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若是再有别地儿的人跑到他们这里来卖鹅毛,罗用就会顺便问问人家,鹅绒有没有,他这里鹅绒也收,能换酱油腐**这些东西,不爱要酱油腐**的,豆渣豆粕也行,他那院子里头堆了好些豆渣豆粕呢。
现如今在他们这片地方上,养猪的人很多,但未必家家户户都有那么多合适的猪饲料,所以罗家院里攒的那些干豆渣和豆粕也是相当的有市场。
“鹅绒对豆渣怎么换?”听闻鹅绒可以换豆渣,感兴趣的人还挺不少。
“我只要细绒,羽毛不要,一两鹅绒兑三斤豆粕,豆渣能给五斤。”这时候一斤能有十六两,罗用开的价钱,也算是比较厚道的了,毕竟这时候的鹅绒还不值什么钱。
因为这段时间鹅翅膀上的那几根大羽毛值钱,近期杀鹅的人家还挺多,有些人家还留着鹅绒鹅毛没有丢掉的,这时候得了这个消息,便高高兴兴拣了鹅绒过来换豆粕。
虽然是豆粕只能换三斤,豆渣却能换五斤,但是大伙儿都知道,豆粕比豆渣好养猪,吃豆粕的猪比吃豆渣的猪更容易上膘。
“阿兄,这两日豆粕都换出去好些了,豆渣都没人要。”这鹅毛买卖还没做上几日,四娘就开始着急了。
她们家院里那么多豆渣呢,都是用酱油腐**这些东西与十里八乡的村人换来的,那么多,自家那几头猪根本吃不完,再放下去可就要坏了,豆粕好养猪她也是知道的,偏偏又都被别人换走了。
“没人要便没人要吧,我让刘活他们挑到羊舍那边去喂羊。”罗用倒是不着急,那不是还有那么多山羊呢么,实在不行,还能沤肥呢,不过这个话他就不说了,免得四娘她们又嫌他糟蹋东西。
像罗用这样的,搁二十一世纪也已经算是比较节俭的了,但是跟这个年代的人比起来,那实在还是很有一些差距,先不说大人,就连他们西坡村里的小娃娃们,也大多都比罗用知道珍惜东西,尤其是可以入口的东西。
“……”四娘嘟了嘟嘴,那些山羊说好了都交给刘活他们一家去养了,结果他阿兄又总是让人担豆渣过去,依她看来,那些羊整日吃豆渣都要吃饱了。
“行了,你就别操心了,阿兄能挣钱呢,饿不着你。”罗用好笑道。这么多豆渣不想着消耗难道要留着发霉,刘活一家照料那群山羊也是很精心的,罗用对他们一家人都挺满意的。
四娘的性子罗用也知道,其他都挺好,就是半点不肯吃亏,一是一二是二的总想跟人掰扯得清清楚楚。
毕竟前两年他们家还在温饱线上挣扎,这会儿日子虽好过了,但心里头那根弦依旧还绷着呢,这一时半会儿的怕也松懈不下来,你现在硬是叫她对人大方一些,她也是大方不起来的。
罗用对于这一点倒也并不十分在意,大方就大方些,小气就小气些,只要人品没什么大问题,这些都无关紧要。
四娘倒是觉得这个挺紧要的,只可惜这家里头还是罗用说了算,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也只好忍了。
这家里头的羽毛越收越多,罗用便开始着手收拾起来,这些鹅绒在经过清洗浸泡晾晒烘烤之后,就变得干净而又蓬松,还泛着淡淡的肥皂味。
关于鹅绒制品的制作与推广,罗用头一个就想到了鹅绒枕头。这时候的枕头多由木竹茅草制作而成,布枕头也很常见,另外还有不少玉石陶瓷枕头,这些枕头各有各的特点,但它们都比不上鹅绒枕头柔软。
也不是说软枕头一定就比硬枕头更好,但只要个性鲜明,那它至少就是有卖点的。
头一批枕头,罗用是给自家这些兄弟姐妹做的,为了能尽量避免漏毛,这一批枕头,罗用里外总共用了三层布,最里面一层用的是边角料,主要还是由一些绢布的布头拼凑而成,中间那一层有整块的也有拼凑的,最外边这一层,那肯定就是用整块布料做成的了。
这里外三层都是用的柔软亲肤的绢布,枕头芯又是蓬松得像云朵一般的白鹅绒,别说家里头那几个小姑娘,罗用自己把脸贴上去以后都不舍得拿下来了。
用三层绢布包裹的白鹅绒枕头,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这样的东西也可以算是奢侈的了,在眼下这个年代,寻常人家根本连绢布都不舍得买,更别说用三层绢布做一个枕头了,所以罗用这回开发出来的这个鹅绒枕头,就只能走一走高档路线。
“你来。”这一日上午,二娘走到院子外面,冲正在坡下烧火煮猪食的郑氏的二女儿招手。
“作甚?”这小姑娘还挺喜欢二娘的,见她笑眯眯地冲自己招手,便猜想应该是又有什么吃的要给她,于是高高兴兴便去了。
