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僵直地坐在后座,浑身发冷,麻木地看着窗外。
车在往大学城开。
她不想回那里,可又十分明白,周光彦是不会听她的。
这人今晚难免要疯一场。沈令仪闭上眼睛,缓缓抽了口凉气,无助地抠着手背,指甲陷进皮肉,抠出深深的印子。
在一起那三年多,周光彦其实不常发疯,绝大多数时候,情绪都很稳定,不是顶着一张面瘫脸,就是皮笑肉不笑眼神冷如冰霜。
坦白讲,这人不发疯的时候,都挺吓人的,发起疯来,没有一颗强心脏容易被他气背过去。沈令仪永远忘不了,大二那年,周光彦是怎么疯得她每每想起都会后怕。那年暑假之前,期末考结束后,班里同学准备在KTV聚餐庆祝。沈令仪想去,周光彦不太同意,理由是他早就感觉她班上有些男同学对她不怀好意。
沈令仪心想,别人再不怀好意,能比得过你?这话自然是只能藏在心里的。她挽着他手臂撒娇:“让我去嘛,一个学期就聚这么一次,四年顶多四次,大学毕业后可能大家就没什么联系了。我们班人都挺好的,关系也不错,我平时就不住校,去学校上完课就走,你都不知道人家怎么说我闲话的。白星绮告诉我,我们班人倒是挺护着我,听见别人说我闲话,还会帮我怼几句呢!
那会儿周光彦正对着笔记本看文件,她说这么一大堆,别的没听见,就听见说闲话那句,面色一沉,冷着脸问: “说你什么闲话?”
提到这事儿沈令仪就来气,撇着嘴嘟囔:“还能说什么?说我被包养了呗。天天豪车接豪车送,穿金戴银的,包包都是限量款——哪有这么夸张!我已经很低调了好吗?你送的那些首饰,怕太招摇我都不敢戴的,包也基本上只用你最开始送的那个,其他的全堆在柜子里。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能造谣!
沈令仪实在气不过。
周光彦给予了丰厚的物质条件,可她一直都是秉承低调原则,从不敢太招摇。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又在艺术学院,心气高很正常,炫富秀恩爱什么的,大有人在,沈令仪则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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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如此,仍免不了被人非议,甚至恶意诽谤泼脏水。
天天豪车接豪车送?我也没天天接送你啊,还有谁去接送了?
周光彦皱起眉头。
之前因为豪车接送这事,沈令仪就跟他闹过,后来他或者司机去接她,都是开的家里最便宜的车
——其实对比普通人来说,还是很贵了,可至少不像以前那么高调。
沈令仪气道: “你怎么关注点总是那么偏?!有时候我姐,姐夫,还有宋钰姐姐也会接送我呀,人家好心接送,我总不可能挑三拣四的,让人家接送我时专门换车吧?
宋钰是她姐夫的妹妹,跟她关系好,拿她当自己亲妹妹,一有空就带她逛街吃喝玩乐。
周光彦眉心这才松开,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脑屏幕,伸手将沈令仪搂进怀里: “你管他们怎么说。咱俩自由恋爱,那些说你被包养的,都是嫉妒。
沈令仪想,什么自由恋爱啊,只有你自由,我可不自由。她叹气,丧着个脸: “说得容易,哪能真的做到完全不在乎别人的评价?我不像你,脸皮这么厚。
被骂脸皮厚,周光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勾了勾唇,嘚瑟起来: “那你可得学学我。”沈令仪噘嘴,脸埋进他怀里: 学不来。哪有小周爷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底气……周光彦哼笑,扣上电脑,扳起她下巴,目光落在这张巴掌大的清丽面庞上。
你是小周爷的女人,小周爷就是你最大的底气。
她用那双水汪汪的鹿眼望着他,声音娇嗲: “那小周爷开开恩,让人家明晚参加班级聚餐嘛。”周光彦苦笑着仰了仰头。
没办法,怎么偏偏就吃她这一套?
