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堰村二队,邹家。
张桂英一大早起来便没看见大儿子的人影,就有点冒火。
想着他那还没消息的高考成绩张桂英就感到焦人,虽然晓得大儿子平时成绩顶尖尖,但做娘的还是忍不住想岔。
会不会是当时答案填错位置了啊?会不会是试卷不见了啊?
这个录取通知书咋就来得这么慢呀!
因为带着点火气,来到灶间的张桂英动作不由地就大了点,一会儿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一会儿又是“Duang”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家里面邹队长已经出门溜达巡视,一般是要等到吃早食的时间才回来。
一个人一个屋的邹小麦听到外面的动静后,闭着眼睛起身,手摸到床头的梳子,然后就这样梳了起来,等梳好两根辫子后,人已经睁眼清醒了。
而另一个屋,邹老太是最早醒来躺在床上的,人老了觉少又觉轻。明明岁数五六十岁了,耳朵却灵敏得很。
半夜的时候她就听到大孙子那屋有动静,然后就听到大孙子出门的声音。
好在安静下来后她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结果刚睡过去不久,就又听到她那好儿子邹队长在院子咳咳咳,然后关门走了。
邹老太翻了个身,看着旁边缩着睡得正香的小孙子一阵羡慕,恶趣味地伸手捏了捏小孙子弹弹的肉屁股。
小孙子闭着眼睛扭了扭小身子继续睡。
哎,邹老太没趣地收回手继续闭眼睡觉。
睡梦里叮叮当当,嘭嘭嘭嘭,她似乎是回到了小时候家里修房子的那些天,天才刚刚亮就开始嘭嘭嘭地来动工了,就在她怀疑是不是马上要看到那死去的老娘时……
Duang!声音响亮而刺耳!
邹老太身体一惊一抖,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连一向睡得香的小孙子都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整个人晕晕乎乎。
“奶奶?”
邹老太坐在床上回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不是她做梦了!是她那个好儿媳在灶房打仗呢!
邹老太整个人都抑郁了。
还睡啥睡啊?!她一把把想要继续缩回去的小孙子拉起来。
“别睡了,你娘都要做好饭了,再睡就抽屁股了!”
邹小豆有点委屈,但想着娘是真的会抽人屁股的人,怀着强烈的睡意揉了揉眼睛,把自己揉清醒。
和奶奶一起走出屋,姐姐邹小麦正在堂屋里揪帕子洗脸,邹小豆连忙过去蹭了一帕子,冰冷的帕子扑在脸上,这下子彻底清醒了。
矮矮的小人高兴地抖了抖,跑进灶房,“娘,今早咱们吃啥呀?”
结果垫脚往锅里一看,还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张桂英没好气,“吃啥?吃空亏!”
邹小豆很是失望,“这还没开始煮啊!”然后立马哒哒哒地跑到堂屋,很是气愤地向邹老太控诉,“奶,娘根本没煮好饭!”
邹老太无动于衷,毫无愧疚之心,“做饭能煮多久,你娘动作快,马上就能吃了。”
“你前几天不是还说要向你大哥看齐吗?你大哥天没亮就出门了!你看你,睡得小猪一样,还学什么呢!”
“啊?大哥走了啊?”邹小豆的眉毛皱成了两条毛毛虫。
邹老太:“岂不是!走的时候你还睡得老香了!”
这边婆孙家斗着嘴,另一边的邹小麦已经捯饬好了自己,然后进了灶房帮着娘做早食。
邹小麦十岁了,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了,平时在家已经会帮娘做些轻松的家务了。
邹家的早食很简单,就是一大锅浓稠的疙瘩汤,还往里打了两个鸡蛋花。
等到邹队长回来后大家都端碗上桌开始吃饭了。
邹小豆端着大碗埋头小心地吸溜了一口,这才美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然后才疑惑地问爹娘,“二哥不吃吗?
“你二哥想要上天去当神仙呢,他还吃啥饭啊!”
张桂英和邹队长下有四个孩子,老大邹年丰十八,老二邹谷丰十五,老三邹小麦十岁,老四邹小豆五岁,上还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娘。
除去刚高中毕业的邹年丰,正在上小学的邹小麦,马上要上小学的邹小豆。
邹谷丰这个马上要考高中的人竟嚷嚷着不去上高中了,想一个人出去城里头闯荡做生意!
这话一出邹家的屋子都震了三震。
连邹年丰都没想到一向跳脱的二弟竟然还有这么个想法。
自从前几年国家实行了改革开放后,不少胆大的人都去搞经营,做个体户去了,特别是那些最最经济亨畅的城市,迎来了不少有闯劲儿的青年们,虽然大部分人都趋近保守稳妥,但那蠢蠢欲动的小部分人基数算起来也不小的。
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的邹家人思想就是那保守稳妥的大部分人之一。
怎么能轻易接受。
邹谷丰还自作聪明的想要拉大哥邹年丰下水,邹年丰别看性情温温和和的,平时就喜欢搞那些机械、零件等东西,空闲时间也没往镇上跑。
邹年丰默默笑不反驳。
然而他不反驳,张桂英替他反驳了。
你邹谷丰有你大哥那成绩吗?没有那成绩就算了,你还直接高中都不想上了!
你干脆上天去吧!
就此,邹家已经拉开了三天的战役了。
邹谷丰假哭着走出屋,手痒地摸摸邹小豆的脑袋,“哎,到底还是你二哥没白疼你,这么多人,也就只有小豆你还惦记我。”
“特别是你这丫头,连问都不问一句二哥!”他恶狠狠地得吃着正香的邹小麦。
邹小麦皱皱鼻子,不理他。
邹小豆扭了扭,躲开二哥讨嫌的双手,“二哥你别耽搁我吸溜呢!”