“这两日我们在做枕头,余了些布料,我便与你也做了一个。”二娘笑着从身后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米白色鹅绒枕头递给她。
“这……这怎么使得。”一见是个白胖胖的枕头,小姑娘登时就有几分手足无措起来,如果只是一些寻常吃食,她便也拿了,这枕头可不寻常。
阿娘与她说了,罗三郎用三斤豆粕才能与人换来一两鹅绒呢,那鹅绒就是鹅身上最喜最软的绒毛,粗一点的他都不要。
还有这外头的绢布,里里外外总共包了三层呢,听闻罗三郎先前也去薛记布坊选过别的布料,最终他还是觉得其他布料都不如这绢布绵软,所以最后还是用的绢布,里外三层加起来,都快够做一身衣裳的了。
“你拿着,我听你阿娘说,过几天你就要回县城去了,换你阿姊过来,这个枕头就当是送给你的礼物。”二娘说着把那个枕头塞到她怀里:“这枕头睡着可软了,你仔细着些,将来出嫁的时候还能带过去。”
“嗯。”小丫头眼眶红红的,硬忍着没有落下眼泪来,她从前只羡慕二娘她们住大院子过好日子,现在心里却想着,自己将来若是也能过上她们那样的好日子,一定也要待别人这般好。
这么一个白胖柔软的鹅绒枕头,别说是郑氏的闺女,就是罗家这几个兄弟姐妹也都是顶珍惜的,二娘当初帮四娘缝好她的那个鹅绒枕头的时候,也是这样与她说,让她仔细着些,莫要用坏了,将来出门的时候也叫她带着。
罗用却说没事,用坏了阿兄到时候再买绢布回来与她们做,结果就挨了二娘一个白眼。
这一日傍晚,乔俊林在工舍那边给人上完课,正往许家客舍走呢,结果半道上就被一个白花花软乎乎的物什给砸了个正着。
“作甚?”乔俊林一把接住那个枕头,倒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若是换了别人,他早黑脸了。
“这两日家里做枕头,刚好多了些布料,我便与你也做了一个。”罗用站在他家旁边那个小土山上,对下面的乔俊林说道。
“你家究竟余了多少布料?”乔俊林笑问。
他中午的时候还听人说呢,罗家兄妹几个做枕头,给郑氏那闺女也做了一个,说是家里余了些布料,这会儿罗用又这般说,余那么多布料,他们怎么不去做身衣服?
“倒是不少。”罗用笑嘻嘻说道。
“谢了。”乔俊林难得也笑了笑,这一两年时间以来,他笑得愈发少了,难得笑一次,面上却透着几分僵硬,不过罗用还是觉得这小子笑起来挺好看的。
乔俊林抱着这一个鹅绒枕头回到许家客舍,住在客舍里的那些郎君们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连给罗家喂猪的妇人的女儿都能得个枕头,乔俊林作为罗用的好友,能得这么个枕头也不奇怪。
只是……
“这针脚着实不够齐整,莫非是他们家四娘缝的?”大伙儿对罗四娘的印象就是这样,耍刀子还行,针线嘛……
“缝得倒是挺结实。”乔俊林隐隐的,就觉得这个枕头很可能是罗用自己缝的。
“那倒是,那丫头手上肯定怪有劲的。”一旁有人说笑道。
“我听闻她还会刻肥皂模子,刀子甩得也灵活,怎的针线就做得这般不好?”男人们有时候也挺八卦,尤其是像这种刚刚吃过晚饭又没地方可以去娱乐消遣的情况下。
“莫要这般议论一个小娘子,像什么话。”有人终于听不下去了。
“哎,不说她不说她了……”有人连忙讨饶,一群大老爷们讲一个小姑娘的是非确实是不像话。
罗家院子这边,罗四娘这会儿正哼着她阿兄教给她的小调,拿着针线对着一盏油灯缝着一个荷包呢,她的荷包不知怎的,被磨出了一个窟窿,这会儿她就打算在那上边打个补丁。
这荷包旧旧的,打上补丁以后看起来就更旧了,灰扑扑一个小荷包,瞅着着实没有多少美感,但是不得不说,那一针一线缝在荷包上面的针脚,还是比较细密整齐的,至于乔俊林的那个枕头,还有关于罗家四娘针线功夫十分蹩脚的传言,那存粹就是替她家兄长背的锅。
问题是这锅背上了还甩不掉。
究竟是自己针线功夫蹩脚更没面子呢,还是她家兄长堂堂一块棺材板儿对着油灯穿针引线缝枕头更让她觉得没有面子呢?
罗四娘想来想去,还是当她自己针线功夫蹩脚好了。(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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