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勰往着角楼那里飞速掠去时,角楼之上,穿着一身和武皋城守卫们一样的灰色军衣,外覆银白色甲胄,身形颀长,笔挺如松的男人,也看到了拓拔勰的快速靠近。
男人的瞳孔剧烈地缩了缩。
代王怎么还没死?
不过,再如何地诧异,他此时也不敢诧异太久。
毕竟,代王正在向着他迅速地靠近,如果不想被代王抓住后,关入大牢严刑拷打的话,他此时,要么逃,要么自杀。
紧抿着略有些厚的双唇,男人看着拓拔勰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在拓拔勰到了角楼底下,双脚攀着城墙开始往上攀爬时,男人不再犹豫,猛地弯下腰去,自地上捡起自己之前放下的大刀后,架到脖子上用力一划。
鲜血瞬间喷溅而出。
男人,和他手里的刀也一起落了地。
“阿莲,我为你的兄长报仇了!”看着头顶上空的虚无,男人低声喃喃了一句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按正常情况来说,看见拓拔勰过来后,他应该想法子跳下角楼后,赶紧逃跑的。
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他这人,也就于箭术方面擅长一点,其他的,什么轻功啊内功啊的,都是学的杂牌子货。
并不好用。
代王武功高强,他自认为,是没有本事从其手底下逃脱的。
男人的低喃声很轻很轻,就如临死之人,那轻得近乎于无的呼吸一般,仿佛说出了口,又仿佛好像没有,绕是拓拔勰耳力好,也没有听到。
他跃上角楼后,只看见了男人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拓拔勰走过去,蹲下身,抬手把男人身上的衣服,衣服的口袋等处一一查看了一遍,俱都没有什么线索。
这样的情形,拓拔勰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倒也没太过失望,站起身来后,吩咐后面跟着他上了角楼的人:“给孤细查!”
……
黑夜降临后,天地间都安静了下来。
武皋县县令的县衙中,县令原本住着的那个最好的院子被临时征用了,院子上房的宴息室中,内室里面,橘黄色的烛火一跳一跳的,照得内室正中央摆放着的一张大床旁守着的罗天睿、赵绍元的影子,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在他们不知道守了多久时,大床上,装睡了大半天的拓跋勰,终于慢慢地“醒转”了过来。
之前,从角楼上攀绳跃了下去后,拓拔勰没有再往前去冲锋陷阵,而是站在己方队伍的后方,指挥着战争。
好在匈奴军那边,因为耶律单于不想好好打战,只想逃命,很快,便呈现出匈奴军一面倒的溃败之势。
看到这里,拓拔勰便放心了,知道后面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他当即便装虚弱,提了提高声音,临时加任离自己最近的秦柏川为左将军,统领三军,全力攻击匈奴军后,拓拔勰装作再也坚持不了,软软地倒了下去……
揉着可能是因为睡得多了,而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身来后,拓拔勰问道:“今日的战况如何?”
此时,外面已经没有了喊杀声,一片寂静中,只剩偶尔的几声蛙叫。
白日的战争,定是已经结束了。
“秦将军带着我们的士兵们歼敌三万余,但那个耶律单于我们没有抓到,被他跑了。”今日的战争,他们可是大获全胜呢,提起来罗天睿就高兴,他兴冲冲地回复道。
歼敌三万余,那相当于摧毁了耶律洮大半的势力了!
“不错!我方的伤损情况呢?”
罗天睿脸上的喜色顿时一僵。
还是赵绍元稳重些,没有被同胞死去、心中感伤的情绪所左右,他不疾不徐地回道:“战死者六千,伤者一万余。”
这两者的总人数加一起,都比歼敌数要少上许多,但是这个结果,还是听得拓跋勰的心里有些沉重。
这就是战争,以人命,换安稳。
“亡者,让两位郡守,以及县令分别派人把他们送回家后,交给家属安葬,另外,亡者的抚恤金每人多发十五两,从孤的私库里拿。伤者,每人发五两的抚慰金。”默然半晌后,拓跋勰缓缓地吩咐起来,“军中医工的医术水平有限,你们派个人回王都传召些侍医过来,为伤者诊治。”
“天睿出去向两位郡守和县令通传孤的教令,绍元留下。”
罗天睿恭敬地应下了后,转身出去了。
公事处理罢,拓跋勰垂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他原本穿着的甲胄俱已被人脱了下来,此时,他胸前的肌肤上,唯有几层纱布缠胸而过,那如雪般洁白的颜色,与他小麦色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后背处,那个被利箭刺入的地方,隐隐地有些疼。
视线盯着心口所在的地方,其覆盖着的白色纱布看了须臾后,拓跋勰薄唇微掀,淡淡地问:“孤身上之前穿着的那件金丝软甲呢?”