他捧起她的脸,薄唇贴在她唇边,话语间带出淡淡烟草味的呼吸: 小周爷开不开恩,那可要看宝宝你有什么表现。
弦外之音沈令仪当然懂。她红着脸,翻身跨坐上去。
脚下是色彩鲜丽触感柔软的波斯地毯。
两个人在地毯上翻滚,像是坠入一场迤逦梦境。
她不是不知道后果,不是不清楚未来,然而她没有选择。
她回不到从前,
人生无法按下重启键,只能在一次次暴烈的欢愉中,麻痹自己——会过去的,再忍几年,等到他要结婚了,就会放手了。
男人尝到了甜头,最紧要那关口她化成蜜,跟他咬耳朵,他酥得头皮发麻,心里再是不想答应,也只能由了她去。
生怕一拒绝,她就把蜜收走,不给他半点甜头。沈令仪去参加聚会时,腿都是软的,人也迷迷瞪瞪。顶好的遮瑕膏也遮不住眼睑下的黑眼圈,倒是把脖子上的吻痕隐去了大半。
白星绮见她这样,还以为病了: “要不别去了,在群里说一声身体不舒服,咱们班同学都挺好的,会理解的。你赶紧去医院查查,脸这么烫,人又没精神,别是发烧了。
沈令仪苦着脸摇头。
她哪敢去医院检查,真要去查,医生保准得劝她那方面注意克制。
她倒是想克制,可周光彦不克制,她又有什么法子?
“哎呀,脸怎么越来越烫了!你是腮红化重了吗?还是真发烧了?不行不行,我去药店买个体温计。
白星绮转身往路边药店里拐,被沈令仪一把拉住。
不、不用了,我就是没休息好,缓缓就行。咱们快过去吧,我看群里正发照片呢,好多人都到了。”她实在没脸说,自己脸红烫手身软无力,不是因为发的这个烧,是先前发了不该发的sao。
白星绮没办法,只能扶着她上车。
到了KTV,大家吃吃喝喝唱唱歌,她没精力参与,安静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里还是高兴的。
只不过没高兴多久,就收到一条扫兴的消息。
周光彦:【宝宝腰还难受吗?】真好意思问。沈令仪气得想捶人。
沈令仪: 【难受,腿也疼……】
周光彦: 【后天忙完带你飞新城,这个季节那边瓜果特好吃,烤羊肉也正宗。】
沈令仪: 【不想去。那边瓜果太甜,糖分好高啊。羊肉也不爱吃,膻得慌,骚味儿重。】
周光彦: 【那咱俩口味还挺不一样,我就喜欢骚的。宝宝骚起来真带劲。】
沈令仪: 【周光彦你是不是一会儿不欺负我就憋得慌!!!】
周光彦:【确实挺憋的……我让老郑过来接你吧,周老师
在办公室给你补课。】
沈令仪: 【流!氓!!!】
周光彦: 【怎么,沈同学不喜欢?不是叫得挺欢?】
沈令仪: 【我那是在哭……】
周光彦: 【周老师就喜欢看你哭。】
沈令仪: 【周老师,像您这么变态的人,真是不多见了.…】
周光彦: 【过奖,周老师会再接再厉。】
沈令仪: 【去死!!!】
周光彦: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沈令仪恨不得摔手机,赶紧退出微信。多看一眼跟他的聊天记录都不行,羞臊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浑话张口就来,实打实的便宜被他占尽,嘴上还要欺负她,沈令仪脸红如血滴,赶紧拿起一罐冰可乐贴脸上降温。
她不回复,周光彦也没再发消息过来。
其实沈令仪知道,他是最讨厌跟发微信闲聊的,这人一贯的原则就是——可发可不发的消息,一律不发;可回可不回的消息,一律不回。
唯独对她不一样,消息发得勤,回得也快。有时候聊着聊着,她要是不回他,这人还要打电话过来,问她怎么不理大哥哥了,是不是在和别的小哥哥撩骚。
她知道这人就是想刷存在感还嘴贱。天天被他管得这么严,哪敢撩别的小哥哥?别说撩了,走路上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他眼刀立马飞过来。
警告和威胁不要太明显。头顶大太阳,沈令仪挨了那记眼刀,感觉像是立马跌入冰窖。这次她没理会周光彦,过了会儿这人果然打电话来,但她没接着。
同学们见她独自坐在角落,静静地不说话,以为她心情不好,纷纷围过来关心询问,又是让她唱歌,又是拉着她一起打牌。
气氛很嗨,沈令仪没多久就玩儿进去了,压根没空看手机。