邹谷丰撇撇嘴,收回手,还不是现在这个家也就只有这小子还搭理他了。
神色讪讪地到厨房,不抱希望的掀开锅盖,就惊喜地发现锅底还剩有疙瘩汤,他的嘴立马咧得大大的,自己拿了个碗唰唰的铲满。
他高兴地端着碗到张桂英面前,嗦了一口后笑得灿烂,“谢谢娘,真好吃!”
张桂英不说话,邹队长也默默嗦着,邹小麦和邹小豆才没管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邹老太则是暗哼一声,这张桂英太过心软。
邹谷丰笑嘻嘻地跑到邹老太旁坐着,不在乎老太太对他的冷哼,厚脸皮地跟她招呼。
还没说到几句话,邹老太就从臭脸老太太变成笑脸老太太了。
早食过后,该待在家的待在家,该上工的上工了,打着溜走的主意的邹谷丰被邹队长摁着下地了。
也是碰巧,今天邹家捯饬的那块地是在村口处,所以等邮递员刚到就被看到了。
一问,是送录取通知书的,人还是他们家小子的。
邹队长和张桂英是有多喜庆,邹谷丰内心就有多大声地暗道糟糕,大哥的录取通知书怎么来得这么快,他的事儿都还没搞定呢,这下子肯定更难了。
邹谷丰哭唧唧。
而惹他哭唧唧的人还在镇上。
邹年丰在镇上忙了一整天,和梁益、雷明辉打了招呼,打算回家了。
他们一起做事的就三人,机缘巧合下认识了。
梁益是负责货源,主要在各地收集报废的黑白电视机和自行车,还有其他的小零件儿。邹年丰和雷明辉都不知道他是从哪搞来的这些。
雷明辉主要是寻找客源,他们的客人必须条件不能太差,毕竟电视机、自行车这些都是大件。但也也不能太好,太好人家也瞧不上他们这种算是二手组装的。
邹年丰呢,就负责把那些收来的报废的东西拆下来,把能用的零件留下,再重新组装。
经过几年时间的沉淀发展,他们三人已经很有默契了。
而他们平时的地盘就是在雷明辉这里,梁益和雷明辉都晓得邹年丰不在镇上住,让他赶紧回去。
雷明辉有点想不通,“你干脆直接搬到镇上来算了,来回要那么麻烦。”
邹年丰摆手,“没必要。”
梁益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赞同,“确实没必要,反正我们也待不了多久了。”
他们的生意在这里差不多已经饱和了,毕竟电视机和自行车都是耐用的器件,再加上这里毕竟是个镇,人少,能买得起电视机和自行车的人更少。
邹年丰早早给他们打了预防针,他迟早是要离开的。
听到这话,几人商量一通,都赞成一直在镇上还是太局限了,干脆到时候一起出去发展。
要说最开心不过的是梁益不过了,比起雷明辉和邹年丰,他见到过的世界更大更精彩,更不可能永远都停留在这里。
而邹年丰是他从没见过的人才,不,可以说是天才了。
他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轻视,要不然几年前他就不会同意合作了。
至于雷明辉,在说话技巧、口才上也是普通人偏上的,目前他对他们三人分工合作的团体还是很满意的。
等邹年丰到家时,一天了邹家人还处于情绪高昂的状态。
邹年丰这才晓得是录取通知书到了。
心中虽有把握,但拿到手后才真正的放下心。
张桂英大夸特夸了大儿子,期间,二儿子被拉出来无情鞭尸。
“我听送录取通知书的同志说啊,早些时间还去了一队送了,一个小姑娘竟然跟年丰一样聪慧,收到的也是海城农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邹年丰不着痕迹地竖了耳朵。
邹队长难得地话多,“那是张明媳妇和张清媳妇娘家的妹妹桃花,下午路过张家,两姐妹说得可高兴了。”
张桂英:“原来是他们家呀!”
都是一个村的,虽然一个是一队,一个是二队,但隔得近,难免会听到隔壁的一些八卦。
邹老太听了他们的话,插嘴道:“到时候到了城里,年丰你多照看照看,好歹是一个村的,我也听说了那小姑娘身体还不太好。”
张桂英不乐意,声音就大了一点,“一个男同志一个女同志,哪能随意照看!”
然而邹老太声音比她更大,“亏你还是队长媳妇呢,这思想比我这个老太太还要封建!人小姑娘两个姐姐都嫁在我们队,这大老远的地方,身为大队长的儿子,照看一下怎么了?”
张桂英蠕蠕嘴,想说什么。
“咋地!你还怕人姑娘看上你儿子了?我说就是看上了又怎样?男俊女美,都是聪慧的人儿。不过看不出来啊张桂英,你的眼光挺高的呀,连堂堂大学生都瞧不上眼了?”
张桂英被老太太怼得委屈,“我哪看不上大学生了,我这不想着万一影响不好吗?万一人家小姑娘介意呢。”
邹老太扭头冷哼。
邹年丰忍住快要溢出眼底的笑意,给她们解释。
“谢桃花同学是我们隔壁班的,非常优秀,我们两个班都是李老师带的,李老师知道我和谢桃花同学是报考的同一个学校,也让我多多照看一下。”
在家中的李老师顿时打了个打喷嚏,然后继续跟自个男人炫耀自己带的班出了两个特聪明的小孩。
至于让邹年丰同学照看一下谢桃花同学这个事儿,李老师表示自己并不知道,毕竟这个时候男女同志之间的界限还是很分明的。
最后邹家的谈话是以邹老太高昂着脑袋得意洋洋结束的,还高兴她竟然跟老师这样有文化的人想到一块儿了。
并不知道这都是她大孙子自导自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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