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 武家阿奶还记得, 和自己母女缘太浅的两个姑娘, 因为灾年,不得不卖掉的姑娘。
若是再早三十年,一个年少未长开, 也许母女两个相逢应不识,可是现如今,一个是老婆子, 另一个也是饱经生活苦难的, 老婆子。
这样面对面的站着, 可不就衬得越发相像了!虽然, 由于哑婆子太显老,看着不像是母女倒是更像姐妹。
别说是因为辗转太多地方,当时年幼,已经记不清自己家乡哪里, 只记得是京城附近的哑婆子愣住了,就连依旧记挂着两个女儿, 偶尔想老天发善心叫自己找回女儿的武家阿奶都愣住了。
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呆愣了一会儿之后, 武家阿奶发疯似的要去掀哑婆的衣服——她记得的,她的大女儿,背上有个胎记,她的二女儿,屁股上有个胎记!
鹅蛋脸愣神之后, 慌忙关门,引着武婆婆和哑婆婆到里头屋子去。
这样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呢,显然是两位婆婆是一家人,鹅蛋脸又不是傻的。不过考虑着整个育婴堂,也就她能够稍微看懂一些哑婆婆的比划,故而她留在屋内,打算当个‘通译’。
一番比划和交流之后,这事儿就基本十成十的无误了。
再然后,武家阿奶抹着眼泪,也顾不得悄悄打探鹅蛋脸陈姑娘到底品性如何,便要带着刚刚认的二女儿回家。
没错,这是她的二女儿,一块胎记在屁股上。至于大女儿……
武家阿奶觉得有生之年能找回一个女儿,已经是老天垂怜了,她不敢奢望更多。
…………………………
陈姑娘自然是不放心两个才抱在一堆哭成泪人的老婆婆就这么回家去的,毕竟一个七老八十,一个口不能言,更何况,对方家里若是贫困,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会有哑婆婆落脚的地方,于是她同育婴堂内的人说了一声,亲自陪着哑婆婆去认亲。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早上吃饭时听娘说了阿奶去育婴堂之后就神不守舍的武平。
武家阿奶对陈姑娘说:“这是我大孙子,平哥儿,这是你二姑姑,这是陈姑娘。”
武平骤然听闻二姑姑三个字,一时间见到陈姑娘的几分羞涩之情也没了,同样很是激动,因为他知道,两个姑姑是阿奶心头的痛。
再细细一看!这就是去年上元节和陈姑娘站一起的婆子!当时有个小商贩驱赶这个婆子,骂骂咧咧说大过节的遇到个只看不买的哑巴真晦气,陈姑娘文文弱弱几句话,把那小商贩说得哑口无言。
武平突然觉得好后悔,自己当时只记住了陈姑娘,为什么没有多看几眼那个有些眼熟的婆子!
幸好如今一切归正,该遇见的,还是遇见了。
遂武平伸手扶了阿奶,对哑婆子作揖行晚辈礼,又对陈姑娘拱手。
鹅蛋脸与这一身文人打扮的年轻人福了一福,觉得对方看着有些眼熟,但是碍于礼数,不好盯着人家细看,她搀着哑婆婆跟在这一对祖孙身后走着,倒是猛然想起来,这武婆婆打扮贫寒,她的孙子穿着却挺光鲜的,莫非是什么不肖子孙?那么,哑婆婆回去之后,能过好日子么?
怀着几分担忧,在见到武家大门之后,陈姑娘又一肚子纳闷了:这户人家,也不是揭不开锅的样子呵……是了!武婆婆从头到尾都没说自己家里穷,原话是“不想做废人,出来找活干的”!
