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田芳来到探监室时候, 顾瑶和徐烁已经达成了共识。
田芳刚刚经历了上午庭审，精神上出现了大战过后疲倦，却也有些如释重负，不再像是昨天那样忐忑不安, 诚如顾瑶描述一样, 田芳好像已经接受了事实, 也在她和田恬之间做出了选择。
田芳一坐下, 顾瑶就微笑着率先开口：“田小姐, 咱们又见面了。”
田芳看了一眼顾瑶，又看向徐烁, 非常坚定说：“我不会聘请你当我辩护律师, 我愿意认罪。”
徐烁笑笑，没接茬儿，转而朝顾瑶挑了下眉，意思是——请开始你表演。
顾瑶横了徐烁一眼, 对田芳说道：“田小姐, 如果我说我愿意以心理专家身份为你出庭作证, 可以证实你在案发当日精神状态，以及你当时生命受到威胁, 你行为完全是出于自卫, 那么你是否愿意改变初衷呢？”
田芳瞬间愣住。
什么……顾瑶要给她作证？
只是还没等田芳接话, 徐烁就慢悠悠跟顾瑶“聊起天”了：“按照司法程序, 审判人员必须要核实证人身份, 和当事人以及本案关系, 而且在上庭之前你就需要提前上报，尤其是你和‘承文地产’顾总，以及‘江城基因’祝总关系。当然，检方也有可能针对你身份和庭前证言提出异议。”
顾瑶“哦”了一声，问：“如果检方有异议，会影响我出庭作证程序么？”
“如果证人证言对定罪量刑有重大影响，法院就会认定你有出庭作证必要，但如果只是一些佐证，很有可能会被驳回。不过这件事，顾小姐还是先和你男朋友商量一下比较妥当，以免影响你们之间关系。”
徐烁假模三道撂下这番话，田芳终于出声了：“等等，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瑶挑了挑眉，说：“原因有二——我和徐律师有个约定，我也很同情你遭遇。”
田芳脸上瞬间划过一丝难堪：“我不需要你同情！”
对，田芳确不需要，而这种“不需要”完全是出于她主观立场。
顾瑶一眼就将内在原因看穿，毫不客气说：“是因为你喜欢我男朋友，你知道你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出了现在事你们之间距离就更加遥远，现在他女朋友出于同情愿意帮你，你当然很难接受。”
顾瑶此言一出，别说田芳，连徐烁也吓一跳。
田芳脸色越发难看，气浑身发抖：“你……你胡说……”
顾瑶却神情冷漠：“我是不是胡说，你可以问问自己心。田芳，你不需要对我有这么大敌意，我和徐律师都是来帮你，我动机并不重要，重点是我能不能帮你无罪释放，早日和你妹妹田恬相聚。”
田芳被这话噎住了。
顾瑶：“今天上午庭审我也在，说实话，就一个旁观者角度来看，我认为‘故意杀人罪’罪名成立可能性很大。你也是学法律，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后果会有多严重。我听说有一种法律原则叫‘一事不再理’，就我理解，大概是说某个案件已经裁判生效之后就不能再进行起诉。如果这个说法成立话，那么这次一旦判刑，你以后就没有再翻案机会了，就算你想通了后悔了，也要为自己一时冲动买单。”
顾瑶话落，耳边就响起徐烁一声轻咳。
“咳咳，这一点我要说明一下。”
顾瑶转过头，就听到徐烁说：“所谓‘一事不再理’又叫做‘一罪不二审’原则，这项原则在很多国家都适用，简单地说就是，既判事实应当视为真实。不过有些国家罪犯在杀人之后，因为证据不足和司法漏洞而宣判无罪释放，即便将来被人发现他真杀了人，法院也不能再在同一个案子上对他判刑。这就是‘一事不再理’弊端。所以咱们国家现行法律并没有规定这项原则，因为它对于国情存在一些问题，必须结合咱们再审制度来适用。也就是说，如果将来找到新证据，足以扭转审判结果，那么案件还是可以再审。”
徐烁一本正经抛完书包，很快就被顾瑶噎了回去：“徐律师，你说这些我也知道一点，我还有后半段话没有说，就被你打断了。”
徐烁一顿。
顾瑶接着对田芳说：“刚才徐律师提到了再审制度，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里面规则，如果将来有更有利于你证据出现，你确有权利上诉，要求重审。可是田芳，更有利于你证据真在‘将来’么，它现在不就被你抓在手上么，只是你选择了隐瞒。而且我也不认为你敢提出上诉，你心里在害怕什么，我也很清楚，你不敢得罪‘江城基因’和‘昭阳事务所’，你觉得你和你妹妹势单力孤，没有本事对抗这两家公司。而且我敢保证，就算将来你真后悔了，江城也不会再有律师接你上诉官司，徐律师更不会理会你。所以不管是‘一事不再理’还是再审制度，对你来说结果都是一样——但是如果现在有一种可能，既能不让你得罪人，又能帮你洗刷冤屈，同时还不用田恬出庭作证话，你会愿意试一试么？”
