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七手里抓着草绳的另一头, 阎王翻身跳进河里,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有事,月半七的心还是微微的悬起来, 或许正是手中这根草绳,让他心中有点不安。
月半七盯着河面瞧, 没一会就看到阎王游了出来, 他抓到了好几条鱼, 用身上的草绳拽下一截来折起穿过鱼嘴。等上来的时候, 阎王的手中提着两条鱼, 腰上的绳子上坠着三条。
一共五条活蹦乱跳的肥美大鱼,被阎王甩手扔在了地上。
月半七帮忙将阎王身上的绳子解开, 低头看那几条鱼,就瞧见阎王拿出一枚尖锐的刀,慢慢刮鱼鳞,杀鱼。
准备的很齐全,月半七心里想道。
“要做烤鱼吗?”月半七问道。
阎王点头。
月半七:“那我准备烧火吧。”他说着就去捡了些柴火, 清理出一片空地, 堆好柴火,捏了一个法诀就升起火来。刚好阎王将鱼清理好,找一根干净点的树枝穿过去,然后插在地上开始烤。
已经过了正午, 太阳开始西斜, 被山挡住了一点点光芒, 河边就显得阴暗起来。月半七和阎王坐在火堆的两边, 面对着面,看着对方的脸颊都带着微微的热度。
“以前,我们常常在河边烤鱼。”阎王突然开口道。
月半七抬眸瞧着他。
柴被火烧的批啦作响,一点火星爆出向着月半七的方向飞过去,阎王伸手,将那点火星握在手里掐灭了。
月半七:“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阎王想了想:“一起居住的关系?”
月半七:……
那算是什么关系?
阎王:“我没家,没亲人,你捡到了还是孩子的我,照顾我长大。”
虽然很多事情月半七都做不好,还很小的魏十一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过月半七也有能照顾到他的地方,比如带着他躲避危险。
月半七:“我……不是转世?”
阎王:“你不可能转世。你的诞生早于生死簿的出现,轮回路上没有你的位置。”
月半七懂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偶尔跳出来的记忆很奇怪,没想到自己的来历比猜想的还要不简单。
月半七:“我原本就是神?”
阎王:“恩。”
月半七:“什么神?”
阎王迟疑:“我也不知道。你的职位,是你自己求来的。在那之前,你只是个散神。”
月半七心想,还是个无职业的神。
“那我为什么……是现在这样?”月半七问道,然后就看到阎王沉默了下来,低头给烤鱼翻着面,并没有回答。阎王不说,月半七就不追问了。
大概那个答案,对阎王来说很不美好。
自然不会美好,一定是遭了什么灾,否则他这个诞生比生死簿还要早的神明,怎么会落的如今这样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
月半七想到一个问题:“地府里有谁认识原本的我吗?”
阎王摇头:“和你同期的神明都已经离去了,阴曹地府现如今的阴官都是阳界的人死后任职,资历最深的不过才两千余年。还不及你沉睡的时间长久。”
很好,他有知道了一个信息,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沉睡了至少两千多年的时间。
睡那么久,难怪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
大概是睡傻了。
“天庭里有认识你的。”阎王说到这里,看向月半七,“你想去见一见吗?”
月半七很犹豫,然后摇头:“还是想起来的时候再去吧。”
他觉得,离那个时候不远了。
阎王:“好。”
低头,又给鱼翻了个面,眼看着就要烤好的时候,阎王突然问道:“你怨恨我没有在见到你的时候告诉你吗?”
月半七:“不会。”
阎王小心的瞧着月半七的反应,说道:“我不告诉你,是想要你自己慢慢回想起来,很多事情,我没办法一次性说清楚。”当然也有他自己不愿意提起的缘故。不想面对是因为自己害的月半七如此的事实,害怕对方得知这一切后心生怨恨或者悔意。
他想要月半七记起过于与他一起生活过的点点滴滴,却又害怕月半七记起最后他疯狂时的模样,和为自己做出的牺牲。
从始至终,魏十一还是那个魏十一,就是这么矛盾,也是这么的自私。
想要自己一切美好的地方展示给对方看,而所有负面的形象,在对方的回忆中删除的精光。
最终阎王的决定是一切随缘。
而且,伤的是灵魂,回忆起过去一切的可能微乎其微。
阎王没有抱希望于月半七能想起,所以希望他可以就此当成新生。
只是没想到,灵魂的修复比他预想中的快。
王母说的没错,在忘川河诞生的神明,长居于忘川河边,河水散发出的冥力会无形中修复他的灵魂。
“鱼烤好了。”阎王拿起一条烤鱼,递到月半七面前。
月半七接过来后直接咬了一口,外皮焦香酥脆,鱼肉柔嫩鲜美,很好吃。月半七几口就将鱼肚子上的肉啃没了大半,嘴角上沾了一点黑漆漆的。
阎王起身走到月半七身边,用手指肚温柔的在他嘴角上擦拭着,看着月半七有些惊到的神情,终于按捺不住,俯身在月半七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一个很轻柔的贴唇吻,没有敢深入的轻吻。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吻,就把月半七吓呆了,他手中的烤鱼都掉在了地上,沾上了尘土,灰扑扑的。
“你问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阎王的鼻尖与月半七的鼻尖轻轻磨蹭,开口吐出的气息落在月半七的面颊上,他低笑道,“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别闹这种回答,他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
所以请允许他撒谎一次,放肆一回,只希望月半七能够正视他,他的感情从不掺假。
“我的名字是魏十一,没有字。所以你赐给我字,叫做玄机。”阎王道,“你失忆后记不得自己的名字,那我送给你名字,叫做月半七。”
所以,我们是不是就该属于彼此?