大家正年轻,精力旺盛,嗨到半夜三点才觉得有几分累。白星绮醉倒在沙发上,捧着酒瓶子边哭边骂梁晓是个王八蛋。
那阵子他俩闹分手,吵得不可开交,沈令仪没少听白星绮骂梁晓,陪周光彦去参加哥们儿间的局,为了替姐妹撑腰,她也没少给梁晓摆臭脸。回来周光彦还数落她呢,说她让梁晓太没面子,没必要搞成这样,她才懒得管梁晓有没有面子,气呼呼把周光彦也骂一顿
。
男人要是太狗了,那就活该被骂。沈令仪扶着喝断片儿的白星绮走出KTV,在路边等出租车。这个点儿出租车少,等了一会没等到出租车,倒是等来了梁晓那辆宾利。
沈令仪看见梁晓就来气,还没来得及开口骂,这人就跟土匪似的,从她手里掳走了白星绮,车子绝尘而去。
这会儿再怎么骂也不够解气,沈令仪气得直跺脚,正骂着,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名字,回头一看,是班长。
班长踉踉跄跄朝她走来,路都走不了直线,好不容易到了她跟前,磕磕巴巴开口: “沈、沈同学,大晚上的不、不安全,我送你回、回家!
沈令仪看他这个样子,自己回家都费劲,还想送她,不禁失笑: “不用了班长,我给你叫个车,你先回去吧。
班长猛地一甩头: “别介!我怎么能自己回去?把你一个人留这儿,我不放心。你是不是以为我喝醉了?没有!我没喝醉!这点儿酒,小意思!
沈令仪无奈地笑了笑,碰巧有辆出租车路过,她给拦了下来。
班长死活不肯上车,摇头晃脑否认自己醉了,差点摔倒在路边,沈令仪眼疾手快扶住他,不料这人却一把将她搂住。
男女力量悬殊,沈令仪挣不开,被他死死搂着,又急又气,哭着喊他放手。
班长不仅不放,还搂得更紧了。
沈同学,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你也不是心甘情愿被那个老男人包养的对吧?听他们说那老男人虽然有钱,可是又老又丑,你这么年轻漂亮,跟着他,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出租车司机是个好心人,见状立马下车帮忙把他拉开,刚一拉开,他又冲沈令仪扑了过去。
“令仪!你不能再这么错下去了!回头是岸啊沈令仪!离开那个老男人,跟我在一起!我会疼你爱你,无条件守护你!他不可能娶你的!可我不一样,毕业咱们就结婚!不,不用等到毕业,等你满了二十岁,一到法定婚龄咱俩就去领证!沈令仪,我喜欢你!比那个老男人喜欢你多得多!
“那老男人算什么东西!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钱了不起啊?!我呸!早晚我要让他知道,他除了有钱,没有任何地方配得上你沈令仪!我他妈一定——卧槽!啊!
/>班长话没说完,忽然横空飞来一拳,狠狠落在脸上,他眼镜都被打飞了,捂着脸痛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又横空飞来一脚,直接被踹倒在地。
沈令仪一转脸,就看见周光彦那张黑如阎罗的脸。
她头一回见他气成这样,脸色冷得骇人,气场里带着杀意,目光凶狠得像是随时准备把地上的男人撕碎。
班长躺在地上翻滚,痛得无法爬起来,捂着腰龇牙咧嘴,脸上又挨了一脚踹,血流得满脸都是。周光彦走近一步,蹲下来,抓起他衣领,冷着脸问: “我不配,你配?”班长吐出一口血,嘴里含含糊糊听不清在说什么。周光彦猛地将他推回地上,面无表情又往他身上一顿踹。
沈令仪以前听别人说过,周光彦打架特狠,可没想到竟然这么狠,完全是把人往死里踹。班长抱住自己缩成一团,痛苦地惨叫。
KTV经理听见动静,带着保安赶过来拉架,以为哪个混混闹事,正要报警,走近了一看,发现踹人的是周光彦,手机屏幕上的“110”一个一个删去,慌忙赔笑: “哟,小周爷来啦?这大晚上的,您消消气,消消气。
周光彦冷冷瞥他一眼,转回头来,准备继续踹人。经理怕再这么踹下去闹出人命,赶紧伸手将他拉开两步,满脸堆笑将他往KTV大堂里拉。
“咱犯不上跟这种人计较,走,我给您开个总统房,咱们一醉方休!最近新来的几个酒水销售,哎哟,那叫一个肤白貌美会来事儿!我记着您以前可常来咱们这儿的,去年开始就不来了,怎么的呢,看不上咱这儿的酒水销售啊?