顾瑶说话语速很慢，她一边说同时一边观察着田芳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田芳瞳孔略微有些放大，那是因为她已经完全被吸引进去，同时对此事抱有期待了，就连双手都老老实实抓着自己膝盖，十指微微弯曲，身体坐笔直甚至前倾，脸色也比刚才好转许多。
尽管田芳嘴上不会承认，但在她潜意识里，她和顾瑶已经迅速建立起某种信任关系。
顾瑶恰恰就是抓住了田芳这样心理，在绝望深渊里给她搭建起一条可以逃离深渊天梯，而且还是唯一一条，尽管它看上去并不坚固，却刚好契合了田芳潜意识里那一点微乎其微“期待”。
人在这样困境下，会本能选择相信那几乎不存在“可能”，反正试一试也不打紧，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比现在结果更差。
果不其然，田芳思虑了好一会儿，随即就在顾瑶和徐烁审视下开口问：“你们说这种‘可能’，有多大把握？”
顾瑶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和祝盛西关系，有我在，最起码‘江城基因’不会动你。至于其他方面，就要看徐律师手段了。”
徐烁微微一笑，把话接过来：“我上次就说过了，无罪释放，我一定可以做到。”
田芳沉默了，她咬着嘴唇又纠结了片刻。
直到顾瑶开口：“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先利用一下眼前这两个人‘同情心’，虽然利用他人同情心听上去有些卑鄙，可是你本来就是无辜，我们也不介意被你利用一下，你为什么不选择为了你妹妹赌一把呢？”
田芳嘴里喃喃道：“可是如果你们失败了……这对你们没有任何损失，但我和田恬……”
徐烁却将她打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接这个案子动机么？”
田芳一顿，倏地抬头看他。
就连顾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徐烁面对两个女人目光，笑了一下，说：“我也曾经有过你现在类似处境，身处绝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当时也和你一样，希望能有人帮我一把，哪怕只是买一个‘希望’。但我没有你现在这么好运气，可以碰到一个这么有门路有背景心理专家，以及像我这么专业这么有爱心刑辩律师，而且我们还愿意花自己私人时间来说服你，却不图任何利益。这样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
田芳有些动容：“你……你也有过我现在处境……”
徐烁却神情一转，笑容尽收，说道：“或者，我再给你一个理由，如果你依然摇摆不定，我保证你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我。”
徐烁刻意顿了几秒，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田芳呼吸屏住了。
“就在今天上午，我去了田恬工作疗养院。”
田芳反应非常迅速：“什么！”
她甚至抬起双手，用力抓住桌子边缘，仿佛随时要站起来。
就连顾瑶也诧异投来一眼。
徐烁却抬起二郎腿，摆出一副纨绔子弟嘴脸，轻描淡写放下最后一根稻草：“田恬和你长得很像，不仅清纯而且无辜，她心智还永远停留在天真懵懂十三岁，站在一个男人立场，我可以很负责告诉你，任何有点特殊癖好男人都不会放过她。尤其是，当田恬听到‘连启运’名字时，她就像打开了一个开关，不仅非常主动把我带到男洗手间，还当着我面撩起她……”
“你闭嘴！”
徐烁描述终于被田芳嘶吼遏制，她站起身，愤怒要扑过去。
但就在这时，顾瑶呵斥道：“田芳，这里是看守所！”
田芳又一下子停了，她知道，狱警就在外面看着她，只要她碰到徐烁身体，一切就都完了……
田芳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她眼泪瞬间流下，抓住桌子双手不能控制抖动着，但她却什么都不能做，还要命令自己立刻坐下，同时将堵在喉咙愤怒强行咽下去。
然后，她低声说了这样一句：“如果你要……就冲着我来，不要动她。”
