”
“你胡说!有侍女扶——”
江铎脚下的步子忽地一顿。
小月还以为他这是要把自己放下来了,没想到高兴不过三瞬,便看见抱着她的男人微微一笑:“我还是更喜欢夫人你现在活力四射的样子!”
刚刚小月那仿佛脱了水的青菜一般,蔫答答的模样,他看着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小月一怔。
方才她不是听错了吧,江铎居然对她说出了“喜欢”?
见她消停了,男人的步子往前一迈,顿时出了温暖的屋子。
冬夜冰冷的寒应呼啸而来,吹得小月停滞了的脑子,瞬间清明过来。
嘴角轻轻地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他说的明明是那么长的一句话,喜欢一词夹在那么长的句子里面,根本就没有特殊的意思,自己竟然还一下子就听愣了。
真是没有出息!
察觉到怀里的小月因为寒冷身子颤了一下后,江铎忙温声哄她:“小月你忍一忍,很快就到我的房间了。”
新婚期一个月满了后,江铎便被小月毫不留情地赶出了上房。
江铎只得就近住在了东厢房。
小月的心里正有些不快,也有些复杂时,根本就没有认真去听江铎的话。
于是,直到被男人抱进东厢房时,小月才察觉到不对劲儿。
“我不住这儿!”她再度在男人的怀里挣扎了起来。
江铎却不理会,径直步入内室后,微一弯腰,便把小月放到了那张充满了他的气息的床上。
小月一得了自由,便往床边滑去,想要下床。
床旁的江铎当然不可能让她走,立时便把身体移过来,挡住了小月的去路。
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虽然男人心觉无奈,还是依了她:“我马上就离开,你别再排斥这里了,好吗?”
小月不语。
江铎探出双手,轻轻地按在小月瘦削的两肩上,耐心地继续解释:
“我的这里,没有熏香,我在的时候也少,房间里气味清净,这才想让你今晚过来这里歇息的,真的没有想陈水摸鱼地做别的什么,相信我好吗,小月?”
小月的脸庞还是不虞地绷着,不过,却是把抬起去推面前男人坚实的胸膛的双手,缩回了身侧。
往后背转过去后,小月立时对江铎下了逐客令:“那你马上出去。”
“好,好,我马上出去。”
江铎连连应下后,往后转过身,缓缓地踱步而出。
当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无声后,呆坐在床上的小月才终于不再强撑着一口气儿,任身板儿软软地往下倒去,依进身下柔软的褥子中。
片刻后。
袁嬷嬷听了江铎的吩咐,来给小月送两个刚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时,忍不住地,就多了句嘴儿:“夫人,你何必与中尉如此拧着呢?”
“会担心你的冷暖,你受苦他会心疼,夫人,你听嬷嬷一句劝,过日子,要的就是这样贴心的人啊!”
袁嬷嬷轻声儿劝慰小月时,她带了过来的汤婆子刚放进小月身下的被窝,一个搁在了她的脚下,一个,给小月放双手里捧着了。
汤婆子很热乎,小月的手很脚刚挨着,便感觉一股暖流自汤婆子上窜出,流入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后,带动得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而鼻翼间,也是男人曾经睡过的大床上,他身上留了下来的,胰子清冽的橘香味儿。
一切,都似乎,诱人得让人想要沉迷进去。
可是,过日子,她和江铎,过不了日子啊!
她可以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过日子,因为没有过爱慕,也就不会有不甘。
一股细微的刺痛忽然间在心头炸开,小月立时闭了闭眼,挡住因为刺痛而微热了的眼眶中的湿意。
“我要睡了,嬷嬷若是没有什么事,便退下吧。”她没有接袁嬷嬷的话,往床里面侧过身去后,故作平静道。
唉。
袁嬷嬷在心里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为小月和江铎这对别扭的夫妻叹了口气儿罢,无奈地应了声儿后,退了出去。
……
次日傍晚。
得了江铎的信儿后,江母喜滋滋地派往代国去的王嬷嬷等人,终于在长途跋涉了一个多月后,赶到了江铎的中尉府。
向中尉府上的大管事表明了自己这方几人的身份后,王嬷嬷让大管事带路,一众人去了小月所在的后宅主院里面,拜见江家新鲜出炉的少夫人小月:“奴婢王氏,拜见少夫人!”