周光彦冷冷甩开经理,又回到班长跟前,抬脚要踹,沈令仪扑过来抱住他胳膊。
别打了!周光彦……”她死死抓着他,哭着不停地摇头,眼里满是惊恐, 别打了,我害怕!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周光彦扭头,冷冷看着她,勾了勾唇角。
“死不了。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这么多年架不是白打的,周光彦很清楚怎么打会死人,怎么打不会,但却会让人痛不欲生。
沈令仪已经吓得浑身发颤,眼泪不住地往外冒,声音也是抖的: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周光彦,你放过他吧,他只是喝醉了!有时候人喝醉了没法控制自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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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光彦鼻腔里哼一声,冷笑: “那我就让他长长记性,一辈子记得这个教训。”
沈令仪见劝不动,扑在上去将周光彦抱住,往后推了几步,双手搂住他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咱们回家吧,求你了,周光彦,别打了,我好害怕…
她的泪顺着脸庞滑下,落在他颈上。
周光彦火气还是没消,沉声冷冷地问: “你是怕他死,还是怕我坐牢。”
沈令仪摇头: “都怕。咱们回家好不好?我错了,以后再也不随便出来玩儿了!”
她其实想不通今天这事自己到底错在哪,明明没有错,为了阻止他继续犯错,还要给他道歉。
可眼下如果不这么做,这人指不定把班长打成什么样。沈令仪忍着一肚子委屈,跟周光彦又是道歉又是保证。
这人好半天没说话,KTV经理和保安也不敢开口表态,周围只有班长的哀嚎和沈令仪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周光彦扯下沈令仪双手,搂着她的腰等她站稳,抬眼看着她,问: “这人叫什么?
沈令仪不作声。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周光彦抿着薄唇点点头。“行,我自己查。”他有得是办法。
沈令仪知道瞒不过,攥着他的手哭求: 你别闹了好吗?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样,以后班里谁还敢接近我?谁还——
“他那是接近吗沈令仪我问你,都他妈性骚扰了!碰你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没弄死就不错了。
说着,周光彦反手抓住沈令仪腕子,拽着她走回自己车边,将她往后座一塞: “还有你沈令仪,咱俩这笔账也得好好算算。
沈令仪哭得停不下来,看向窗外,经理和保安仍冲着他们这边赔笑。地上,是满脸血迹痛苦挣扎的班长。她不忍地转过头来,捧着脸大哭。
周光彦一肚子火没撒完,本来就心烦意乱,听她哭成这样,更是烦躁,猛地打开音响,音量开到最大,震耳欲聋的后摇盖住了沈令仪无助的哭声。
开回大学城那边地下车库,周光彦关掉音响,音乐夏然而止。他以为身后会传来沈令仪的哭声,后面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周光彦扭头,看见沈令仪一脸木然,面无表情,垂眸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他下车,拉开后座车门,等沈令仪出来。沈令仪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眼睛都没眨一下。
出来。周光彦手搭在打开的车门上,冷冷看着她。
她还是不动,也不作声,下一秒,就被周光彦攥着腕子拽出来。
进到家里,周光彦砰地把门摔上,松开沈令仪,黑着脸往卧室走。
沈令仪这才又哭出声来,冲着他背影喊: “你凶我干什么?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还是给你戴绿帽了?!找我算什么帐!
周光彦正上楼,听到这话,走一半停住,转身冷眼看过来: “被他抱着这么舒服?都舍不得挣开是吗?