鹅蛋脸心中有一个猜测,但是又不太敢肯定。
开门的孙秀傻眼了,婆婆不是去看看那陈姑娘到底品性如何的么,怎么……带回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
于是这一天,武家阿奶不仅找回了二女儿,还成功把许是未来孙媳妇的陈姑娘带进家门了……
进屋之后,哑婆子也很激动,听阿爷和阿娘说过去的事情,听得越多,就想起得越多。但是到了傍晚,她还是一意要回育婴堂。
武家人阻拦不住。
如何,也阻拦不住。
陈姑娘在武家阿爷闷头抽烟、武家阿奶捶胸顿足的时候开口帮衬着说:“武婆婆,许是哑婆婆在育婴堂呆的时间久,突然换一个地方会不习惯,总要循序渐进才好。”简言之,就是哑婆婆没有安全感,认完了激动归激动,可是毕竟缺失了几十年的相处,同武家人也就比陌生人好一点,呆在这里,总是不如在育婴堂自在的。
武家阿奶其实理智上是理解的,吃了这么多苦,如今话都不能说的女儿,虽然认了爹娘,可是已经过了需要爹娘的年纪了呐。
【没关系,既然天都让我们母女相见了,再慢慢来,怕什么。】
再后来,因为门前修路,最近武家杂货铺子没甚生意,武家阿奶便干脆关了门,带着小孙女儿去育婴堂帮忙,为的自然是和分别多年的二女儿熟悉起来——当然,她依旧没有忘记前些日子第一次过来的目的,与此同时全方位无死角观察陈姑娘。
哑婆子只是哑了,人又不傻,若是个傻的,也不会被卖了多次还有命在,她看出了老娘的意图,趁着陈姑娘背对着自己的时候,悄悄对老娘指了指陈姑娘,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这个意思,很好懂了。
也就是说,鹅蛋脸陈姑娘的人品,是顶呱呱的。再加上这阵子观察下来的,花想容一应生产、送货都是陈姑娘在沟通安排,掌事姑姑倒是没怎么出现,可见陈姑娘也是个能干的。
寿昌二年的六月,也许合该就是武家时来运转的日子——这里,指的并不是银钱方面,毕竟占着香皂分销商的便利,又有孩子们都长大能赚钱了,武家的日子早就越来越红火了。
这里的时来运转,指的是武家老头老太太首先找回一个女儿、其次大孙子的妻子人选有着落了,最后,门前的路哐哐哐了不到五天,就修好了!再不耽搁开门做买卖。
说起这条路,从动工开始就万众瞩目,朝臣是关心水泥路的可行性,百姓是关心修好之后方不方便出行。
然后天公很作美,修路期间一直没有落雨,六月里的日头好,晒一两个时辰就水泥路面就终凝了,但是依旧有士兵看着,拉着麻绳不准人进去,因为工部的人说了,这水泥路啊,当场看着是干了,可是干的只是外表,下头还没结实呢,想要站人,最起码三天,十天以上允许行人通行,一个月以上车马可过。
这时候,这条街道上的百姓还是犯嘀咕的:这路平是平了,可是当初看着就是些泥灰调和抹平的,到底牢不牢哦?还一个月内不准牛车马车骡车一切车通行,真是麻烦哦!
到了七月初,附近的人就认识到了这条路的好处,再不抱怨了。
平整!实在是太平整了!
以前的石板路凹凸不平,千层底薄一点踩上去都硌脚,更不用替拉车驾车的颠簸。
但是这种平整,在七月初第一个雨天的时候叫人知道,这么平的路面,半点不打滑!比原先踩光的石板子要稳当多了!不止如此,因为平稳,路面并无积水,走着也不容易溅湿裤脚。
平心而论,京城城内的路比别的地方已经是好很多了,至少整个城内几乎都是石板铺路的,比泥巴路强多了。
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附近的人走过了水泥路之后,才知道石板子路有多颠簸。
甚至那些赶车的车夫都觉得,牲口踏上这挑水泥路,速度快得都要飞起来了!
六月底的时候,武家阿奶也要飞起来了,因为她前些天终于见到传说中的胡嬷嬷了,也是育婴堂最大的管事,毕竟想要讨走人家左膀右臂呢,怎么能不经过人家同意。
胡嬷嬷这些年倒是没怎么变老,听闻武家阿奶所求,愣了一愣,待武家阿奶走了之后,叫人喊来陈喜问她的意思。
陈喜——哦,鹅蛋脸姑娘想了想,终究是说:“嬷嬷,我配不上人家。”
胡嬷嬷摇摇头:“你错了,咱们育婴堂内,都是清清白白的人,从不比别人低一等,更何况这么多年,你也帮我分担不少,若是你担心身份问题,给你请一个九品末流女官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我只问你,你愿,我替你操持;你不愿,我替你回绝。”
陈喜想了想,终究心底还是有几分羡慕前些年被家人接走的莲儿,想起花想容门外那个走路平白撞了头的傻子,于是她点头:“我愿的。”为什么不愿?人家现在看上了我,为什么要考虑以后一定会被嫌弃这样没影子的事儿?
于是武家人得了准信,就请了官媒去育婴堂,这事儿基本就定下了。
…………………………
七月初,一个月之期来验收路面质量的工部小吏也是惊呆了,这路面,已经比皇宫中的路都要高级了吧?
旁边街住着的人听了不干了啊:那这么好的路凭什么只有他们才有?我们这儿也要修!
要修!要修!我们也要修!
户部的钱尚书听闻京城百姓的意愿,顿时就吓得一个哆嗦:今年的秋粮和秋税还没收上来,国库不宽裕,陛下您可千万别皇恩浩荡啊!!!臣……承受不来!!!
当然,民意沸腾,此事还是不容忽视的,朝会上,这事儿就被提出来了。
“众爱卿是何意呢?”十六问道。
大家伙儿都打算看死抠门和陛下对上呢,谁知道才几天而已,原本就怕听到修路二字的钱(同命一般重的)尚书欢天喜地地出列说:“回陛下,臣以为,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代表的是我朝廷脸面,道路残破,实是该修的。”
【天下红雨了?户部的死抠门便大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浏览器打不开晋江网页,我是把文档复制到q然后,手机app发的,好像格式又不对了,明天白天上班改一改。不过话说我也不知道格式怎么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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