月半七已吓傻。
*
宝庆市,新回县。
县城的西边有一个城隍庙,香火鼎盛,哪怕是如今多数不再信仰神明的时代,香火都未曾断绝。
因为这座城隍庙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因为它是这个县城唯一的历史文化景点。所以还有人肯打扫卫生,上香祭拜。
如今信仰神明的人不多了,可是神明却是真实存在的。
白天,普通人眼里的城隍庙,游客来来往往,只是殿堂内不许拍照,甚至还用条幅拦着不许进入屋内,生怕谁摸了雕像损了几百年的历史文物。但如果有阴阳眼的人就会看到,这个被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去的城隍庙正殿中,端坐在上面的雕像是个可以动的‘活人’,而在殿下跪着一位老奶奶。
老奶奶的年龄很大了,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袄。
现在没有人会穿打补丁的衣服,哪怕是有些穷困的山区,人们的衣服都是整整齐齐的。但是这个老奶奶的衣服不仅打着补丁,棉袄上应该是格子花纹,却洗的发了白,袖子处还沾染着洗不掉的污渍。
最重要的是,现在是夏天。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奶奶死的时候是冬天,死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给她烧寿衣,她就只能穿着死去时的衣服出现在城隍爷面前。
她还活着的时候,战乱时期才刚刚过去,那时所有人都没有钱,大家的衣服都打着补丁。
后来家里有点闲钱了,可是她不孝的子女,从不会考虑花钱给她买东西。
如果可以,她也想体面一点。
而现在,体面什么的她不会再考虑了,她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城隍爷。
这位掌管这个县城的城隍姓齐,任职已经有几百年了,关于这位老奶奶被子女饿死的事还是城隍亲自批注上交的,看到她来的时候还很惊讶,问道:“云奶奶,你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云奶奶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城隍爷啊,我是来找您告状的!”
齐城隍被吓了一跳,连忙道:“起,快起。现在可不实行跪拜礼了,若是让崔判知道了,怕是会记我一个错处。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不过,我记得你已经无亲无故了?”
云奶奶起了身,擦着血泪道:“是。我有一双儿女,却都不是个省心的。儿子不孝,女子不悌。我年迈生病,被活活饿死在屋中,不过那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我的儿女都入了地狱受罚,我排队等待投胎,也将要轮到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齐城隍不解:“那你来这里是告谁?难道是谁抢了你的投胎的位置,还是哪个鬼差欺压了你?若是有这种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为你做主。”
云奶奶摇头:“没有谁抢我投胎的位置,鬼差也很心善,从未对我不好。我是来替人伸冤。”
齐城隍:“替谁?”
云奶奶道:“一个姑娘。一个还活在阳间的姑娘。”
齐城隍发了愁:“为一个还活在阳间的姑娘告状?难道她被哪个阴魂欺辱了?”
说到这里,云奶奶的脸上多了一层怒火:“不,欺压她的是另一个还活在阳间的人!”
齐城隍失笑,无奈对云奶奶道:“云奶奶,你不是不知道阴曹地府的规矩。阳间有阳间的路,阴间有阴间的道,谁也不能碍着谁。哪怕是阎罗王,这阴曹地府之主,也不能随意插手活人的事,所以哪怕他罪孽滔天,也只能死后来阴间审判。你可以先在我这里备案,至于审判,也只能等他死了再来。”
云奶奶道:“可、可这么下去,那位姑娘就会殒命啊!”
齐城隍叹气道:“即使如此,那也是命,谁也没办法啊。”
云奶奶听后,立刻哭丧了一张脸,站在原地踌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