沈令仪气得血涌天灵盖: “我要是挣得开,能让他抱这么久吗?周光彦,你说这话没良心!能给的不能给的我都给你了,到头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饥不择食的形象!
周光彦不作声了,沉着脸下楼,走到她跟前。
“给你打这么多电话怎么不接?”他冷声问。
沈令仪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一看,十二个未接来电。
“我跟大家唱歌打牌,没注意看手机。”她淡着脸解释。
周光彦哪里会信,唇边挂起冷笑: 将近八个小时,没看一眼手机?沈令仪你问问你自己,这话可笑不可笑。
沈令仪是真没看手机,被他这样冷嘲热讽,心里实在委屈,眼泪扑漱漱往下掉。
有什么可笑的?要说可笑,我当初会跟了你,才是最可笑的!周光彦冷笑着挑眉: 所以后悔了?后悔当初选了我,没选今晚搂你那个王八蛋?
沈令仪也笑了,冰霜般的目光对上他那双黑眸,半仰起脸,忍着不让泪再掉落: “他是王八蛋,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听KTV经理那意思,以前你还是他们那儿的常客呢,这两年怎么不去了?没在那儿遇上入得了眼的姑娘吧?
周光彦肺都快气炸,转过头扶着额,片刻后扭头淡淡看向沈令仪。
对,我人渣,我王八蛋,我以前爱出去浪。总这么翻旧账有意思么?咱俩在一起以后,
我有对不起你过么?
沈令仪眼泪汪汪挤出个笑: “你对不对得起我,自己心里有数。”她抹着泪跑上楼,冲进卧室将门反锁,背靠着门闭眼流泪。
那人没追上来。过了好一会儿,下面噼里啪啦叮了咣当一阵响,很久才消停。终于,楼下没了动静。
沈令仪靠着门一点点滑落,瘫坐在地上,抱着双腿,头埋进膝盖,哇地一声哭出来。那晚周光彦不知道去了哪,没再回来。
沈令仪就这样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哭到天亮。
在出来时,看见楼下满地狼藉,被他摔得稀烂。沈令仪转身回到房间,默默收拾行李,搬回学校寝室去,
没几天她就听说,班长住院了。
从那以后,沈令仪再没见过班长。大三开学后,白星绮说,班长申请退学了。沈令仪很少回想这段记忆。
她不敢想。
无论是周光彦那狠戾的气场,还是班长那痛苦的哀嚎,都让她害怕得不愿回想。如今坐在车上,被周光彦强制带回来,她在极度的恐惧中陷入一种麻木状态。
很久以后沈令仪想,这个时候,其实自己已经看透了。
已经陷入了一种对幸福再无任何期盼的绝望。
她被周光彦从车里拉出来,被他一路拽回那套曾经拥有过太多甜苦回忆的房子里。
她看着周光彦摔门,陷进沙发里,双手捂着脸沉默,就像在看一出既不好笑也让人哭不出来的闹剧。
她就这样安静又麻木地看着他,直到他抬起脸,痛苦而隐忍地望了她许久,最后忍无可忍开口:为什么骗我?
“因为受够了。”她直视他焦灼的目光,视线清冷而淡漠。
周光彦,我受够了。”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睁开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 “你要是实在恨我,就杀了我吧。
周光彦仰起脸,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灯光透过一粒粒水晶,折射出绚丽光晕,晃得他眼疼。眼一疼,眼眶就红了,眼里升起雾气。“我对你不好么,沈令仪?”他低头,潮湿的眸子望着她。
好。而她已经什么都不想争辩。
“你是不是特恨我?”他攥住她
手腕,收紧力道,生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见。
不恨了。”沈令仪淡淡开口,眸光清冷, “我只想向前看,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那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周光彦声音喑哑,压抑着难以言述的痛心和无奈, 那也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沈令仪以为自己泪已经流尽,再也不会因为他落泪,一听见孩子,麻木的心脏又开始揪着疼。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怪我?是我想车祸的吗?是我不想活了吗?周光彦,如果我没有那么坚强,或许早就跳楼了——从你威胁我跟你在一起的第一天起。
她苦笑,摇了摇头,清冷寡淡的面孔上,看不见一丝希望和血色。
周光彦,其实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不爱任何人,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你以为的对我的爱,不过是一种偏执的占有欲。我这辈子,是不是只能做你的私人玩物?