顾瑶震惊了，原本要脱口而出话也瞬间忘得一干二净，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田芳对田恬强烈保护欲，那样感觉就像是一只母羚羊面对一群狮子虎视眈眈，明知道自己能跑掉却依然一动不动，直到狮子们将它分食，它坚定目光始终看着远方自己孩子逃走身影，因为它知道一旦自己跑了，它孩子就会沦为狮子们腹中餐。
是，就是这种感觉，令顾瑶受到震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探监室里唯一还保持冷静徐烁，已经拿出那份律师委托书，放在田芳面前。
在田芳无望眼神中，徐烁轻声开口：“放心，我没有碰田恬一根手指。”
田芳一顿，嘴唇抖动着，就好像已经被判死刑犯人获得开释，可她已经蹦不出一个字。
徐烁缓慢眨了一下眼，说：“现在是你最后机会，你只有从这里干干净净出去了，才能亲自保护田恬，带她离开这座城市，重新开始。”
田芳终于在律师委任书上签了字。
顾瑶和徐烁一前一后走出看守所，天色也渐渐阴沉下来，眼瞅着将要有一场大雨。
顾瑶抬眼看了下天，心里震撼久久不能平息，她在前面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他。
徐烁没什么表情，径自越过她往停车场走。
顾瑶跟上去，问：“你上午真去见田恬了？”
徐烁：“嗯。”
“她真带你去了男洗手间？”
“嗯。”
“她当着你面撩起……”
徐烁脚下突然顿住，侧身看向顾瑶：“你干脆直接问，我又没有变身成连启运好了。”
顾瑶一怔，瞪着他似笑非笑模样，语气非常肯定：“你不会。”
徐烁挑了下眉，倒是有点意外。
顾瑶解释道：“如果你真是那种变态，我绝对不会上你车，更不会在你地盘里挑衅。”
徐烁“哦”了一声：“想不到你对我评价还挺高。”
两人边说边往停车场走。
走到一半，顾瑶补了一句：“没有成为连启运那种‘变态’，这难道不是一个正常人基本道德底线吗，这种评价也叫高？”
徐烁乐了：“比起第一次见面你对我态度，已经好太多了。”
说起第一次，顾瑶就来气。
还有那次在他事务所里，他给她下药，半夜讲骇人听闻惊悚故事，简直就是神经病中战斗机。
如今回想起来，顾瑶也觉得不可思议，第一次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擅闯颁奖酒会，冒用他人身份纨绔子弟，后来在他事务所里，他又成了知法犯法无良律师，再后来他还无孔不入要介入田芳案子，偷窥监控她和祝盛西生活，甚至跑到案发现场非法搜证……直到刚才，他对田芳说了那样一番话。
顾瑶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情愿地说：“我想你是真想帮田芳。”
徐烁已经来到车前，回过身：“我一直都是啊。”
顾瑶一顿：“不，我意思是，你不是出于名利追求，而是发自内心要帮她们姐妹摆脱困境。”
徐烁不太正经笑了：“是啊，我简直爱心爆棚。”
顾瑶沉默了。
只要一想到把“爱心”这两个字挂在他脸上，她就想翻白眼。
徐烁已经拉开车门，一只脚都迈进去了。
这时，顾瑶又忽然问道：“你刚才对田芳说，你也曾有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候，你指是什么？”
徐烁有些诧异看了她一眼：“我要不这么说，怎么和她迅速建立起‘共情心理’啊，这不是你们心理专家一贯用套路么？”
顾瑶一顿：“只是套路？”
她在本能上不相信。
徐烁无奈摇了摇头，临上车前撂下一句：“你知道‘二八定律’吧，我目就是要做那百分之二十。”
直到徐烁上车，率先开离停车场，顾瑶才回到自己车上。
所谓“二八定律”她当然知道，它指就是百分之八十资源被百分之二十人占据，而余下百分之二十资源，却要由百分之八十人争夺，就好像产品制造商争取永远都是那百分之二十客户，因为它们是百分之八十商品主要购买力。
还有律师以及大多数行业也是一样，二十律师站在金字塔中上段和顶尖，八十求助群体会先认准他们，而另外八十律师蛰伏在中段和塔底，他们必须用尽一切办法争夺剩下那二十客户源，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但顾瑶并不认为徐烁属于那八十，以他手段，他恐怕早就是二十中一员了，只不过他选择比较刁钻，有八十客户可以挑选，他却偏偏只相中了“江城基因”这一家。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