“奴婢碧荷,拜见少夫人!”
“奴婢芸香,拜见少夫人!”
用罢飱食后没多久,又吐了出来的小月此时正怏怏的,海棠春睡般卧在内室轩窗下的小榻上,看着几人一齐拜下向自己行礼罢,小月淡淡道:“都起来吧。”
王嬷嬷几人依言站起了身子。
“京都至代国,路途迢远,老夫人身体不太好,实在赶不了这么远的路,只得吩咐奴婢们代她走这一趟,还请少夫人不要见怪。”
这几人的身份,方才大管事带她们过来时,已经提前差了一个年轻的丫鬟,快些儿赶去小月那儿,把京兆郡江母派人来了的事情,禀报给了小月。
此时听见王嬷嬷自称她们是“老夫人”的人,小月便没有太惊讶。
只在心里又一次地埋怨了一下江铎居然把他们的假亲事,告诉了他家中的父母后,小月也跟着说场面话儿:“不怪不怪!本来就该是我与中尉该去京兆郡拜见他们二老,却因为中尉公务上的事情实在太多,请不了太长的假,这才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去京兆郡拜见他们,他们不生小月的气就是好事儿了,小月怎么会反过来怪他们?”
这话可不适合和小月的身份等级不一致的人接,王嬷嬷便只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少夫人,老夫人还让奴婢们带了些东西过来。”须臾后,就在小月想着是不是要找个借口把王嬷嬷等人打发开时,王嬷嬷忽然间出声,向小月禀报道。
东西?
难道的新媳妇次日向男人家的亲眷们敬茶时,该得的一些东西?
那东西,可不是她着个和江铎暂时假扮夫妻的,伪新娘子该收的!
小月下意识地便想拒绝,然而话还未出口,忽地觉得不妥,小月到了嘴边的话句,便急急地一变:“呈上来吧。”
“来人,把东西抬进来!”王嬷嬷往后转过身,扬高了声音向外吩咐道。
隔断内室与外室的藕色的绸布帘子外面,有人“哎”了一声。
紧接着,那道用以隔断的帘子便被人从外室的那一边掀开了,两位年轻的侍男抬着一个大大的黄花梨做就的,雕祥云纹样式的木箱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还一左一右跟得有一共两排端着托盘的年轻侍女。
“也不知道夫人喜欢些什么,老夫人便带着奴婢出府,把京兆郡里面最近时兴的一些花样儿的布料啊,首饰啊,胭脂水粉啊各种东西都买了一些让奴婢带过来。”说着,王嬷嬷迈开步子,走去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女那儿后,向小月解释,
“夫人,这些托盘里面的,都是些首饰和胭脂水粉之类形状小巧的东西。”
语罢,王嬷嬷一转身,缓缓地踱到那个被人放在了地上的黄花梨的木箱子旁后,继续解释:“这里面,则是老夫人给夫人买的一些布料,多是适宜冬季用的略厚一些的料子。”
“这些东西,夫人看看,有喜欢的就用,不喜欢的就赏给了底下的人,也不用心疼。”
“反正等到开春,路上好走了后,老夫人说她会再让人,给夫人你再送一批京兆郡里面时兴的东西过来的。”
她那个未曾见过面儿的婆婆,居然这么大的手笔?
小月被王嬷嬷的大口气惊了惊。
她却是不知道,京兆郡中的江母接收到江铎婚讯的消息后,别说是送她这么点儿东西了,就是把整个江府都搬来代国给她,江母也是乐意的。
毕竟,小月可是让她的儿子终于不用再孤独一个人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又咕咕了,感觉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真的很抱歉啊,三次元的事情有点让人烦躁,静不下心来T﹏T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