沈令仪脸上笑意加深,眸中一片冰冷。
男人没有说话。
她觉得好累,默默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忽然一声巨响,沈令仪睁开眼,看见茶几翻倒在地上的茶几。周光彦笑了,摇着头看她: “以前哪次吵架,你不是锅碗瓢盆摔个遍,怎么这回这么冷静?”
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往嘴里塞,侧头点燃,转脸看向别处,喷出一口白雾,又扭过头来看着她。
这么护着林然,有感情基础了呗?
周光彦,你是不是疯了?沈令仪知道他要发疯,没想到会疯成这样。
他倒不气,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点点头,冷笑: 对,疯了,我他妈就一疯子,早知道有今天,当初我逼你跟我在一起那会儿,你就该从楼上跳下去。
“是不是要我死你才满意?”沈令仪眼睛红得不像话,脸上挂满泪水却浑然不知。
周光彦坐回沙发,后背仰靠着,抬脚踹开旁边的脚凳,烟塞嘴里,猛吸一口,吐出烟圈来。“你死了谁也别想好过。我头一个拉林然给你陪葬。”
简直不可理喻。沈令仪心痛得像是快裂开: 周光彦,我骗你
是我的事,你别伤及无辜!
他仍是笑,目光冷得令人发指: “那就跟林然保持距离。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
沈令仪低头,垂下眼眸,好半天不作声。
良久,她轻轻开口: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不是说过么,让我‘爱滚滚,别后悔’?我自己滚,行了么?
她转身往外走,男人猛地起身追上来,攥着她腕子不撒手。
“别碰我。”沈令仪用力想甩开,怎么也甩不掉。她扭头,恨恨看着他: “别碰我,我恶心!”
周光彦不放手,任她怎么骂怎么挣扎也不肯放。
有一阵她挣扎得实在太凶,他想起她小产至今还不到两个月,怕她伤着,拼命抱住她,不许她有大动作。
闹了太久,她像是累了,无力地被他抱着,身体找不到重心,他感觉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昏倒在地。
周光彦这才发现,她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打横抱起她,疾步上楼,将她轻放在床上,俯身握住她的手: “哪里不舒服?”
沈令仪只觉天旋地转,许久才缓过神来,双目仍是无法聚焦,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眼角滚落两行清泪。
“你们这些京圈公子哥,从来没把女人当人看,对么?白星绮怎么不明不白跟了梁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那晚谁给她下的药。
沈令仪缓缓转过脸,面色惨白,拧着眉却笑了: “还有你,周光彦,咱俩第一次睡的那天晚上,你根本就没有录像,对不对?你骗我说拍了照录了像,其实压根没有,对不对?我年轻,单纯,脑子笨,随便吓唬一下就当真了,你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骗自己,不断自我催眠:跟着你其实没什么不好。你有钱,有势,有地位,人还长得那么好看,家里背景也硬,这么看来,其实是我配不上你。能入得了小周爷的眼,我真该谢天谢地。
“可是周光彦,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人,我也有心,我十八岁跟了你,到现在,心早已经被你伤透了,孩子也没了,拖着虚弱破败的身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好好活下去..
“你们这些京圈贵公子呀,一个个的,吃人不吐骨头。”她声音一句比一句轻,却如同
重锤,一下一下砸在周光彦心上。这些话,他没法反驳。
在这个圈子里,大家提起女人,用得最多的字眼,不是“泡”,就是“玩”。
他垂首沉默,避开她哀怨凄楚的视线,正想着要怎么回应她这番话,她忽地从床上跳下来,往外跑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沈令仪已经跑出了卧室,跑向楼下。
她拼了命地跑,像是身后有恶鬼,纵使前方万丈深渊,她也宁愿纵身一跃。周光彦差几步就追上了,却见她把檀木架上的古董花瓶推倒在地。花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沈令仪捡起一块瓷片,抬起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狠狠划过手腕。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