说起来,今日那位刺客身寸向拓拔勰的箭的力道,其实,是足以贯穿拓拔勰的胸膛。
他当时瞄准的,又是拓拔勰的心肺所在的地方,如果真的被长箭所贯穿了,拓拔勰就是武功再高强,内力再深厚,也绝对活不过一刻钟。
之所以安然无恙到现在,全是当初,玉蔻让刘德才差人送来的藏蓝色亵衣中,夹杂着的那件金丝软甲的功劳。
那软甲,不是普通的金丝制成,而是用的之前拓拔勰和玉蔻落崖时,他在迎客松上,用来给玉蔻固定身体时所用的那种金丝。
那金丝的存货,拓拔勰的那儿其实并不多,不过,当玉蔻向他要时,他还是二话没说的,便给了她她想要的量。
没想到,她要走金丝后,竟然是为了给自己做这件软甲……
想到这里,拓拔勰看着胸口如雪纱布的眸色,慢慢地变得温柔了起来。
“那软甲上沾了血,本该立刻着人洗的,但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这软甲,就放着了,还没有洗。”转过身,自不远处的椸枷上取过金丝软甲后,赵绍元回到床旁,在递不递给拓拔勰的选择间,有些迟疑。
“拿来!”
拓拔勰都吩咐了,赵绍元便不再迟疑,抬起双手,递出了手里的软甲。
接过软甲后,拓拔勰轻轻地在软甲上抚了抚,其神色之温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在抚这冷冰冰,还沾着血,脏兮兮的软甲,而是在抚着美人儿那如雪般白皙,似玉般温腻的肌肤呢。
赵绍元看着,莫名地感觉心里面,有点儿毛毛的感觉。
大王怎么有些怪怪的?
虽然这个金丝软甲今日确实立了大功,可,可大王也不必这样吧,那金丝软甲又不是什么猫啊狗啊的,喜欢被人这么轻松地抚摸。
大王就是再感激金丝软甲对他的救命之恩,轻轻地抚摸着那金丝软甲,也不会让软甲高兴啊……
在赵绍元的心里胡思乱想着不知道思绪漂到了哪里去时,忽然间,被拓拔勰低沉的声音给强力拉了回来:“查清楚那刺客的来历了吗?”
赵绍元立时回心,他轻轻颔首,缓缓地禀报道:“查清楚了!他叫纪沧,是一年前应征入伍的新兵,这一年多来,他一直都在武皋城守卫着,之前,从未有过任何异常的举动。”
“他在军中的朋友,他的家人等,我们也都拘了来问过话了,但他们都说没发觉纪沧以往的举动,有什么异常。”
拓跋勰琥珀色的眸子眯了眯:那隐在暗处的敌方,居然在一年多以前,就把纪沧这个钉子安插在了他的军中。
可他们,是怎么知道今日他会来武皋城这儿,与匈奴人对战的?
明明,他以前离开王都后,更多去的是朔方郡和五原郡那里,亲自带兵抵抗匈奴人的。
那欲要他拓跋勰的人的命的人,应该把钉子放在朔方郡、五原郡才对。
却放在了武皋城——
若不是他们那儿,有着一个和王诗曼的预言能力差不多的人,便是纪沧这样的钉子,他们不止在武皋城这儿放了,别的地儿,也放了。
若是前者,他们的势力还不算太大,若是后者——拓跋勰微微眯起的琥珀色的眸子中,一抹阴鸷一闪而过:“继续再查!”
“另外,孤的伤势如何,知道的人有哪些?”
“除了属下、天睿、乐焕、宁源外,其他知道的人,就只有为大王诊治的几位医工了。”仿佛知道拓拔勰会担心什么,刚回答完,不等拓拔勰接着发问,赵绍元便继续道:“那些医工,自我们把他们‘请’来为大王你医治后,便没有再放出去,一直让其待在外室,由乐焕和宁源看着。”
“大王不用担心他们会往外泄露了你的伤情。”
不论是出于战时,主将的身体情况,与军心是否安稳息息相关的考虑,还是拓拔勰之前中箭一事,暴露了他们这边有奸细的存在,所以不可以再轻信他们并没有完全放心的人的考虑,那些个医工,自他们把人请来后,便没有放走了。
以免,被奸细问走大王目前的伤势情况。
“对外放出孤中箭太深,心肺严重受损,医工们无力回天,已陷入昏迷,时日不多的消息。”听罢赵绍元他们的做法,拓拔勰满意地点了点头后,目光放远,看着内室中点着的一盏油灯,嘴角噙起一抹让人看了心惊肉跳的微笑,“既然有人想要孤死,那孤就‘死’一回。”
“倒是要看看,那暗中之人,究竟意欲何为!”
会有人要他死,无非就是因为他挡了某人的路。
那么,当他真的“死”了,那人,肯定会按捺不住,有所动作的。
到时候,就是从纪沧那边查不到什么,这一边,也可以根据跳了出来的人的动作,顺藤摸瓜,慢慢地揪出那幕后黑手!
作者有话要说:拓跋勰:“怎么可能是迷.药?”
阿步:“可能,是遇到黑.店,买到假.药了?”
拓跋勰:“……”
PS:
一走剧情我就很卡,感情流选手伤不起啊(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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